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了、饿死了……”申时才只过了一刻,沈芸曦的五脏庙就开始吵闹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就不能再忍一会儿?”拍拍自己饿得呱呱乱叫的肚子,她有气无力地靠着竹楼的台阶坐下。
真是奇怪,中午吃了三碗饭怎么又饿了?她歪头靠着扶手。
午饭时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口气吃下三碗饭的人现在居然捂着肚子喊饿,这不奇怪才怪!
“喂!苏呆子!”苏秦提着满满一桶水走过,沈芸曦急忙将他喊住。
这家伙,简直就把这外号当了人家名字,同一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还是早早晚晚这样喊着不改口。
“哦,芸曦啊。”他把木桶放在地上,侧头向她笑笑。
这家伙,永远有一副好脾气和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澄澈柔和的目光,像极了月下静湖,温润而深幽。
“那个……”沈芸曦在考虑要不要开口。
“若是有事,不妨直说吧。”
“那个……那个……苏呆子,你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现在,沈芸曦的模样整个一饿死鬼投胎。
“啊?!”苏秦继午饭后第二次惊诧,“芸曦,你这么快就饿了呀?”
“要你管!”她有些不好意思,“有没有吃的啦?”
“没有。”
“唉……”沈芸曦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天空,“我不会就这么饿死吧?”
湛蓝的碧空,一群大雁向南飞去,一会儿排成人字行,一会儿排成一字型。听见她后面那句话的苏秦,怀着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站在原地。
大概过了三分钟,沈芸曦从木阶上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面前,“苏呆子,走!”
“走?去何处?”
“问题还真多,跟着走就知道了嘛。”沈芸曦推着苏秦就往外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老是觉得饿?那是因为她已经吃了很久很久的青菜豆腐,差点连肉是什么味都快不记得了。也真是奇怪,唯独她和周子暄的膳食,鬼谷子特别吩咐白露,说是不能带半分荤腥,更过分的是,鬼谷子自己每天喝酒吃肉的不亦乐乎。
我肯定是营养不良!想了想,她忽然站住,后面的苏秦差点来不及停下脚步撞上去。
“都是鬼谷子那老家伙!”捏紧拳头,一想到是他把她们困在这座山上,沈芸曦就气得咬牙切齿。
“啊?”又一脸疑惑的苏秦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
“啊什么什么啊?”沈芸曦拖着他迈开步子,“走啦。”
十月的天,风朗云淡。林间枯黄的树叶层层叠叠地堆在地上,踩上去发出“咔咔咔”的碎裂声响。
“芸曦,你为何……做此物?”他看着蹲在地上自顾自摆弄着手里小玩意的人。不一会的功夫,沈芸曦就用竹枝编了一个小筐,然后又用一只系着绳子的竹片支起。
沈芸曦津津有味地摆弄着自己的小道具,“哈哈哈哈,百试百灵,童叟无欺的法宝终于做好了,哈哈哈!”双手一拍,转身拉过苏秦,“好了,走。”
“又走?你到底要做何事?”
她拉着他躲到一边,手里牵着那条绑在竹片上的细绳。“嘘。”食指放在唇上,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秦点点头,但心中却还是好奇的不得了,想了想又问:“芸曦呀,你到底是干嘛啊?为何忽然编竹篓?又为何把它放在哪里不管,我们却躲在一旁?还有——”
“喂!”沈芸曦狠狠地,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发问,“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先生么?哪来这么多问题?!”
“十万个……为什么先生?”于是他更奇怪了,“那又是何物?”
“我说你——咦!”她感觉到手上拉着的绳子似乎动了一下,转头看去眼睛闪过一丝欢喜,急忙收了声。顾不得傻在一边的苏秦,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屏住呼吸将手中绳子一拉,竹筐便罩住了什么东西。
“哦也!”她右手稍微紧了紧拳头,跑上去掀开竹筐,“哇,有口福了,有口福了。”转过身,手里提着一只兔子。那白兔挣扎了一番,无奈一双长耳被人紧紧逮住,只有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溜溜直转,看样子它也明白,把自己抓住的这个小姑娘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啊!原来你是要……”再不明白她是要干什么,那苏秦就真是呆子了。看着那只可怜巴巴的白兔的眼神,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沈芸曦提着兔子,非常满意地道:“嘿嘿,等会做个烧烤兔肉,祭祭我的五脏庙。”
“不行不行。”抢一步挡在她面前,苏秦连连摇头,“师父说过,你与子暄都不可沾荤腥之物,现在你却要将它烤来食下,师父若是知道了定会生气,不如……”
“喂,这里就我们两个,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老头儿怎么会知道?”她指指苏秦,又指指自己,心想,不管你说什么我才不要把好不容易抓来解馋的肥兔放掉!
“这样岂非存心欺瞒?”苏秦脱口而出。
“这哪里叫欺瞒?”摸摸手中白兔的,沈芸曦陪了个笑脸,“这叫活下去。”
“活下去?”
“难道你想看我营养不良而死?”
“当然不想!”
她吐了个舌头,向他眨了眨眼,“这不就结了!有时候呢,撒个这种小小的、没有任何危害的、善意的谎,不用往心里去。”
“是吗?”对于他来说,从出生开始从未说过任何不实之言。一向以诚信律己的苏秦,此刻心中当然有些许矛盾,他既觉得沈芸曦说的没错,又认为自己长年遵信的圣贤之说没错。
“绝对正确!”看苏秦一脸愁容,她忍不住笑起来,“就这点小事值得愁成这样吗?你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娃儿。
毕竟,沈芸曦和周子暄这两个无父无母的女娃儿,自小便跟着欧阳启天行走江湖,早就习惯了这些江湖伎俩。而且,欧阳启天的突然离世,两个小女娃儿便真正开始为了生计而奔波,“防人之心不可无”和谎言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是她们多年混江湖的经验总结。要是都像苏秦这般老老实实,她们两人早就不知被人骗了多少次,不饿死也被人抓住打死,哪里还活得到今日。
“诶?!”一只灰兔忽然从林子里跳了出来,它蹲在沈芸曦脚边,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白兔,走一步,跟一步。
她有些讶然,没再说话,乌黑漆亮的长发被山风丝丝缕缕地掀起。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弯下腰,放开手里的白兔,灰兔立刻奔上,仿若久别重逢的爱人。
两只野兔肩并肩,几步一回首,直到彻底消失在林中。
身旁的俊秀少年微微侧目看着她,捕捉到了她眼里闪烁着的细碎光亮,清澈如水。少年飞扬的眉目颤了颤,心里浮起一朵淡淡的悸动。
良久,沈芸曦坐在地上发出一阵哀嚎,“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一连喊了好几次,直到没劲再喊下去。
“芸曦,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山林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两个人又在山中深处,苏秦担心夜路难行。
“苏呆子。”她双手撑在地上,“你背我回去。”
“这……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虽是同门,但也当避嫌才是……”说着说着,苏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听得见他嘴里连连说着“不好、不好”。
“喂,我是因为饿到头晕才让你背我,你想到哪里去了?”沈芸曦半眯着眼睛打量他,这家伙想的倒是挺美,真不知道是真呆还是装呆?算了,看在他是被封建礼教摧残的小孩份上……我忍!
“没有,没有。”苏秦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
“好了,好了,再这么没完没了下去,我看天怕是真的要黑了。”用脚趾头猜也知道他想急着解释的是什么,所以她干脆打断他的啰嗦。
“走啦!”
“哦。”
落日下,背着一个女娃儿的青衫少年一步一步走在黄昏山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