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森林以南,隔绝南北的连绵群山中,照耀着一天中落日最后的余晖,夕阳西沉,苍山远暮,远离了杀机四伏的无归森林,这里的山岭之中,处处生机勃勃。一群归林的倦鸟在山脊上掠过,鸣叫着,落入茂密的杂树林中,山风带来山花与硕果的芬芳。
山谷中,蜿蜒的小路旁,山贼头子疤脸带着手下埋伏在灌木丛中。
整个雨季,疤脸的团伙没有做到一票买卖,如今北方的凉爽空气南下,送走了连绵的阴雨与湿热的夏天,也带来了叮当作响的钱币声。
疤脸挠着下巴,砍刀丢在一旁,他的身后,十几个山贼或趴或坐,无精打采,他们已经蹲守了一整天,今天眼看又要毫无收获。
现在这个世界,末日浩劫后,旧的人类社会几乎全面崩溃,人口十不存一,如今,整个大陆百分之八九十皆是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除了平原上的几座大城市之外,也只有某些极具价值的资源点附近有着少量的聚居地。在这种形势之下,拿起手中的武器落草为寇就变成了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毕竟没了统一的政权,各大城市对于野外的控制力十分薄弱。
但是商贸活动却不可能停止,天生逐利而生的商人们在荒野中穿行,自然成为了盗匪们最好的猎物。
然而,剪径也是个运气活,运气不好的山贼总是会饿肚子的,而不幸的是,饿肚子的山贼比起能吃饱的山贼来说,要多得多,在这种情况下,有不少山贼选择老老实实去往大城市寻找一分正式的工作,或者更加铤而走险,走上更危险的道路,而他们之中也确实有人成功了,据说在一百二十年前,有一伙盗匪,占领了一片土地,建立了自己的小王国,然而这个政权很快就灭亡了。
刀疤相信,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出头的一天,自己现在的工作并不比做国王差劲,这信念源自很小的时候奶奶的教诲,奶奶告诉他,要做一行爱一行,要认真对待每一份工作,刀疤这样相信着,也如此践行着,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拦住每一个可以抢劫的对象,总有一天他也能像小时候见过的矿场主一样有钱。
现在,他看到了山谷的尽头,出现了两个小黑点,顺着小路朝着刀疤埋伏的灌木丛走来。
刀疤眯着眼,仔细估算者小黑点的行进速度,落日的光芒照在刀疤的脸上,光线非常刺眼,这让他看的非常吃力。
那两个黑点走的非常快,很短的时间内就从山脚下走了过来,刀疤看清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带着武器,没有辎重,估计没有什么油水。
刀疤没有招呼手下动手,多年的打劫经验告诉他,凡事应当谨慎,他决定继续观察。
两人走近了,刀疤也看清了,他发出一声沮丧的叹息,对着蠢蠢欲动的手下们做了个放弃的手势。
刀疤很清楚,作为这片山谷中剪径二十多年的老山贼,如何寻找安全的猎物是一门必须精通的学问,而这学问些学问是无数前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他非常了解,那些迹象可以显示眼前穿的破破烂烂其貌不扬的老农是身怀巨款的肥羊,又有那些标记可以表明看起来非常容易得手的肥羊是绝对不能触碰的老虎。
而这些代表着危险的标记中,六芒的徽记绝对是其中之一。
虽然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听说过六芒成员主动袭击普通人的传闻,但是知道他们身份的人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柒河跟着静月离开哈珀的小屋后,静月带着柒河一路南下,连续前进几天之后,进入了这片大山之中。
静月走的很快,而且很少停下休息,柒河也必须很努力才能跟上她的步伐。她似乎不会疲劳,总是那样一幅随时准备战斗的严肃表情,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是在与柒河交谈时,却似乎不会吝惜话语。
又走了一整天,柒河有些饿的前胸贴后背,自从自己被哈珀偷袭打晕之后,便没有正式的吃上一顿饭,如今算算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了。若不是体内的灵力支撑,正常人早就已经死去多时了。
然而现在,柒河虽然很饿,却丝毫没有食欲,因为他看到路边的树旁,吊着几具尸骸,地上则散落着更多,有些已经腐烂成为白骨,有些却还勉强保持这人性,看地上破碎的衣物与那些断裂的车辕,想必是被山贼盗匪杀死的行商,吊在这里以警示后来者——不乖乖交钱就是这个下场。
柒河泛着酸水,被哈珀的古怪仪式折磨过之后,他体内的灵力变得强大了不少,他能感觉到此刻路边的灌木丛中埋伏着一群鬼鬼祟祟的强盗。
柒河不禁握住了腰间的佩剑,盘算着是不是应该给这些强盗一个教训。这把佩剑是静月在哈珀的小屋内找到的,柒河认出正是哈珀一直当作拐杖的那把,哈珀被静月打跑时来不及带走。原本以为灰乎乎的一把烂剑,没想到那只是因为剑鞘外裹着一层像是某种动物的皮的东西,加上哈珀恶劣的个人卫生习惯造成的污垢,而剑身确是锋利无比,灌入灵力的话可以轻松斩断数人合抱的大树,静月将它送给了柒河。
“收起你的念头。”
静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柒河吃了一惊,抬头向静月看去。
静月头也不回的继续走着,却像是看穿了柒河内心的想法,道:“若非受到威胁灵术师绝对不可以使用灵力攻击普通人,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戒条,如果你想成为六芒的灵术师,那就必须记住。”
柒河皱了皱眉头,对于静月的话他不是很理解,难道那些强盗不该死吗?
“这片山岭虽然偏僻,但是离大路并不远,正常的商人不会走这条路,只有那些做见不得人勾当的奸商,才会为了躲避关卡选择这条路。”静月目视前方,仿佛路边的尸骨只是一滩烂泥般。
“这些人死有余辜。”
“可是,这些人就一定全是奸商呢?万一有误入此地的路人呢?”柒河开口反驳道。
静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柒河:“我问你,灵力与异魔的力量有何不同。”
对于静月的问题,柒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道:“当然不一样,虽然我还没接手过异魔猎杀任务,但是……”
“但是在普通人眼中,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静月打断道:“灵力也好,魔力也好,都是他们不能理解无法抵御的强大力量,是可以轻易摧毁他们生命的东西,异魔吞噬生灵,我们如果用灵力杀人,那跟异魔有什么区别?”
柒河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本以为静月会用类似强盗的家人中也有无辜者,杀死强盗就等于断了家人生机之类的说辞来与他争辩,但是似乎静月根本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的兴趣。
“记住一句灵术师的古训‘世间是一座城,吾等即是城墙上卫兵,若有外敌来犯,自当以死效命,城内众生百态,只需冷眼旁观’”
说罢,静月不在停留,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继续走吧,入夜前能到目的地。”
柒河站在原地,思索着静月的话,他看着那些尸骸,直到静月的身影快要在视线中消失,才连忙追了上去。
离开了灌木丛边的小道,又跨过了一条小溪,在一处山坳左拐,然后顺着一条长满蒲公英的的山路忽上忽下,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处四面环山的小盆地外停下了脚步。
此刻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地平线,夜色四合,整个山谷被黑暗笼罩,夜风吹过,带来阵阵虫鸣。
借着微弱的星光,柒河看到盆地中坐落着一片小小的村落,村落周围挖出了一条水渠环绕,一座孤零零的小桥架在水渠上。
整个村庄黑灯瞎火,静寂无声!
柒河心中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这村庄如此偏僻,如果从发生异魔袭击之后,派人出去发出委托,再到委托几经传达被静月接手,而静月中间又因为去讨伐哈珀又浪费了几日,这中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夜,恐怕……
静月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当下朝着村庄走去,柒河跟在身后,握着剑凝神戒备。
对于异魔,柒河多年来一直都是在其他灵术师的叙述中耳闻,却未曾真的见过,然而从那些那些叙述中,柒河知道了异魔的可怕,知道了这种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人界的怪物,以吞噬人类灵魂为生,拥有着可与灵术师媲美的奇异力量的同时,还有远超人类的强韧身躯,这种无情的人类猎杀者,自古以来就是灵术师永恒的敌人,甚至有传言是异魔导致了末日浩劫。
回想起记忆里,自己曾经在公会中见到的因与异魔作战,而弄得遍体鳞伤,缺胳膊少腿的灵术师,柒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将剑握的更紧了。
柒河静月走过了小桥,来到了村庄口,几辆推车倒在路边,还有一块已经破碎的石磨碾盘。
看向村内,大多是些低矮的草屋,而靠近村的另外一头,影影绰绰的,似乎有着一座豪宅的轮廓,天色昏暗,只能看见高大的院墙与至少三层的尖尖屋顶。
如一尊盘踞于黑夜中的巨兽。
两人走进了村子,小心翼翼的朝着中心走去,夜风吹过洞开的窗户与大门,发出怪异的呼啸声,村中依然一片死寂。
“啪”柒河突然好像踢到了什么,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扑向地上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