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夭一怔,凝眸笑问:“去尘风国做什么?”
宁千易眸光璨亮,忽然一改平常的豪爽,小心翼翼地问道:“做我的妻子,做我未来的王后,你……愿意吗?”
漫夭呆了一呆,她只当他开玩笑,很不可思议的轻轻笑出了声。
宁千易却尽数收敛了笑意,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一字一顿,很是恳切的说道:“我是认真的!”
笑声遽歇,漫夭眸带惊诧,她不是不知道宁千易对她有好感,只是,这个世界的男子不是都很看重女子的贞洁么?傅筹的忍辱负重她可以理解为她的身份有利用价值,而宁千易又是为了什么?带一个别国的和亲公主回去做一国王后,除了有可能为他及他的国家带来灾难之外,还会让他成为天下臣民耻笑的对象。
对上他炽热坦然的双眼,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目光流连在他大气的面庞,她用极认真的口吻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以你的身份娶一个有夫之妇合适吗?就算你不在乎,你的父母,你的臣民,他们能答应吗?况且,你别忘了,我是启云国的和亲公主,我的丈夫,是一国的三军统帅,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一个未来的国王,应该时刻保持着清醒,不该感情用事。用现实提醒他,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宁千易神色一顿,倒没料到,她一个女子竟也能在这么短暂的片刻,将一切利害关系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就。他很镇定的想了想,方道:“你说的这些,我考虑过。只要临天皇拿到足够的好处,有的是办法赐你一个新身份,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以为这位只见过数面的异国王子只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的戏言,却不料他竟然早已深思熟虑。国之安危,他说都不是最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她的意愿!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面对这样的男子,她也会感动。漫夭默默无言的望着他,望着那个有如阳光般的男子,她有刹那间的动摇,如果跟他去了尘风国,是不是就能逃离命运的摆布,是否就能从此远离背叛和伤害?远离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为什么?”她这样问他。
宁千易专注地望着她眼底埋藏的黯然忧伤以及对命运的无奈和悲凉,他极其诚恳的声音,说得轻而缓慢,“因为你……过得不幸福。”她与傅筹貌合神离,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她与离王之间有过的纠葛以及他们偶尔眼神的碰撞逃避,他也看出了端倪。所以,他才更想带她走,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临天国军事强盛,又有野心,与之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但他愿意。为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也许会被人说是莽撞,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一见倾心,从此魂牵梦萦,他注定逃不掉了。
漫夭心底一震,静静地抚弄着手中的茶杯,白色瓷面上青花的凹凸不平摩挲着她的指尖,杯沿触手微热的温度,一丝一丝地透过指尖的肌肤缓缓地渗进了心底。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异常真诚的对他说道:“谢谢你,千易。”说完,她方抬头,变换了一种语气,很淡很淡的那种。她看着他问道:“跟你走,你就能确定我会幸福吗?”
宁千易也是一震,想了想,方道:“我能确定的是,我会给你一切我所能给的,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不能确定你是否一定会幸福。可我……对自己有信心!”
漫夭听后,不急于回应。只是将身子往后靠着椅背,淡淡笑道:“你能给我什么?安乐富贵?身份权势?又或者金银珠宝?”这听起来像是不屑的质问,但从她口中说来,却是将人生大事摊开了认真讨论,半点也没有轻视或是鄙夷对方的意思。
宁千易自然知道那些东西她不缺也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不可否认,那些却是他能给她的东西。他伸出一双手,去握住她的手,那样细腻柔软的触觉将他的心也浸软的一塌糊涂,他说:“还有……我的真心!”
漫夭看着他紧握住她的手,感觉着他手心渗出的细汗,她心中忽有一股暖流划过,片刻的挣扎犹豫过后,她微微笑道:“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一个帝王的真心,你认为有多真?”
宁千易身躯一震,盈满期望的眼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突然沉默了,不是他不能确定自己的心,而是他忽然明白了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个帝王最奢侈最无力承诺的东西,他的父王那样爱他的母后,但为了朝局,也还是娶了许许多多的妃子。
他吸了口气,终于放开她的手,垂眸黯然道:“璃月,我,明白了。”明白了她这么说的用意。这个女子连拒绝的方式都这样高明!
漫夭欣慰一笑,有些抱歉,但她只能这么做。宁千易真的是个不错的男子,为人坦荡,做事光明磊落,与他相处,没有心机不需防备,便不会觉得压抑,如果他不是未来的帝王,那他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人生伴侣。而君王的后宫,绝不是她的归宿。
人,大概是因为料不到未来,才会如此肯定。说到底,一切都只因宁千易不是她心里头的那个人。
临别时,宁千易对她说:“上次刺杀一事,恐怕傅将军早已了然于胸。过几日我就要走了,如果,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他的意思,她明白。漫夭略带感激地望着他,若有所思道:“为何,你一点都不怀疑我?”
宁千易朗声一笑,道:“怀疑你什么?怀疑你设局故意接近我吗?呵呵,有谁傻到钻进自己的局里,为别人那么拼命的?你那么聪明,你有布局的智慧和能力,但你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那么多条人命,看你杀人时的神色就知道了。如果……如果这些都是你设的局,那我也认了。”
心里有些涩涩的感觉,漫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未来的君王,这般痴,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宁千易走了,漫夭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望了眼琴台的方向,那里抚琴之人早已换了。沉鱼如今是这茶园名义上的新老板,毕竟在风月场上混久了的人,很会处事,大概是在青楼看多了男子的薄幸,很容易便接受了漫夭那种女子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的独立思想。从一开始只抚琴,到后来的经营茶园,经过漫夭许久以来的悉心栽培,她也不负漫夭所望,将茶园打理得有声有色。
漫夭起身径直去了后园,刚转过一面玻璃墙,沉鱼已经迎了上来,笑道:“王子走了?”
沉鱼较一年前更加妩媚动人,明媚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两人见面也都没有了最早的客套,漫夭点头,问道:“昭云怎样了?情绪可有好转?”自从赏花宴过后,昭云住进西郊别院,虽然摆脱了逍遥侯府的纠缠,但毕竟人言可畏,加上她整日闲着无事,自然容易胡思乱想,于是,漫夭便让她来茶园,说是给沉鱼帮忙,其实就是想让她多接触一些人,以免一个人钻牛角尖。
沉鱼道:“比刚来的那两天好很多了,一开始她不爱说话,看见谁都恨不能藏起来才好。现在跟大伙儿相处了一阵子,有时候笑笑闹闹,活泼了不少。最近几日,她在跟老张学习账务整理。”
“那就好。”漫夭稍稍放下心来,昭云那么年轻,不应该一辈子活在不幸婚姻的阴影中。两人说着已经来到后园管理室,一进屋便见到管账务的老张正满头黑线,无奈地盯着一个粉色裙衫的女子,直叹气。
漫夭笑道:“这是怎么了?”
“啊,容乐姐姐,你来啦?”昭云一见漫夭,便笑着欢快地跑了过来,那动作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昭云时的模样。她毕竟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漫夭看了眼桌上凌乱的账单,再看了看老张的脸色,拉着昭云的手,问道:“是不是犯错了?”
昭云吐了吐舌,低着头,不敢看老张。那堆账单,老张整理了一个早晨,结果她硬说要帮忙,然后就越帮越忙。老张碍于她的身份,也不能发作,只能在心里暗自叫苦。
漫夭嗔责道:“昭云,快给老张道歉。”
老张一惊,哪还顾得上账单不账单,两手慌乱直摇道:“使不得!公主,您折煞小人了。小人哪敢让郡主道歉啊!”
漫夭微笑道:“这里没有郡主,昭云来茶园工作,就和大家一样,没有身份尊卑之分。昭云,你说呢?”
昭云点头道:“恩,容乐姐姐说得极是。老张,对不起啊!我下次一定好好理清楚,不会再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