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夭忙搂住扑过来的萧可,轻轻拍着她的背,“是我。”
萧可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她双手紧攒住漫夭的衣裳,仿佛害怕一松手,漫夭便会像她梦里的那般突然消失掉。
漫夭感觉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轻柔安抚着她,“可儿,别怕。”
萧可哭了一会儿,才渐渐止住,抬头望着四处飘摇的白绫,声音打颤道:“公主姐姐,你不知道这里多可怕!我在这里待了五个月了,还是不习惯。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白绫和来这里上吊的死人。我好想离开……可我身上的毒早就用完了,怎么都出不去……我觉得这里好恐怖,有好多鬼……她们每天晚上都对着我唱歌……”
萧可是一个没吃过多少苦的人,心理世界一向比较明亮,如今与死人为伍,被关在这种阴森的地方长达几个月之久,几乎要崩溃。
每每深夜,她总会想起那天城墙下的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鲜血成河的情景,她总觉得她的身边到处都是幽魂,她们对她张牙舞爪,似是想将她剥皮拆骨,用来泄愤。她害怕,可是不管她怎么叫也没人理她,外面的那些人,把她当成了疯子对待。
漫夭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心疼道:“我不是让姚副将送你回宫了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萧可气呼呼的说:“那天我跟姚副将在回宫的路上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他们武功好厉害,姚副将被他们杀死了。我身上带的毒不多,所以,很容易就被他们抓住了,然后被带来了这里。”
漫夭蹙眉,扭头看了眼启云帝,问萧可:“是谁抓的你?抓你来为的又是什么?”
萧可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听他们说本来是要抓公主姐姐你的,但是没见到你,就把我给抓来了,关进了这个鬼地方。哦,对了,我听见一个女的提到‘天命’,说我是‘雪孤圣女’的徒弟,也许有办法延续谁的性命?师父都说‘天命’无解,如果我有办法,我第一个会先救姐姐,可是……”她说着低下头去,心中难过极了。
启云帝面上微微一动,冰灰色的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瞬间被掩去。
漫夭眉头皱起来,莫非这宫里还有人和她一样,也中了“天命”之毒?而将萧可抓过来,想必是太后的人,难道太后在五个月前就想抓她了?那么,皇兄在那个时候设下局,攻打乌城,将她引过去,并悄悄带走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禁锢她?还是为了解救她?如果说,他用三十万人的性命,只为阻止她落到他母亲的手里,这……可能吗?她真的不明白了。
转过头去,看站在暗处的男子,身影清寂而削瘦,漫夭凝眸思索片刻,没有答案。便又问萧可:“你来了以后,见过什么人没有?”
萧可道:“我见过一个黑衣人,好像是那些人的头领,全身都蒙着黑布,只露了一双眼睛……”
“天仇门门主?”
“哦对,他们叫他门主。”
这个天仇门门主不是与傅鸢有关系么?怎么又为启云国太后办事?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联系?
她正想着,启云帝这时候说道:“时间不早了,萧可,你给她看看,她的身体怎么了?”
萧可似是这才注意到他,吓了一跳,她记得来的时候,听说启云帝死了。
“你,你,你……”
漫夭连忙道:“放心,他是人,不是鬼。被我一箭射死的,是他找的替身。”
萧可这才放下心来,见她小腹平平,这才想起问孩子的事情。漫夭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之后,萧可替她把脉,眉头不展,漫夭知道“天命”之毒已深,也没多问,只让她开了治风寒和胃病的方子,启云帝收了,带漫夭离开,而萧可,只能继续忍耐,为了不让太后起疑心,得再留在冷宫里一段时间。
启云国边关。
宗政无忧和宗政无筹以前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二人会联手攻打启云国,尽管没有明确的结盟,但目的却是相同的。
上一回在御门关,宗政无筹下令放行,出乎宗政无忧意料之外。这一次,临天国两朝联手,虽心有芥蒂,彼此之间无话,但打起仗来,却配合得十分默契。而宗政无忧又有天书在手,两军攻城掠地,势如破竹。
南、北朝大军打到汇都的消息传入皇宫时,漫夭进宫已近一月时间,她仍然没见到太后,而皇兄似乎很忙,那晚从冷宫回来,他瞧瞧给她送过几次药,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
她每晚等三更过后,出去查探,可至今也没有孩子的半点消息。她越来越着急,没有了皇兄的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益发的容易疲惫,呼吸不顺畅,每每一口气提不上来,她便会想,她会不会就那么死掉,再也见不到无忧,见不到她的孩子。
月光清冷,寒风潇潇。
这日四更后,她再次来到慈悉宫屋顶,避着巡夜的守卫,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一间一间的查看。周围安静极了,她转了一圈,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恰在这时,有一阵孩子的啼哭声隐隐约约从不远处的院落传过来,她心中大喜,忙寻着哭声而去。
那是一座荒废的院落,偏僻而冷清。
在一个全封闭的狭小空间,点着一盏黄灯。屋里仅有物品是一张硬板床,床四周有挡板,里面躺着一个孩子。她灵巧闪身进去,急切的走近床前,一看之下,大失所望。那是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孩,长得很好看,小脸粉嘟嘟的,极为可爱,可那不是她的孩子!
失望过后,她不禁疑惑,皇兄虽有许多嫔妃,但这几年来,却没有任何一个嫔妃诞下一男半女,也不知这是谁的孩子?她还这样小,怎会被扔在这里没人照看呢?
说也奇怪,那小女孩本是哇哇大哭,但一见她,不但停止了哭泣,且睁着大眼睛望着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漫夭微愣,那孩子娇憨的小模样真招人疼,肉呼呼的小手朝她伸过来,似是想让她抱,漫夭心头一软,毕竟是做了母亲的人,看见别人的孩子便会想起自己的孩子,她不自觉的就将孩子抱了起来。然而,她的手刚越过面前的挡板想抱起孩子时,只听咔嚓一声响,似是触动机关的声音,外头立刻有人叫道:“什么人?”
漫夭一怔,连忙又放开孩子,想离开已是来不及,这间屋子无窗,只有一个门,而那扇门外,瞬间围了许多高手。为首的那人,正是当日“请”她入宫的御林军统领。
他抄着手,立在门外,似已久候般的神色,道:“公主的内力果然已经恢复了。太后有令,既然公主嫌长乐宫闷得慌,就请挪挪地儿吧。公主,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漫夭站在门口没动,似笑非笑的冷眼望他。
御林军统领笑道:“属下知公主内力深厚,凭一曲‘摄魂曲’夺去十数万人的性命,又岂会将我们区区数十人放在眼里?!可是,公主,请您……往那边看。”他手指向左边院墙拐角处。
漫夭顺着方向一看,一名女子抱着一个孩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女子身边有人提了一盏宫灯,那灯光正照在熟睡的孩子的脸庞。
“我的孩子!”漫夭激动的叫了一声,就要冲过去,那统领把剑一横,挡住她的去路,语带警告道:“公主稍安勿躁,您先想清楚,您这一冲过去,这孩子还有没有命让您抱就说不准了!”
漫夭之前见到孩子心情激动,没太注意,此时细看,才知道那抱着孩子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把细长而小巧的刀子,正抵在孩子的颈下,她大惊失色,不敢再轻举妄动,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转过头,强自镇定,对御林军统领冷声问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我们不想怎样,只是恳请公主您放安分点。这个孩子是生是死是残?全在您一念之间。”他说着对那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手中的尖刀往孩子幼嫩的肌肤上轻轻一划,一道鲜红的血印赫然在目,孩子感觉到痛,醒来哇哇大哭。
漫夭大骇,慌道:“别伤害他!”急急阻止过后,她双手握成拳在袖中直颤,那把刀划破的不是孩子的肌肤,而是一个母亲的心口。听着孩子尖锐到嘶哑的哭声,她只觉撕心裂肺的疼,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意,声音微微发涩,“你要带我去哪里?走吧。”
她转过身,狠心的忍住不再看孩子,她怕再多看一眼,就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抢。
御林军统领满意的一笑,在前边带路。
那是一个比冷宫更荒凉的所在,她有些疑惑,一个太后的宫苑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而更令她惊讶的是,这院中隐藏着一个地下囚牢,石壁铁栏,坚固无比。她被锁进去之后,那位统领离去,她望着阴暗潮湿的地面,满脑子都是孩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