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终于学乖了啊。”含笑的声音凉凉的从背后响起。
苏阑懒得回头,宋墨早已经习惯这个家伙的不冷不热,很惬意的踱到苏阑的身边,反身靠在窗台上,也点起一支烟。
“吴老怎么肯放你出来?”苏阑瞥他一眼,吴老是他们的老客户,和他们的父辈颇有交情,为人精明,就是酒品不太好,每喝必醉,越醉越喝,而且逢醉就要把桌上的人都灌醉才肯罢休。
苏阑虽然来者不拒,但是吴老早知道这个子侄难相与又灌不醉,对他早早没了兴趣。只有宋墨每次演技精湛,识情知趣的讨人喜欢。因此每次都被吴老拉着不放。
“向你家可爱的姑姑学习喽。”宋墨不慎正经。
苏阑挑了挑嘴角,不反驳也不搭茬。
宋墨盯了他几秒,弹掉烟灰,“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也就是我爱好热脸贴冷屁股,每天为你鞍前马后的舍命陪君子。”
“需要下旨封个一字并肩王给你吗,我看你玩得也挺乐呵的。”
宋墨嗤笑一声,“是是是,你老人家就是天生的皇帝命。不过……”脸色一转,八卦兮兮的靠过来,“怎么?得手了?决定不当皇帝改作杨过了?”
苏阑白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宋墨要是能被一个眼神打退,也就不是宋墨了,发挥狗皮膏药的天分,继续往上贴,“别这样,大家兄弟这么久,什么事还要藏着掖着的避着我啊。看在我出力替你千里牵线的份上,分享一下也不算过份的要求吧。”
“你千里牵线?”苏阑挑眉。
“你别过河拆桥,要不是我,你们能在这里遇到?我这月老做的可是都快泡到醋缸里了。明明和可爱姑姑比较有缘分的是我才对,便宜了你了。”
“那就承蒙割爱了。”苏阑习惯了宋墨的装疯卖傻,他乐意西子捧心,他就当自己在看戏。
宋墨嗤一声,苏阑这个油盐不进的面瘫男他早就不抱希望了。照他看,贺音那小姑娘算是胆子大,也算是有脑子。
苏阑这家伙苏阑一贯的不解风情,这方面的经验值果然还是差了点。女人心,海底针。人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青春貌美的,追求者能少的了吗。这家伙踏实的和人家是他童养媳似的,最后不栽才怪。
不过话又说回来,苏阑这人能一路成功倒不是靠小聪明和老子庇护的。但凡他认准的事情,千方百计的也会达成,加上眼疾手快,干脆利落的作风,枪炮与玫瑰的赤手打天下也是挺精彩的。这样的人会看错一个小姑娘的心思?未必吧。就算失手,要是他想要,也未必抢不回来。看样子,贺音那小姑娘还真是把他给惹毛了。但愿那小丫头不会后悔吧。
想起贺音,宋墨犯琢磨。
苏阑想换个对象,那一定是不缺的,金光闪闪的一只龟,多少人盯的眼红呢。不过偏偏这家伙盯上了贺音的姻亲姑姑,盯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这里头真没点什么猫腻?
宋墨心理阴暗的推测,非常图谋不轨的旁敲侧击。
“我说,你认真的?”
“什么东西认真不认真的?”苏阑漫不经心的把烟头掐灭丢进一旁的垃圾筒里。
“啧,别装傻,沈家小姑姑啊。”宋墨鄙视他,“ 那天之后你们没再见面?人家小姑姑可是半点都没搭理我的意思,别告诉我,她也没搭理你。”
“和你有关吗?”苏阑直视宋墨,金色的灯光下,眼睛深的似无底限。
“是没关。”宋墨泄劲的靠回去,“白费了大把力气,结果甜头没有,热闹也不给看。不过做兄弟的给你个忠告。”宋墨的表情难得的正经。
苏阑微笑,洗耳恭听。
“沈家姑姑和贺音不一样,不好惹。”
“哦?”
“你要是踏踏实实的就算了,兄弟祝福你,你要是有别的心思,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阑意味不明的看着宋墨的脸色,笑意明显,“怎么你们都觉得我脸上刻了始乱终弃的标签吗?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花力气做?”
宋墨听了这话,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的扫描了苏阑一遍,忽然得意兮兮的偷笑起来,直起身子,颇为怜悯地拍拍苏阑的肩膀。
“记住我的箴言吧,以后你就知道兄弟我是多么有真知灼见的智者了。”
不待苏阑反应,宋墨率先往回走,“回去吧,估计这会儿桌上也没剩下几个还能直着坐着的人了。”
苏阑垂下眼睛,沉默了几秒,泛出一个一闪即逝的笑意,也跟了上去。
敏感的时机,敏感的对象,换了谁都难免怀疑。但是,仔细想想,苏阑这样的男人,何苦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谱写一出烂透了的狗血剧。
偶而夜半的一通电话,对于苏阑和沈醉来说都不算暗夜缠绵。这个时间,他们都清醒甚于白天。
从陌生矜持到渐渐熟稔,一点一点的从海北天南到家长里短。
套句流行的日文,或者这个阶段可以叫做“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但是又没有那样的青涩。
苏阑身上有太多敏感的地方沈醉不愿意轻易碰触,于是大部分时间是沈醉慢慢的说,苏阑安静的听。答话不会很长,但是总是恰到好处,竟然很有默契。
沈醉不是能和不太熟悉的人滔滔不绝的类型,苏阑的个性看来就是会很容易让气氛冷场。但是没有。商海中打滚过的终究不一样,苏阑的切入点总是精确无比,短短的几句问候渐渐变成工作间歇的片刻温柔休息。
遥远的两个人隔着虚无的电波反而相处自然。
沈际和贺音早已经去蜜月旅行,娘亲并不严重的腰病也慢慢痊愈,沈醉开始了下一个故事的漫长奋斗史。
时间过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月。
沈醉终日封闭的生活似乎全无改变,只是打着全力赶稿的名号,堂而皇之的拒绝了周围一切把她“清仓”的好意,专心的宅在家里。
工作的时候仍然六亲不认两耳不闻,但是似乎形成了某种无形的制约,在夜晚的某一刻,期待听到那把动人的声音,清淡的几句交谈。
沈醉不觉得,但是她家编辑女王大人看过新故事的片段之后,竟然八卦兮兮的问她是不是有了男人。
沈醉汗,终于见证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句名言。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笔下那些虚幻的男人都有了些确实的颜色,变得鲜活起来。
一个人带来的影响可以是巨大也可以是潜移默化。
沈醉想,如果是苏阑,她可能真的无法全身而退,只能迎头面对。这个男人太懂得如何把她浸软泡透。她甚至在考虑,自己算不算是沾了贺音的便宜。
失败是成功之母。
让一个男人成长,就要华丽的让他失恋。
苏阑如此,是不是吸取了贺音的教训才升华得得道成仙呢?
不管怎么说,沈醉总算认清了一个事实——苏阑之后再无苏阑。
这是个处处都讲究效率的时代,男男女女在一起,大都以某个目的为前提,脚踏风火轮似的让彼此的关系一日千里。偏偏她是那种看起来容易亲近实际上戒心极强的猫科性格,前面几任短暂的交往关系都是因为男方的以貌取人,认为她是宜家宜室的温柔女人,意图以最短的时间马踏河山,而被沈醉忍无可忍的当作鞑虏驱逐处境了。
第一个发明了风花雪月的人想必是真的浪漫,但是如今,烛光晚餐几乎变成了前戏的暧昧说法。沈醉没有料到,苏阑有这样好的耐性和她这样不温不火的磨。
沈醉工作时高度集中,苏阑更是堪称日理万机。两个人都不是很有闲情逸致的人。正因为如次,每次沈醉以为就这样了的时候,苏阑仿佛理所当然的一通来电就更让人觉得难得。
时间一久,变成了半固定的模式。
多半是苏阑打电话过来,沈醉的工作时间相对比较固定,都是在下午到凌晨,苏阑会在午夜左右打电话来,说上两句,沈醉活动一下,然后吃个宵夜。苏阑的工作时间很难把握,沈醉不欲打扰,若是苏阑没有打电话来,沈醉也会在睡前短信问候一下,然后倒头大睡。
这算是长距离的恋爱吗?
沈醉偶而也会考虑这个问题。说起来,他们目前仿佛都没有向彼此确认关系,更没有半句甜言蜜语和缠绵不舍。仿佛当初那个强势猛烈的男人一下子变成了内敛的谦谦君子,仿佛当初她和自己的心理防线苦苦作战抗拒的攻势都是过往云烟。
只是,苏阑和谦谦君子?
想起临回来之前那天晚上的“晚安吻”,沈醉真是有把牙膏吞下去的冲动。
不搭边不搭边,完全搭不上边。
过了交稿前天昏地暗的炼狱期,沈醉终于又可以松口气。
把稿子发出去,很愉悦的晃出家门让太阳晒晒,顺便买菜回来。
沈家厨房里塞满了各式各样辣口的调料,都是沈醉搜罗回来的。虽然不是辣妹子,但是她还真是怕不辣那款的。偶而做饭,闻着调料里的辣味打喷嚏都觉得幸福的要流泪。
阳光正好,暖洋洋的晒着,有一点烫。沈醉把锅盖盖上,眯着眼睛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舒服的不得了。
父母兄嫂都在上班,钟点阿姨还没来,偌大的房子里一片安静,只有炉子上火和锅子里汤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声音里都好像带了香气。
直似富贵闲人。
人说忙里偷闲最得意,要的,就是千方百计从焦头烂额中偷来的这一点点闲。有了对比,才更见滋味。
沈醉忽然想起了这个时候可能正缠身在应酬中或者文件里的苏阑。
世界上最闲的人和世界上最忙的人,呵呵。
鬼使神差的,回屋去拿了手机,想给苏阑打个电话。
响了好多声,那边却很罕见的没有人接听。
沈醉切断线路,吐了吐舌头,朝自己做了个鬼脸,果然心血来潮是不可行的。有一点小紧张过了之后的小胆颤,有一点小期待落空的小失望。但是很快,沈醉就被锅子里越滚越大的声音转移了注意,蹦起来往里面继续加调料,加配料。冲天的辣气沸沸扬扬的飘出来,沈醉忍不住开始得意的哼歌。
当当,完成。
沈氏独门无敌羊肉煲,辣死不难,不辣不要钱。
拿个大碗盛出来,用隔热垫垫着捧到桌子上去,深深的吸一口气,陶醉的流下大把口水,挥舞着勺子筷子就冲了上去。
刚吃了一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沈醉被吓了一跳,热滚滚的一口汤呛进嗓子里,一顿狂咳。
“咳咳咳咳咳….喂…..咳咳咳咳咳…..”十分艰难的接通,吐出一个字来。
那边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怎么弄的,呛成这样?”
苏阑。
沈醉费劲的把满胸腔的咳意压下去,“没事,被烫了一下。”
“还好吗?”
“嗯,没事没事,不要紧的,喝个水就好。”
“那先去喝个水压一压。”
“好,我等会儿回电给你。”
“不用挂断,这样就好,我等你。”苏阑的声音低低的,有温柔的错觉。
“……嗯。”沈醉含糊的应了一声,跑到厨房摸了杯水来喝,顺便压一压堵在嗓子里的小尴尬。
“好了?”苏阑的声音里依然有笑意。
“好了。”沈醉不太自然的轻轻清了清嗓子。
“在吃什么好东西吗?”苏阑如今对沈醉也算了解,现在还不到中午,这个时候难得她醒着,一定是为了吃。
“嗯,今天收工,庆祝一下,做了羊肉煲来吃。”
“所以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不甘心?”
“嗯?”沈醉没明白。
“让我不甘心吃不到你的手艺,不是吗?”苏阑慢慢的说,仿佛很认真的样子。
沈醉忽然很想笑,“你确定你真的想吃,我们家可是没有人要吃,也没有人敢吃。”
“有那么辣吗?”苏阑微笑,他知道沈醉爱吃辣,但是不太能想象那个程度。但是他见过沈醉吃东西和喝酒的样子,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嗯,据说是飞一般的感觉,你要是有兴趣,我很愿意请你尝尝看。”不知道苏少被辣到眼泪满脸的样子帅不帅。
“我有兴趣。你要是最进不忙的话,我去找你,你做给我吃?。”
不要说风就是雨啊苏少,沈醉嘴巴张张合合的还是不能适应苏阑的神来一笔。
不是只是在说闲话吗,怎么跑到千里相会上来了。
一直不间断的有联系,让沈醉浑然忘记了他们其实从头到尾也不过见了寥寥几次而已。
“你最近不忙?”
“你是希望我忙还是不忙?”
沈醉无语。
说的也是,忙和不忙,要看人来定。想见的话,忙也不忙,不想见,不忙也忙。
很好她应该自满,自己是苏阑愿意说不忙的人。
“你事情多,如果要见面的话,还是我去找你。”沈醉折中。
不想欺骗自己,她也是想见苏阑的。但是她私心里知道,现在还不是把苏阑放到台面上的好时机。
苏阑沉默了片刻,沈醉的心有点儿紧。
“好,你订下时间,我去接你。”声音依然平稳低沉,沈醉听不出是不是有些不豫的味道。
“嗯,我都有时间,不要耽误你就好。”
“沈醉,尊重彼此的工作是好习惯,但不用把自己排在我的工作后面。记得吗,是我在追求你。”
是说,她可以对他任性撒泼端架子耍矜持吗?
沈醉望天,她不过是遵守质量守恒定理。因为她很会把他放在她的工作后面,所以才将心比心的礼尚往来。好吧,她错了,罐头人的思维逻辑和生鲜产品终归有差距。
或者,也是她还没能彻底放下最后的放线吧。
沈醉忽然微笑,“那么,我如果去见你,算是被你追求到了吗?”
“你说呢?”苏阑声音里的笑意又浮出来,把球踢回给沈醉。
“我说……我的汤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