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辰!”半盏茶的时间后,周子暄终于追上那个黑影。
她这么一喊,那个黑影突然停了下来。“喂!”她喘气上前,“夕辰。”
冷风中,银白月光下的,是一张清冷英俊的脸。
她跑上前,“总算追到了!”
抬眼瞬间,绯红色的剑尖已经直指她眉心。刀锋般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寒透人心的冷光,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吐出三个字:“冥水宫?”
“什么宫?”她着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倾着身子。
夕辰收剑回鞘,“为何不躲?”冷看她一眼。
“你又不想杀我,我为什么要躲?”
“杀手的任务就是杀人。”
“可是你刚才那一剑,我感觉不到任何杀气。”
“我的剑,不需杀气依旧可以杀人。”还是冷成冰一般的声音。
“夕辰。”见他要离开,周子暄急忙喊住他,“你……你为什么要杀田文?”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夕辰已转身迈步,此刻突然回首,“你想栏我?”
“田文还不能死啊!”周子暄摇摇头,心想:田文要是死了,那岂不是乱套了?我和小曦不能回去是小,万一没了宝贵的生命,那岂不是……忽然她眼神一变,忙问:“难道,你还要去杀他?”
“我不杀他,我就得死。”
“可是你要是真杀了他,我和我的朋友就要死!”
此时,即使夕辰这样的人也不禁面露一丝惊异。只怕换是任何人,匪夷所思之意都不在夕辰之下。
虽不清楚书上记载的孟尝君到底死于何时,但是现在绝对绝对不能死!周子暄沉思了一会,对着夕辰道:“总之,这次刺杀你失败了,回去吧。”
哪知,夕辰却忽然走近她。“周子暄。”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如此英朗的一张脸,周子暄也似乎看的有些呆了。“下次,我绝不放过他!”说完,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下。
“啊?什么?”周子暄用箫敲了敲脑袋,随后又大声叫道:“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黑夜里,除了风声她未听到任何回音。“真是个怪人!”她喃喃自语,转身往薛公府走回。
薛公府邸,大厅门前府中护卫双面排开,将这个府邸围的严严实实。
厅中,两旁门客伏地而跪,薛公田文背手而立,双手紧握成拳,暗自沉思。
“主公!周先生回来了!”声音传至门前,田恩跪在厅外,不敢再进一步。
田文立刻转身,“快请她进来!”
“参见主公,属下保护不力,请主公降罪。”周子暄一面行礼,一面叹气。如果不是忘了拿行李,谁还会再回来?!
“快快请起!若非有你,本公已遭刺客毒手,你又何罪之有?”田文亲自将她扶起,顿了顿问道:“你追擒刺客,不知可有结果?”
“哦,那人轻功太好了。我连人都没看清楚就让他给跑掉了。”周子暄张口便答,心不在焉。
“跑掉了?”田文有些诧异。
“是啊!就是跑掉了!请主公以后可要多加小心哦。”
“那你以后就留在本公身边,任薛邑左庶,专门负责保护本公。”田文居然趁机会来一招顺水推舟。
我现在只想寻找“苍离之璧”!周子暄随即单膝跪下,“虽然侍奉主公是我的福气,但是还请主公恩准,放我走吧!”
众门客一片哗然。晋升士级的如此良机,她竟然放弃!
田文心中一震,却极力保持着面色的平静,“你回来,就是想让我放你走?”
“还请主公成全!”她语气强硬,斩钉截铁。
“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公也不便强留。”田文竟然点头答应,“只是不知你要去何处?”
“找一个人。”
“来人!准备车马数匹,金银三百——”
“主公。”周子暄打断话语,“你的好意我都心领了,只是我真的不需要。”
“既是如此,你一路保重。”田文默默摇头,径直走进内厅。其实,他心里是万分不想让她离开的:唉,如此绝世女子,世间恐怕再难寻了!
回到客舍房间,周子暄放下手中的貉袍,拿起包袱就要离开。
“不带上六哥送的袍子吗?”门外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地问。
“田敏!”周子暄起身笑道:“太贵——重——了呢!”她特地加长了“重”字的读音。
二人相视一笑,一路走出薛公府邸。
“暄大哥,此次南下,一路保重。”田敏把貉袍放在早已备好的马上。
“南下?”周子暄眼中划过一丝讶异,“难道你知道张仪在哪儿?”
“六哥不是说,张公子在郢都吗?”
“什么时候说的?!”周子暄双眉一蹙,翻身上马。
田敏望着天想了想,“那日午后,他和田恩说的呀!”
“这个田文,居然让我浪费这么多时间!谢谢你,我走了!”她一鞭出,扬尘而去。
望着她策马远去的背影,田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呼了口气,轻轻道:“子暄姐姐,珍重啊!”
雾色轻罩,低低的云翳散开了一线月光,浅浅地斜照着这纷繁的尘世。
“大良造。”韦从从袖中拿出一卷沉沉的竹简。
“哦?还真是不死心哪!”公孙衍冷冷一笑,接过竹筒瞥眼看看。
“这已经是第十三次了。”韦从把竹简放在旁边的案桌上。
“真是固执。”公孙衍摇摇头,随意拿起桌上一篇竹简。
“苏秦亦知大王不肯用仆之计。昔者神农伐补遂,黄帝灭蚩尤,商汤灭夏,武王灭纣,齐桓公亦用战而称霸天下……”
好一篇朴茂渊雅的文章!可是苏秦,你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秦王的。他含着深沉的笑意缓缓将竹简卷起。
“韦从,明日把他带来,本官要问话。”
“是,大良造。”韦从点点头,又悄悄离开。
却不知明日,便是苏秦离开住了三个月的咸阳之时。
“哇!雪耶!”沈芸曦兴奋地抬头仰望天空。她双手伸向灰白色的薄雾,一片片小雪,漫天飞扬,停在她的睫毛上,轻巧而俏皮。
此刻已是清晨,远远看去,洛阳城沉睡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里,宁静而壮观。
苏秦想到在鬼山的时的一切,忍不住也抬眼望着片片白雪。“一年了……”他轻轻叹息。
听见一声长叹,沈芸曦回过头来。“还想着秦国?”
这时,一片六瓣雪花落在他的额头,那一刻,他闭上了双眼,晶莹的雪被风吹散,额间的冰凉却已然直至心底。
“是秦王的错,还是我的错?”苏秦低声喃喃,仿佛有所思虑。
都没错,只是这就是你注定命运!沈芸曦也不禁有些同情他。她摇摇头,轻声道:“走吧!”
天气越发严寒,转眼,苏秦已经回家十日有余了。
“咕咚!”一只空空的木桶丢进了一口深深的井中,拉着绳索那头的青年,认真又吃力地将盛满井水的木桶用尽全力往上拉。
“呼~”终于将桶中的井水倒入水缸,苏秦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虽是冬日三伏,可他已然累的满头大汗。于是,也顾不得地上的厚厚积雪,他就这样地靠着水缸缓缓坐下。
“哟,今日可是快多了!”一个五官端正的中年女子向他走来,带着一脸假笑,“二叔啊,劳烦你,再帮我把庭院打扫了吧!你看这雪,积的这么深,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呢!”
他扶着水缸边缘缓缓起身,苍白干裂的嘴唇刚想说什么,就被硬声堵回。
“二叔啊,三叔和四叔又不在,嫂嫂我最近又老是头疼,家中事务又不能劳烦公公婆婆。”大嫂苏李氏用指尖揉了揉眉梢,显出痛苦的姿态。“所以,就请二叔费心了。反正二叔也没什么事做,闲着也是闲着。”
“大嫂放心,我会打扫的。”苏秦笑的温文平静,身后的双手却紧紧捏成拳,微微地颤抖。
苏李氏捂着嘴唇,呵呵一笑,“对了,今天兰家来人了,说想退婚。还好我和婆婆极力劝阻,才帮你保住未来的娘子。”又冷瞟他一眼,“这没事干的人就是好,每日就不过在家打扫打扫罢了。”
苏秦淡淡一笑,拿起立在墙边的扫帚。
见他不怒反笑,苏李氏心中一阵不爽。她“哈哈”笑了两声后道:“是啊,这做爹娘的怎会要自己女儿嫁给一个不务农商,又没本事的人?二叔,你说对吧!”
苏秦扫着院中的积雪,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脸上一直保持着浅浅的笑。那笑,却仿佛漠上黄沙,灼痛了人的心。
“哎哟,这说着头又疼起来了!”苏李氏一边摁着自己的脑门,一边说,“这男人要是没本事,还不如找个家境稍好的娘子。整日陪着娘子绣花、打扫,也免了出门某事的辛苦了!”说完,大笑起来。
苏秦轻笑一声,继续埋头清扫。
“对了,我看二叔倒是可以入赘兰家。”苏李氏嘲讽道:“秦国不要二叔,那兰家定会收留二叔入赘。人家兰家好歹也是我们洛阳的商家,养活你是不成问题的。”
“大嫂,这天寒地冻的,你不如进屋休息休息!”苏秦突然停住,回头道。
他话刚说完,就见一块雪球不偏不倚地打中了苏李氏的脸。
“我看不下去了!”提着食篮的沈芸曦从院墙边跳下,“苏呆子,虽然早知道你一回家就会被虐待,可没想到居然是身心双重虐待。”
那张憔悴的面容舒心一笑,未作回答。
“喂!你还笑的出来啊?!”沈芸曦擦拭着他脸上的污渍。
“你是何人!”苏李氏终于拍净了脸上的雪,瞪眼看着沈芸曦。
“我当然是你的克星咯!”她得意一笑,随后斜眼瞧瞧苏李氏,“我看你是吃饱饭闲的没事干,跑到这来磨嘴皮子穷开心吧?!”心中暗道:你啊,以后就是死在那张嘴上的。
苏李氏上下打量着她,冷言笑道:“二叔此次出门,是求取功名,还是耽贻女色?这种女——”
“苏呆子,走先吃点东西。”她根本没有理会苏李氏,拉起苏秦就要往屋内走。
“我们苏家的事,不需要你来管?!”苏李氏忍不住发火。
“是啊,所以我的事,也不需要你来管!”沈芸曦伸手挽着苏秦,得意地向苏李氏做个鬼脸。
“你……你,你可知他是有妇之夫!你竟然……真是不知廉耻!”苏李氏气的脖子都粗了。
“师妹,你先回去。”苏秦悄声道。
“什么?!”沈芸曦诧然望向苏秦,似乎没有听明白,“苏呆子,我可在帮你出气耶!”
“没事,你先回去。”苏秦会心一笑,“家中之事我自会处理。”继续清理着院中的积雪。
“听见没有?我们苏家的事,自己会处理。”苏李氏破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撵出门。
“还不走?!”苏李氏再次催促。
“你放心,我马上就走。”沈芸曦斜瞟她一眼,放下手中食篮,飞身越出庭院。
果然和书上记载的一样。没想到这个苏呆子还真是被虐待!她心中想着,原路返回了客栈,啪地一声推开房门。
“咦喂!”她一只脚刚踏进房门就往后跳回半步。
房中,站在桌案旁的男子正是上次送信的驿者。他躬身一揖,双手递上一块长长的竹筒。“沈姑娘,您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