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泠儿见他不但不回答她的问题,还说启云帝的不是,愈发的生气道:“皇上是最疼主子的人,他是主子的哥哥,绝对不会害主子的。”
萧煞讥讽冷笑,因心中有事,不想与她多做纠缠,便错过她大步离去。
翌日,临天皇谕旨,尘风国王子身体不适,赏花宴延后七日。漫夭在床上躺了四日,才渐渐好了些。这四日,傅筹每天下了早朝便回来陪着她,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七日后,赏花宴设在京城北郊之地。云莲山避暑别宫是专供临天皇及其嫔妃、皇子公主们做度暑之用。云莲山钟毓灵秀,清幽雅静。别宫内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建造得精美绝伦;云桥曲水,竹林碧湖,幽静如画。
晚宴设在圣莲苑,苑中有一个巨大的碧塘,碧塘中央三座水台楼阁呈三角形凌水伫立,设计精巧自然,并相通相连。楼台四周翠碧色莲叶铺满整座池塘,完全看不见浑浊的水面。六月莲花齐放,各色争艳,美不胜收。
漫夭随傅筹到来之时,离开宴还有多半个时辰,但观荷殿已是热闹非凡。殿中文武百官及女眷们分聚几处,聊得甚是起劲,殿内气氛融洽极了。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些精心装扮过的官家贵族小姐们,只见她们一个个的环肥燕瘦,妆容俏丽,眼中盛满期盼憧憬的神色,偶尔娇笑几声,以袖掩面,作娇羞状,真真是人比花娇,压下一碧池的莲色。赏花赏花,原来赏的并非池中之花,而是美人。漫夭想起傅筹说过,临天皇设此宴会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目的是为尘风国的王子选妻,而另一个目的不知是什么?
见傅筹与漫夭到了,众人立刻都笑脸迎了上来,官面寒暄几句。
漫夭今日穿的是傅筹特意为她准备的一件月白色云锦缎袍,流纱广袖,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稀之物。她墨发盘起,简单挽了一个鬃,看起来随意自然又不失高贵之气。
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夫人一见漫夭便热情的拥上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就是容乐长公主了吧?果然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再配上这身打扮,跟天仙似的!怪不得离王不近女色的禁忌都被您给破了。今儿晚上有您在,这些郡主小姐们也就剩下凑凑热闹的份儿了。”她最后一句话故意压低声音,但旁边的人还是听得清楚。
漫夭身子一僵,那位夫人明褒暗贬的几句话听起来是赞扬,其实就是说她已经嫁了人,还不安分,王子选妻,她这有夫之妇就该把自己打扮的普通点。她微微蹙眉,不用望就知道所有女眷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似乎她才是她们最大的对手。
“这位夫人真会说笑,容乐已为人妇,怎能跟各位如花似玉般年纪的小姐们相提并论。”她不着痕迹地挣开那位夫人拽住的衣袖,维持着表面的礼仪,应对得不咸不淡,倒是平了一众人莫须有的敌意。另一名夫人上前笑道:“公主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是锦衣坊的新货吧?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是将军为容乐准备的,至于从哪里购得,容乐也不甚清楚。”漫夭淡淡应着。
“瞧傅大将军对公主多好啊!”
“是啊是啊,我家大人对我要是有傅将军对公主一半的好,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呵呵呵……”
众人皆笑,漫夭的身子尚未痊愈,被众人拥簇着不时撞到伤口,很是疼痛。她轻轻皱眉,实在没有心思与这些人周旋,淡淡地说了一句:“各位夫人慢聊。”随后礼貌地点点头,错过身子,径直找了个合适的位子坐下。那些夫人们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也不再理她,各自重聚在一起聊天说笑。
傅筹与百官们应酬,也顾不上她。漫夭独自一人静坐,在这热闹的人群中显得孤独而清傲。
天色渐暗,完全敞开式的观荷殿四周已经挂满了各色宫灯,灯光倾洒而下,映照着一池荷花,仿佛未出阁的少女点上最美的妆容,看上去更加娇艳而美丽。
“主子,您要是觉得闷,就出去走走吧。”泠儿提议。漫夭站起身,走到雕栏旁边,外面景色虽美,但在这样的气氛环境之下,连呼吸都充斥着烦闷的因子。漫夭点头,带着泠儿悄悄下了观荷殿。
一出圣莲苑,感觉外面的空气似乎都好了许多。她们沿着左边的小道慢慢地走着,拐过一座假山,突然听到一阵打骂之声。漫夭皱眉,怎么哪里都不清净,她不欲多管闲事,正待转身离开,却听一道男声骂道:“贱人,你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是不是想去找你的无忧哥哥?哼!离王要是看得上你这贱货,你就不至于嫁给我了……我告诉你,既然你爹把你嫁给了我,你就应该给我安分守己,要是敢红杏出墙,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说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漫夭怔了怔,立刻循声而去。只见假山后面,地上蜷缩着一个女子,衣衫染土,发丝凌乱,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却是冷笑望着对她拳脚相加的男人。那男人更是火冒三丈,一脚就要踹向她的脸。
“住手。”漫夭叫道。
那男人皱眉回头来看,一见漫夭便双眼一亮,口水都要滴出来。猥琐笑道:“哟,这位美人是打哪里来的?是不是看小爷寂寞,特意来安慰我的?”这位是逍遥侯的公子肖布,名冠京城的泼皮无赖,也是昭云郡主的丈夫。说这话他就凑了过来,伸手就要抬漫夭的下巴。
漫夭退了一步,泠儿大步上前,一把扭住他的手,怒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对我家主子无理!”
那男子手臂发出咔嚓一声,哎呦哎哟的连声叫了起来,大声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谁,就敢……啊;——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快放开我。”
漫夭讥讽一笑,道:“泠儿,放开他。”
泠儿手一松,把那男子甩在地上。那男子摔了个四脚朝天,爬起来,脸色变得阴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小爷……我管自己的女人,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做什么跑出来阻拦?”
漫夭不理他,对泠儿使了个眼色,泠儿立刻去扶地上的昭云郡主起身。她看着那女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记得,这个女子,曾经天真烂熳,为了留在心爱的人身边不理会世俗之见向宗政无忧大胆示爱,甘心不要名分,最终被拒,含恨离去,嫁给了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如今还要为曾经的爱恋遭受丈夫的羞辱打骂。她丈夫之所以如此嚣张,定是昭云郡主的父亲燕国公于半年前突然过世的缘故,昭云的几个哥哥都是妾室所生,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这大概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最大的悲哀了吧,没有权势的屏障,就会被人歧视,即便活得猪狗不如,也是一辈子无法逃脱。相比之下,她真是幸运太多了。
漫夭看着那个男人,目光犀利,沉声道:“打女人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燕国公虽然不在了,但昭云郡主也还有陛下亲封的郡主名号,你如此虐待于她,便是藐视皇权,对陛下不满。倘若传出去,怕是不妥吧!”
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惧意,立刻狠声警告道:“你敢说出去,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泠儿嗤笑道:“就算说出去又如何?我家主子是启云国容乐长公主——卫国大将军的夫人,您能怎么样?”
那男子一听,瞳孔缩了一缩,他再怎么不了解朝中形式,也知道如今卫国大将军的权势远胜于他那没有实权的侯爷老爹。只得强忍住垂涎欲滴的口水,对着她啐了一口,骂了句:“一路货色。”便迅速离开了。
“多谢璃月公子,不,多谢容乐长公主出手相救!”昭云对漫夭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女扮男装时的模样。
“郡主不必多礼。”漫夭扶了她一把,递过一个丝帕。
昭云接过,擦拭了嘴角的血迹,衣袖滑下,露出的手臂新旧青紫淤痕遍布。漫夭摇头,吩咐道:“泠儿,你去找些伤药来,就说我要用。”
泠儿应声离去。
昭云微微笑道:“多谢公主。这么久不见了,想不到公主还认识昭云。如果公主不介意,可不可以陪昭云走一走?那边有个湖,湖中开了许多白莲,我想去看看。”
漫夭点头,道:“好。”看着昭云,她不禁感叹,生活真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如今的昭云,再没了初时的单纯活泼,看上去忧郁沉静,但也成熟了许多。
“容乐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昭云面带期盼道。
漫夭笑道:“当然可以。”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女子多少生出些疼惜之心,也许是因为她们都被同一个男人伤害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