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窗外,风乍起,一叶悄然离开竹枝,轻轻旋转而下,落入茶中……
“两位亲自前来,在下真是甚感荣幸。”张仪嘴角含笑,抬手给一旁的田文斟满一杯茶。上郡一战后,他便带着几千轻骑悄无声息的住进了三晋中立之地——孟津。
一股青绿之水由壶口流出,清脆落下,陶杯瞬间装满。
难道……此人便是子暄四处苦寻的张仪?没想到年纪轻轻竟身兼一国要职,看来确有非凡之处!田文心中暗自打量着张仪。
“张相国客气了!”他礼貌地笑笑,转身看桌案对面的中年男子,“既然受张相国之邀,我等岂有推脱之理?且昭执珪与在下恰好在薛邑相遇,便顺道前来。”
“我昭雎没那么多规矩,不会说客套话。张相国,我们快马加鞭地赶来,生怕耽误时日,有什么话,请你开门见山地说!”看样子,那一旁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
“昭兄果然是性格豪爽之人!”张仪点头称赞。
“看来大家皆乃性情中人,这里并无旁人,索性也就不讲什么繁文缛节了,直呼在下之略便是。”他将茶杯举起放于唇边,“我就先以茶代酒,敬两位。”随后一饮而尽。
“为何请二位前来,相信两位在信中已看的非常明白。”他将陶杯轻轻放在桌案上,直视田文和昭雎,“不知两位大人对公孙衍有何看法?”
“哼!”昭雎冷哼一声,首先开口,“不与我们结盟,竟与那不成气候的中山侯为伍,公孙衍似乎全然未将我楚国放入眼中!”他一脸的不屑与气愤。
“昭兄息怒,现下正是‘五国相王’,可见局势非同一般,看来一切还须从长计议才是。”田文嘴角微笑,丝毫没有恼怒之色,“真是没有料到啊,我齐国好几次就差点灭掉的中山国,如今竟和那四国连成一气!”
“哼!若不是苏秦早早说服四国大王,他公孙衍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短短时日弄出个‘五国相王’!”
“好了,好了!今日在此不正是要想出个对策来吗?”张仪起身相劝,眉宇间流露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四国也好,五国也罢,我们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他五国相不成王!不过……这秦魏之战似乎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他看向田文。
“张相……呵呵,之略兄之意是否要我们出兵相助?”田文微微一笑,仿佛早已猜到张仪会提此要求。
“正是如此!”张仪谦身一躬,“如今正是燃眉之际,不知二位可愿相助?”
“哈哈哈……我楚国也正有此意。”昭雎起身大笑,“只要你说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就立刻出兵!”
“昭兄,恐怕还不只是一个理由这般简单。”田文摇摇头,微笑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让人难以琢磨的深意,“我们齐王早先就已经答应苏秦,要六国约纵,共同抗秦,如今齐国突然临阵倒戈,岂非犯下众怒?恐怕难挡他国悠悠众口。”
“哈哈……”张仪突然大笑,一手拂开衣袍,重新坐下。“田兄,他们‘五国相王’之时,又可曾想到你们齐国?”
“这……”田文突然沉默下来,笑容直直地僵在脸上。
“而且你们六国并未签订盟约,不过苏秦的片面之词,怎可当真?”张仪轻笑,继续道:“况且秦王只需你们出兵襄陵,牵制住魏国便可。至于土地……待秦国收回失地之后,这其余的……自当由二位笑纳。”
不错,其他五国若是真心结盟,苏秦便自会从中调解,如今天大的好处放在眼前,岂有不受之理?若是能再灭了秦军,哈哈……到时这调解我看也可免了!想到此处,田文不禁露出一丝喜色。他点点头,“既然如此,田某又何有不帮之理?哈哈哈哈……”
“哦?这么说田兄是答应了?”昭雎满意地笑笑,然后起身道:“出兵一事就此定下,一切按之略之意进行便是。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说罢便离开房间。
“送执珪大人。”张仪微微躬身相送。见昭雎走远,他一字一字地念道:“燕、赵、韩、魏、中山。并非公孙衍不找贵国大王,而是贵国大王不屑与中山同名吧?”转身走向窗旁的琴台。
田文端起茶盏,浅尝一口,“清而不淡,香而不烈,真是好茶!田某府中也有好酒一壶,日后相见,再与之略共饮!”他缓缓起身拜别。
“那是自然!田兄好走。”张仪送走田文,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
想不到这孟津还有如此雅致的房间。张仪一手按住琴弦,轻轻一抚,呵呵……这个田文,不是普通人!
“叮!”张仪中指轻挑,发出了一声剔透之音,“来人!”他高呼。
“在!”门外守卫推门而入,单膝跪地。
“火速传令甘茂将军,让他切莫轻举妄动,待齐楚两援兵抵达后,便在襄陵西南的鲁谷山下当道扎寨!”张仪拿出一方白绢,立即握笔速写。
“这封密函交给甘将军。”他封好密函,递给一个守卫。
守卫领命告退后,魏章自门外走进,“之略,当道扎寨,若敌军自山上攻下,岂不是让他们一网打尽?”他面露担忧之色。
“魏大哥,你偷听我说话!”张仪抬手指了指魏章。
“我让他当道扎寨,自有原因。”张仪指了指桌上的地图,“此地离孟津最近,不仅前可攻、退可守,而且方便我们随时接应。况且齐楚已经答应出兵相助,也算免去了我们的后顾之忧。再者……”他起身给魏章斟上一杯茶,“我从未没想过攻打襄陵。攻打襄陵,只会因小失大,影响连横之策。既然他想要,那我就给他!”他嘴角露出一丝诡笑,此次全当教训那魏王一番,让他知道,觊觎这天下的,不单只我大秦一家!
齐、魏、韩三国边境的交汇之地,密密麻麻地驻满了军帐,一只雄鹰呼啸飞来,停在田文的大帐上。
“报主公!襄陵已破!”一名士兵走进帐中,执戈跪地,“只是方园百里之内,都未寻得秦军踪迹。”
“什么?”田文霍然起身,眼中泛起一丝惊讶,但随即便转成愤怒。
没想到他竟能猜中我的计策,此人果然不可小看!田文紧紧握住手中的笔杆,心中甚是不服。
“其实,我早已传令甘茂,让他襄陵一战不许出兵,全军退回孟津。如今只不过是陪他们玩玩罢了。”张仪躺在客栈的床榻上,懒洋洋看着一旁的魏章,“我不过是将他这招‘过河拆桥’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他嘴角溢出一丝得意的笑。
“田文肯定是想让我们秦军葬身于此,未想到却被你识破。不知此时他心中有何感想?”魏章哈哈大笑,又忽然收敛住笑容,“之略,他若突然临阵倒戈,联合齐魏来对付咱们,那岂不是……”
“魏大哥无须担心。”张仪将右手枕于脑下,自信一笑,“我已派人送出书简,约魏、齐、楚三国重臣谈和。眼下……谁若是出兵,只会对谁不利。”
“在何处会见?此处?”
张仪摇头笑笑,“魏国啮桑,离三界边境最近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