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鹰在天空中盘旋着,把矫健的影子印在雪山上。远处,夕阳照在雪峰上,现出一抹艳丽而清冷的颜色,让雪山显得格外圣洁而端庄。扎西的马队在雪峰脚下行进着,抬起头,望着远处的雪峰,他的眼睛里,有无尽的苍茫。
天快要黑了,在幽幽雪光的反照下,草原一片肃穆。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远处跑来,在天地之间如一颗小小的弹丸,渐渐跑近,袍子褴褛,脚步踉跄,显得筋疲力尽。后面,有马队在拼命地追,看看就要赶上。
一人一马突然立在追赶的马队前,挡住了出路,正是扎西。
“让开!”马队带队的人说,一脸骄横。
“为什么?”扎西问。
“因为,他是普布老爷家的奴隶,逃出来的奴隶桑仁,知道吗?”来人说,带着威吓的语气。
扎西笑笑,摇头:“我不管他是谁的奴隶,我要救他。”
“找死。”对方发怒了,摘下肩上的枪,可扎西的枪已经响了,对方头上的帽子远远地飞开去,头皮一麻,汗出来了。扎西仍在笑,枪口指着他道:“快滚回普布那儿去。不然,下一枪你知道会打在哪儿的。”
那人脸色变了,望望扎西的黑黝黝的枪口,咬咬牙,一挥手,马头掉转,马队如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地平线尽头。远处,雪峰上,夕光已经消失,天地一片静穆,不知哪儿传来了唱经的声音。
扎西叹口气,回过头,看见刚才被救的那个奴隶跪在身后,可怜巴巴的样子。在这儿,在这无边的荒原上,一个流浪的奴隶,即使不被抓回去处死,也会被狼吃掉。扎西无言地跳下马背,扶起他,也收留下了他。于是,桑仁,也就成了他们队伍中的一员。
桑仁很勤快,给队伍煮奶茶,喂马匹。大家都很高兴。
但扎西一直高兴不起来,因为,不久,他就发现他们的队伍被跟踪了,跟踪的人明目张胆,但又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也不近。
一天,扎下营寨歇息时,扎西叫来桑仁,问:“你们这儿有强盗吗?”
桑仁想了想,摇着头,突然醒悟似地道:“有一个强盗,叫巴洛,来去如风,手下有一帮人,经常抢劫过往客人。”
扎西喝着奶茶,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很可能就是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马队在雪山下仍一天天行进,每天看着太阳升起,照在雪山峰上;每天看见日落,照在雪峰上,雪鹰振动着翼翅,一下一下拍打着,在天空上划着一个个巨大的圈子,把自己的影子落在草原上。
扎西坐在马上,不再忧郁,反而变得喜悦了,有时把手指伸入唇中,打出一个响亮的口哨,哨音在晴空下飞旋,缭绕不散。有时,扯开喉咙,唱着一支草原上古老的歌:“天地从何时开始?太阳从何时升起?远行的汉子啊,让我来告诉你——”
扎西马队的身后,跟踪的人越来越多,离去拉萨最险要的莫卡峰口越来越近了。扎西表面上轻松,可心里的戒备越来越紧了。因为那儿路窄山险,盗贼出没,是一处十分险恶的地方。
马队经过莫卡峰口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夕光把莫卡峰照得如血。峰口,一众人如黑色的影子,蠕蠕移动。
“呯”一声枪响,打破了峰口的静寂,一队人马呼啸着从峰口冲出,截住出路,一个穿着藏皮袍子的四十多岁的汉子坐在马上,一脸得意的笑,手里拿着枪。
“普布老爷!”身后,传来桑仁的惊叫,有一种惊恐。
普布老爷,是草原上最贪婪的奴隶主,他有无数的牦牛,有无数的羊儿,有无数的奴隶。可是,他从来没有满足过,就如一只永远没有满足的恶鹫。
“扎西,拿出来吧!”普布老爷高喊。
“什么?”扎西望着普布,一脸疑惑。
“别装了,你这次护送的东西。”
“你?”扎西愣了一下,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也就不必要再瞒哄了,索性大方地道,“这是要送往拉萨供奉的,普布老爷,怎么能送给你呢?”
“活佛给了你多少钱,我也会给你,而且是双倍。”普布大方地说。
“活佛一个子儿也没给。”扎西满脸讥讽,望着普布。
“哦,爱银子如命的扎西会不要钱?”普布不信,睁大眼。
“我扎西爱银子,是护送别的东西。可对待国宝,我向佛祖起誓,绝不会要一分银子。普布老爷,没想到你竟黑了良心,想拿国宝去卖给外国人换银子。”扎西指着普布的鼻尖指责道。
“胡说。”普布争辩道。
“你那群跟踪的马队里少了一个人,你也不查查哪儿去了。”扎西笑笑,一拍手,自己队伍里,推出一个被捆的俘虏。扎西笑道:“这是我前天夜里抓来的,他可什么都告诉了我。”
“该死!”普布狠狠地骂了一句,一挥手,吼道,“扎西,你知道了又怎么的,还能跑出我的前后夹击吗?”说完呵呵大笑,十分快活。
扎西也微微一笑,一个尖利的口哨吹出,雪峰四边,一群人冲出,围了上来,包围了普布老爷。扎西笑道:“护宝队伍分两批,一批走明的,一批走暗的。普布,从俘虏嘴里知道你在这儿设伏,我就给你准备了陷阱——老狐狸!”
普布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然后仰身哈哈大笑:“扎西,你身上的那尊过去佛,我要定了。我喊三声,不交出,你就交出性命。”
“一!”普布喊,声音在雪峰间回荡。扎西面带微笑,端坐马上。
“二——”普布声音在山口回荡,扎西仍无动于衷,如看戏一般。
“三——”普布声音有些嘶哑,在风中抖动,扎西带着一缕讥笑。
“巴洛何在?”普布停了一会儿,气急败坏地叫道。
扎西的身后,桑仁喊声:“在这儿!”抽出枪,对准扎西的头。扎西回过头,望着桑仁,冷然一笑道:“兄弟,果然你就是巴洛,强盗巴洛。”
桑仁微笑着点头,枪口缓慢抬起,对准了普布。普布大吃一惊,道:“你——你为什么要背叛?”
“扎西说得好,国宝不能给外国人,必须回到拉萨。”桑仁一字一顿地说,准备扣动扳机,扎西一把拉住了,道:“兄弟,把他交给政府,政府会处理这个败类的。”
桑仁点点头,收了枪。
事后,桑仁问扎西:“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强盗巴洛?”
“很简单,你假装逃跑那天,竟能跑得过马队,除了草上飞巴洛,还会有谁?你和普布的手下配合得天衣无缝,只能说明你已经投靠了普布。”
“扎西,高原的鹰,你不但有鹰的矫健,还有鹰一样雪亮的眼睛。”桑仁由衷赞叹道。可有一点扎西始终没告诉桑仁,那天在莫卡山口,桑仁的枪里没有子弹,子弹头天晚上被扎西已偷偷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