“以后你再哄我去你家,我就和你断交。”这是陈君忆送她回家时,娉婷临上楼前扔车上的一句话,说完,不顾而去。一层层地爬楼梯,每上一层,都能自楼墙的镂空处看见他的大黑车静静伫在原地。进了屋,娉婷没有直接开灯,她站在窗户边透过帘子望着楼下的车,看了很久很久,久得来那车突然启动时,才令她惊觉到腿已站酸软。
不是她受不了当中的冷遇,而是不想他在早已注定结局的故事里,再枉费心思。
陈君忆的心中,同样有隐埋吧?他果真就再没有约她去陈宅的举动,甚至本要想拿了来大作文章的娱报“神秘恋人”一事,他也无缘无故地暗示消停。照旧约她吃饭、看电影,照旧带着活计去她家做,但是,娉婷有感觉:自从去了他家、尝试性地为他父母认识之后,在他如常的温雅之下,晦涩的暗流默默涌动。
见得好,早就该见面了!置之死地,果然是后生。
她愿意象他母亲那样,给他时间,等候着他的身心完全回归那幢豪华别墅。
就这样静默着暧昧地走到了十一前夕。
“回家!”李娉婷这已经是第101次回答陈君忆关于她如何安排十一长假的提问了。
“XX县XX村嘛,我查过地图了,这边开车去只需要六个小时。娉婷,不如,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娉婷抱拳作揖:“英雄,你放过我吧!山路难行,更何况,我坐火车只需要四个小时。”
“可是,你还需要再转两个小时的汽车呀。我看了,你家那位置没有直接通火车。”他说得理直气壮。
“还是不用。”娉婷懒得和他多啰嗦,一语定论。
陈君忆踱两圈,妥协:“那你得让我送你去火车站!”
退三进一,大家都作让步,很好,娉婷点头。
“一言为定?”他很慎重地确认。
“一言为定。”娉婷肯定地点头,“三十号晚上七点一刻的火车,你送我进站。”
九月三十号,——“十一”假期的前一天,人心浮动。临近中午时,各路人马就在官方的默许下闪得差不多了。娉婷的车次晚,加上有陈君忆送站,时间上游刃有余,索性主动请缨留下来看守下午的时点。
徐达双手握她的手:“娉婷姐,你说现如今哪里去找你这样的老板娘?”
默默擦汗!别人开她的玩笑可以怒,领导要涮她还不得由着?
“那我走先啦。”徐达万分高兴,若没有娉婷,就得他留值,那该是件多么糟糕的事!
快到四点钟时陈君忆过来,眉头一挑:“我的事处理完了,走吧?”转眼看空荡荡的办公室,皱眉:“人呢,怎么一个都不剩?”
“七点钟的火车,哪用得着这么早走?我留守。”
“你留守?”陈君忆因吃惊而异声,他看看腕表,“四点钟我都嫌晚了,还得等到五点半下班?”
“正好呀,吃个饭,上车,我算好了的,怎么会晚?”
陈君忆不再说话,两条眉毛拧在了一块。在额间纠起个小皱纹。娉婷笑,趁四下无人,上前抚开他的眉结,柔了声音说:“回来我给你带老鹰茶。”
他的眼神中很少见地流露出些许狡黠:“就这样打发我?”
娉婷踮脚在他额上印了个吻,自从照片事件中她吻过他之后,类似的主动越来越多,慢慢,变得象握手一样自然而娴熟。
一个吻,仅仅只是一个吻,便卸了陈君忆所有武装。他低低叹口气:“算了……,我陪你守到点就是。”
夏末的阳光在两人偎在一起碎语中淡了颜色,很快,胶白而透明的月亮迫不及待地踩了落日的余辉跃入天空,到点下班。
“去吃点什么?”娉婷问。
陈君忆看看表,脸色显得有些着急:“娉婷,咱们随便对付点什么吃,好不好?”
“你赶时间?”
陈君忆吱吱唔唔。
“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叫车挺方便的。”
嘴唇张合两下,他弹个响指,显是下了决心:“不争这几分钟,走吧,吃东西,然后回家拿你的行李。”
下到停车场,娉婷见他走近一辆黑亮的SUV,有些诧异:“换车了?”
“唔,哎,有个朋友国庆结婚,借给了他。”陈君忆埋头上车,答得含含糊糊。
话说这辆路虎的神行者作婚车不更拉风一些吗?
娉婷最终还是选择了吃肯德基的快餐。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陈君忆虽然一个劲地说没关系,却依然一个劲地看表。他晚上肯定有什么安排!这个认知令到她隐隐有些不快,但是,瞧着人家强捺下性子一声不敢吭地相陪,又多了些不忍。思来想去,革命靠自觉,还是动作快点早些上车解放他的好。如此,她主动交待肯德基的服务生:“打包,带走。”
直至帮娉婷将行李拿上车,又待她在副驾位上坐好、绑上安全带,落下中控锁后,陈君忆这才长舒一口气。
喝下一大口可乐润润嗓子,他对着她展露出一个略有些诡异的笑容:“娉婷,累了不?闭上眼休息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我又没扛山,累什么累?”娉婷莫名其妙。
“那样……,你帮我把手机蓝牙和车载GPS接通吧。”
市区里还需要接通车载电话?娉婷腹诽。却还是埋头摆弄他的GPS,搞了半天,无果,不耐烦抬头:“你这高科技俺实在玩不转,呆会自己弄吧。咦,这是哪里?”她转头窗外,这哪是去火车站的路,分明是在出城。“陈君忆,你开错……。”蓦然,大悟,回头一把掐住他的肩:“陈君忆,你,你别说你要跟我回老家的?”
他咧嘴,眼光流彩,洁白的牙齿缀在笑容里骄傲地默认娉婷同志反问句结论成立。
“你、你、你……。”娉婷气得话都连不成句。
“你七点一刻的火车,四个小时到站后还得转两个小时的汽车,跟着步行十里地、翻两座山,到家,不得天都亮了?娉婷,没认识我你这么走我无话可说,现在,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就不会让你再遭这种罪。”他说得铿锵有力。
娉婷已经从震惊、愤怒、气笑中逐渐恢复过来。不让他去也去了,火车也已经误点了,还能怎么办?她将坐椅调了个舒服的角度,仰进去,慢吞吞地捉他的话:“那我就只有等到哪天你不在我身边再说了哟。”
陈君忆没等咀嚼她话中的默许,先竖眉轻叱:“怎么可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抽口气,侧脸望向车窗外慢慢开始由白变黄的月亮。
车上的气氛很温暖,很柔和,还有点点,尴尬。
快上高速时,陈君忆停车服务区加油、设置GPS、看表。本来脸色有些焦虑,但是,发现娉婷的目光投射过来后,便恢复了常态。
娉婷自后车箱里翻出些食物拿到前座来。车发动后,她开了瓶罐装咖啡,递给他:“喝点吧,今晚要开夜车的。”
“陈君忆,你特地换了越野车;为免省开夜车,下午就想拖了我走;饮水、零食,什么都准备好了;甚至,你一身行头都是休闲运动装。你说你这样费尽心思要跟我回乡下那疙瘩地是为嘛?”娉婷悟出一切,碎碎地抱怨。跟着,还是拨通了老家的电话,告诉家里人有朋友一块来玩,让把铺被掸软。陈君忆听得她压低了嗓门解释说不是男朋友、是领导、是吃饱了撑得慌喜欢干些忆苦思甜的傻事的大领导。
他笑,等她一长篇空洞的释辞说完,打开音乐,将音量调至适中,清清楚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娉婷,我年龄不小了,我想结婚,我想和你结婚,为着能和你结婚所需要做的一切尝试和努力,我都迫不及待地去做。我需要和你彼此融合、彼此的家庭融合,用行动击倒种种障碍,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我对你,很认真,很认真。”
背景音乐是个女声在忧婉清唱“……难过到何年春天才能续未了缘,再度微风中相见……,就算天无情,愿这份情未变……。”
随了陈君忆的说话,娉婷的头越垂越低,到他说完时,她的脸已快埋至车前台。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等到女声拖迤着“就算天无情,愿这份情未变”一句悠悠完味时,娉婷闷闷开口:“陈君忆,你要是敢玩我的话,我就抱了你****。”
陈君忆后背发寒,赶紧腾出只手安抚般拍拍她的背:“很痛的,化蝶吧,我们化蝶就好。你不喜欢浪漫吗?化蝶多浪漫。”
娉婷顾不得满脸泪水,抬头恨眼扔来:“陈君忆!”
那人摸出手帕递去:“快擦擦,小模样好丑,再这样连蝶都不陪你化了。”
“你,你以前没这么俏皮的。”娉婷又哭又笑着抱怨,突然,瞪圆眼睛,大吼:“陈君忆,跟你说了无数次,不准用手帕,当我洗起来不辛苦吗?”
“可也是你跟Ketty说用手帕的男人成熟又稳重。李娉婷,你到底想我就你哪头?”
“呃?”娉婷结郁的不是要选哪一头,而是,最近的口水战中,似乎自己的落败次数越来越多。心下愤恨,直接在手帕上擤了把鼻涕后,塞入他的衣袋,“自己洗!”
“那我娶你干嘛?”他肃然,男主外女主内,基本规矩一早就得立好。
“娶我?哈哈哈,陈君忆,你以为刚才那话就当求婚的?梦去吧!”
“那怎么着才算,当你父母面说?”他复变紧张。
“你,陈君忆,这趟去你要敢在人面前提半个婚字……,哼!”
“化蝶,化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