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一柄剑,他走下天柱七十二峰,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剑光过处,血花朵朵,如梅花一朵一朵绽放。
他的剑,叫青梅剑。
她,本应陪着他,塞北江南,随意驰骋。可是,她不,扔了剑,一面琵琶,叮叮咚咚,春风花雨,阳春白雪。她的琵琶,以一种蓝田玉镶身,名暖玉琵琶,世所罕见。
他劝道,师妹,走吧,笑傲江湖,领袖群雄,不好吗?
她摇头,劝他,回来吧,隐居天柱山,弹琴长啸,看云游山,白头偕老,悠游林下,多好。
他摇摇头,豪情满怀,一声长啸,山鸣谷应,走出山林,走入江湖。
她,怀抱琵琶,一声长叹,一双清泪缓缓流下。
再回山中,她已成为一尼,一脸素静,满面悲悯。他大惊,叫道:“师妹,你——你怎么?”
她低着头,捻着佛珠,告诉他,他杀伐太重,她感到不安,出家为尼,佛前念经,超度那些亡灵,也替他祈福赎罪。
他摇摇头,苦笑,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离开时,他求道:“师妹,还俗吧!”
她摇头,两滴清泪,沿着长长的睫毛滑下,闪着光,落在地下。她劝他,回到山中来吧,山中很静,很好,鸟儿叫声清亮,草儿一片青嫩。
他摇着头。他,属于江湖,属于剑,属于铁血,属于名利。
他又一次走了,走了好远,回过头,夕阳下,一个人影立在斜阳里,衣袂飘飘,一如初见时。初见时,她多好啊,一笑,笑靥照亮整个江南山水。
山深处,琵琶声又响了,一声又一声,珠圆玉润,如露滴花蕊,雨打浮萍,如花香轻轻掠过心田。
可是,一切都牵绊不住他的脚步。
在江湖,他号令群雄。
在江湖,青梅剑惊魂丧胆。
他的心,有时,也会回到天柱七十二峰,在铁瓦庵前,仿佛又听到了琵琶如雨,仿佛又听到了她莲花般洁净的笑声,还有初见时的样子,师哥师哥脆脆地喊着。
可是,他不能回去,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其间,也不是没人挑战,青梅剑下,从无走过十招之人。
江湖,在青梅剑下,一片寂然。
他喝酒,舞剑,听着万人呼喝盟主之声,震动山林。他呵呵一笑,在辉煌中,暂时忘记了相思之苦,忘记了她修长的眉,净净的笑。
又一次,有挑战书送来。
对方邀他,在丰阳城苍龙山一战,如果他败了,就让他血祭青梅剑。他一笑,心说,胜了呢?
按信上的时间和地点,在那个月圆之夜,他来了,一人一剑,来到丰阳城的苍龙山顶。苍龙山,苍松古柏,山风阵阵,声响潮。
这儿,正是决战的好地方。
一个黑衣人飘然而至,黑纱蒙面,面对着他,点点头。
他说,可以开始了。
对方点点头,手一挥,示意他出招。他眼光一闪,怒意顿生,在江湖上,谁敢视他如无物?一声冷笑,他剑出如风,白光闪闪,罩住对方:出手就是杀招。
不给挑战者以还手之机,是他一贯手法。
对方以布帛包裹一件器械,向他砸来。他剑势如虹,“叮咚”一声响,是弦断声,剑势不衰,刺入蒙面人胸中。他一惊,分明感到,那一剑削的是件乐器,顿时冷汗直流,肝胆俱裂,喊声,师妹,是你吗?
是她,面纱揭开,她口中溢血。
“为什么?”他抱住她大叫,眼眶瞪裂,鲜血流出。
“你要知道,每个人死了亲人,都会肝肠寸断的。”她说,喘息着,轻轻一笑,停止了呼吸。
“师妹,我错了——”他喊。声音,在天柱七十二峰传来:“错了——错了——,错了——”
以后,江湖中,没有了他。
天柱山七十二峰有一面山崖,叫天柱摩霄,上面大书一血字“悔”。这字是他写的,用手写的,还是剑刻的,没人说得清。他去了哪儿,也没人说得清。
江湖,再无青梅剑。
江湖,也再无暖玉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