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早已等候在外的清谧园侍卫闻声,连忙进了屋,行礼道:“属下见过将军!”
傅筹状似随意问道:“今日有何特别事情发生?”
侍卫道:“禀将军,早晨夫人应约去了一趟拢月茶园,见了尘风国王子。天黑的时候,又去了项侍卫的房里。”
傅筹皱眉道:“她去项影房里做什么?”
侍卫道:“属下不知。项侍卫守在门外,属下无法靠近。”
傅筹凝思片刻,道:“今日府中可有外人进来?”
“属下查问过,不曾有人看到外人进府。”
傅筹温和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继而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侍卫领命,刚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回身继续禀报:“将军,夫人回清谧园的时候,突然头痛,差点晕倒,后来晚饭也没用,就睡了。”
傅筹一愣,再问出口的声音就没了先前的随意,“可请大夫了?”
“泠儿说不用叫大夫。”
傅筹面色一顿,衣服也没换,便直往清谧园而去。
熟悉的屋子,四处都充斥着女子的清浅馨香的气息,傅筹走路极轻,如鬼魅般的无声无息。他轻轻坐到床边,看银白月光笼罩下的女子熟睡的容颜,心里被悄悄打开的一个角落变得越来越柔软。
当他一走进这个房间,多日来的疲惫忽然一扫而光,这么多天来的坚持不见,在这一瞬间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容乐,秋猎要到了,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在这些日子里,他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她说得对极了,一个下棋之人对手中的棋子有了感情,到了该牺牲的时候,便会两面为难痛苦不堪。为什么她总是将一切看得那样透彻,望得那么远?
从一开始就有人告诉他,这个女子不能爱,那时候,他在心里很不屑的想,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怎会爱上别人?况且他有重担在身,情感于他,只是多余,他从不曾放在心上。可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女子,也许就是他命中逃不掉的劫!
而往后的一切,便印证了他的直觉。
他不是没尝试过与自己抗争,他刻意忽视过,也逃避过,但最终无济于事。那一年多不碰她,他一开始骗自己说那是为了给宗政无忧留个念想,让宗政无忧忘不了她,但其实他更是害怕自己会沉陷在对她的柔情中,不可自拔。他总是刻意对她好,又刻意保持着距离,但那些表面的东西永远敌不过藏在心底的矛盾和挣扎。
他喜欢她的淡然聪慧;欣赏她的心机智谋;心疼她的坚强倔强;震撼于她早早的便把自己的命运看得如此通透,在心知肚明的阴谋利用中求得一隅清宁!有谁能像她一样,身在局中,却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局外的看客,看自己的命运悲喜,竟然那般坦然平静!
如果她心里装的不是别人,如果她的情感都系于他身,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命运争上一把?至少,有一个理由,为了爱情!
这段日子心思沉淀,他想了很多很多,仍然没想出个结果。
傅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有些微的冰凉,他忽觉有异,心下立时大惊,伸手试探她的鼻息,身躯一震。
她,没有呼吸!
他立刻探她的脉搏,听她的心跳,面色遽然惊变,对外大声叫道:“来人——”
泠儿进屋之时,屋里已经跪倒了一大片的丫鬟和侍卫,他们个个都低着头,似是惊恐到了极点。她眨巴了下眼睛,探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一脸沉静安详的漫夭,心道,幸好主子每次喝完药睡觉比较沉,不然还不得被吵醒啊!
见如此阵仗,泠儿奇怪问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傅筹坐在床边,仍是平日里一贯的温和表情,但乍一望过来,泠儿顿觉浑身一阵发冷,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般的感觉。傅筹问道:“容乐头痛,是你不让请大夫的?还有你给容乐煎的药……那药方,从何处得来?”
泠儿一听是这件事,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回将军,主子的头痛症是老毛病了,喝完药睡一觉就会好,不用请大夫。一般的大夫也看不出这毛病。那药方……是我跟主子来你们这里的时候,我们皇上给的,主子这么多年来,每月用的都是这个药,应该不会有问题。”
傅筹眸光一凝,她每个月都要用药,他竟一点不知情。“那为何她此刻脉搏微弱,心跳极慢,气息全无?”
泠儿一愣,“什么?主子没气息?”她一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伸手试探漫夭的鼻息,心中大骇,果然是没有气息。她脸色大变,瞬间慌了神,喃喃叫道:“啊?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惊慌失措,有些语无伦次。
傅筹一把扣住她的手,“那以前应该是怎样的?”
“以前,以前……主子喝完药就是……睡上一觉,睡得很沉,不容易叫醒,其他的,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啊!”泠儿面色煞白,越说越急,都快要哭出来了。
傅筹低眸想了想,温和的眸光有一闪而逝的凌厉,又问道:“这药是你煎的?你煎药的时候可曾离开过药房?”
泠儿点头,仔细回想了下,说道:“我当时听到外面好像有人在叫我,像是主子的声音,可我出去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主子,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傅筹眼底神色沉郁,松开泠儿的手,对下面的侍卫道:“大夫还没到吗?再去请!把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全都给我请来。泠儿,你把今日的药渣子拿过来,还有容乐平常服药的那个药方。”吩咐完之后,他站起身扫了一眼众人,温和之中满是威严的警告,道:“今晚之事,谁也不准出去乱说,私底下议论也不行,要是叫本将知道这件事谁传了出去,定不轻饶!听明白了吗?”
“是。将军。”
傅筹点头道:“都下去守着吧。常坚,你留下。”
众人散去,屋子里除没有知觉的漫夭之外,就剩下傅筹与常坚二人,傅筹突然握了握拳,冷峭如剑的眉一点一点地拢了起来,“你去太子府,把痕香给我带过来。”和容乐一样的声音,只有她了。
“是。”常坚领命离开。
傅筹重又坐下,屋子里点了两盏灯,在晚风中灯光明灭不定,昏黄交错的光影打在他英俊无匹的脸庞,照出他掩藏在内心深底不得而舒的焦虑和紧张。
“容乐,”没有外人的空间,他的呼唤溢满浓情,双眉深锁,紧紧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指,“我不会让你有事,不管是谁要害你,我都不会姑息。”
那一夜,卫国将军府人心惶惶,下人们走路都夹带着风声。全城有名的大夫几乎都汇聚在了将军府,但折腾了一夜,众人轮流看诊,不论施针喂药,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毫无反应。
大夫们一个个皆摇头,茫然道:“这种情形,我等行医多年,从没遇到过。既不像是中毒,也不似是有病在身,除了没有呼吸之外,心跳虽慢但还算稳,脉搏虽弱却也看不出异常……请恕小人实在是无能为力,将军另请高明吧!”
那个药方以及那碗药的残渣经大夫们检验之后,说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几乎都是安神镇痛之药,其中有三味药较为特殊,在中原很少见,他们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常坚回府,对傅筹附耳道:“太子今夜在痕香姑娘的房里,痕香姑娘说不方便出来。”
傅筹眼光一沉,深邃的目中有隐忍的怒气,挥了挥手让常坚退下。
此时,他心绪已乱,脑子里清明不再,他在房中来回踱步,内心是多年来没有过的浮躁。
天光破晓,常坚提醒了他几次,说是该上朝了,傅筹置若罔闻,望着床上安静躺着全无气息的女子,忽觉人生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他遣退了所有人,弯下腰去抱住她,想着自己这二十一年来的人生历程,不禁心生悲凉。
这一次,他本想放过她,可有人却不愿放过他。
屋里的灯灭了,外面的天空灰白,苍茫无尽。他忽然想,如果能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也好。至少她不会推拒,不会挣扎,不会说那些话刺伤他。
漫夭恢复知觉的时候,感觉到颈间微热,身上有重物压着,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轻轻睁开双眼,便听到一声悲哀无力的叹息:“容乐,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微微一愣,这声音是傅筹的?她眼中的傅筹,看似温和如谦谦君子,实则心思深沉难测,总是算无遗漏,这样的人怎么会发出这种无力的声音?而且,他几时进的屋,将她抱得这样紧,她竟丝毫无觉!
“将军。”她犹豫了片刻,轻轻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