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一只木箱,慢腾腾地上了车。
已经到了腊月,新年的氛围,已逐渐从天空,从人们的脸上显露出来。车上人很多,一个个提着包,一脸的喜气。快要过年了,一个个出远门的人,腰包都装得鼓鼓的,都急着往家里赶。
他也找个座位坐下,他的旁边是一个小伙子,小伙子的手始终放在衣服里。
车子开动了,猛地晃了一下,他的身体也随着一晃,靠在了小伙子的身上,明显地被对方身上的硬物撞了一下。他的心里一机灵,脑门上出了汗。非常明显的,他感觉到那是一个条形的铁制东西,是——是匕首。冷不丁的,他的头脑中飞快地闪现出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浑身一激灵,他忙站起来,颤着声音喊道:“司机,停车!”
突然,身边一只手伸过来,一个硬物顶在他的腿上。他低下头,小伙子衣袖的袖口露出来一截东西,是一把雪亮的匕首。那个小伙子脸上带着微笑,轻轻地摆摆头,眼睛里却露出凶光,暗示他坐下来。
司机已经停了车,回过头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啊?
他怔忪了一会儿,慢慢地摇摇头道,没什么事。然后按照歹徒的暗示,乖乖地坐了下来。
车里的乘客们响起了一片埋怨声,连司机也悻悻地扔下一句:“神经!”然后一踩油门,车子“呜”地一声走了。
他没有心思理会四周的埋怨声,也不敢朝旁边看,暗暗安慰自己,只要自己不动,不多管闲事,歹徒就不会伤害自己的。那家伙之所以不让自己下车,是怕引起车上人怀疑。再说,自己箱里除了一些补鞋工具,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抢的。
歹徒收回袖中的匕首,还向他友好地笑了一下。他僵硬的脸上,也努力地挤出一点微笑来,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车子在快速行走着,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车上人都渐渐乏了,有的甚至打起了鼾声。他的头也一点一点的,假装睡着了。
突然,一声大喊,打破了车里的宁静:“把包拿出来!”他虽有精神准备,仍吓了一跳。车里的人也都一惊,抬起头来,鼾声没有了。
“都把包拿出来!”歹徒站起来,挥舞着匕首,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他感到耳根一阵发麻,忙向椅角靠靠,悄声唧哝道:“我没有钱包。”
歹徒向他望了望,没理会他,径直走到前面去,狠狠踢了司机一脚,吼道:“别停车,给老子继续开,捣鬼的话,老子放你的血。”
司机急忙点头,脸色寡白。
歹徒从前面往后面走,抓起每一个乘客的包,搜走钱物,当然,还有戒指、项链和耳环。有的女人怕被拉破了耳朵,忙忙的提前摘下耳环,送了上去。
歹徒到了一个胖子面前,胖子笑嘻嘻地送上皮包,连连鞠躬道:“辛苦,辛苦!”歹徒拉开包,手往里面一伸,随即抽出来,一个耳光打在胖子脸上,问:“钱呢?不拿出来,放你的血。”胖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忙忙地脱下裤子,在内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恭敬地递上。
歹徒哼了一声,骂了一句狗日的,继续向前搜去。
就在歹徒刚迈步准备走时,突然“咚”地一声响,所有乘客都一惊,睁大眼睛望去,只见歹徒倒在地上,来了一个狗啃泥。每一个乘客都缩紧了脖子,很怕歹徒恼羞成怒,找自己的麻烦,或者放自己的血。
歹徒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爬起来问:“哪个狗日的把老子绊倒了?哪个?是好汉的给老子站出来。”车上所有的人都忙着摇头,可怜巴巴地表白:“没有,我没有。”
歹徒用眼睛扫描着,眼光突然盯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腿上,呵呵地笑了,道:“好啊,糟老头子,没想到你竟敢给老子下黑手啊。”说着,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他趔趄了一下,努力地站稳身子。
“老东西,哪一只腿绊的老子,今天老子卸了它。”歹徒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光,站在那儿挥舞着匕首,仿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似的,咧着的嘴角甚至泛出笑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后退了一步。
“说啊,哪一只?”歹徒暴跳着,给了他一耳光,一缕血顺着嘴角流下,他身体晃了晃,仍旧不说话,望着歹徒。
歹徒又笑了,“嘎嘎嘎”的,如一只公鸭子叫。他觉得自己气糊涂了,这个老东西坐在里排,不是用右腿还会用什么?
“娘的,我让你再充好汉。”歹徒吼道,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亮光,狠狠一下子扎在他的右腿上。四周的人们惊叫了一声,有胆小的甚至捂住了眼,不敢再看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没有躲闪,也没有呻吟,甚至眉毛也没皱一下。歹徒却感到手指发麻,匕首弹了回来,锋利的刀尖卷刃了。
“呵,没有看出来啊!糟老头子,我让你厉害。”歹徒红了眼,发一声狠,又是狠狠一匕首插在他的右腿上,匕首仍然被弹回来。
他身子晃动了一下,可是迅即站稳了,腿上不但没流血,甚至连一点血痕也没有。
“你——,你是会家子,我——”歹徒目瞪口呆,看着自己手中匕首,这次刃卷得格外厉害,他拿着匕首的手颤抖起来,嘴唇也跟着颤抖起来,猛地回过头,扯着嗓子喊,“司机,停车,我——我要下车。”说完,转身就向车门走去。
“回来!”他一声大吼,炸雷一般在车厢里回荡,嗡嗡地响。
歹徒颤抖了一下,“当啷”一声,匕首落在地上,回过身子望着他,满眼都是惊惧。
“你刺了我两刀,我就还你两腿吧。”他仍然慢条斯理地说,然后慢慢伸出右腿,突然闪电一般横扫过去,歹徒来不及躲避,“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被踢的腿哭爹叫娘起来。
“起来,拿出刚才抢劫的威风。”他指着歹徒,大声吼道。
“起不来了,饶命啊,我——我腿断了。”歹徒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如个老娘们一般。
车厢里,乘客们一听,一个个来了精神,都义愤填膺地冲上前去,围着歹徒脚踢拳打,打得歹徒嗷嗷直叫,在地下打滚。连司机也停了车,冲上前去,咒爹骂娘地给了歹徒一顿拳脚。
“差不多了。”他在身后轻言细语地劝道。
“你别管,打死这个狗日的。”那个胖子说,不解气地搧着歹徒的耳光,仿佛想挽回自己的损失似的。歹徒嘴角流出血来,不停地哼哼着,求着饶。
他忙走过去,挡在歹徒的前面,身上狠狠地挨了几下,气得回头一瞪眼,望着那些乘客道:“你们再打,我就不管了。”大家一听,立马停住了手,乖乖地坐了下来。
歹徒睡在地下,浑身是伤,不想别的,只想看看他的腿,练了什么功夫。
他笑笑,拉起裤腿,原来是一只铁制的假腿。
歹徒摇头叹息:“我抢劫了几年,一双双好腿在我面前战战兢兢,却最终被一只残腿制服。”一句话,让一车人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只有他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
几年前的一天,也是在车上,他一个人勇斗歹徒,最后一只右腿被歹徒刺断经脉,成了残疾。当时的车上也是一车人,也跟今天一样,没有一个乘客出手相助。
其实,打击歹徒,不在于有一只铁腿,而在于有一颗无畏的心。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