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正一愣,脑子里有什么豁然开朗,“娘娘的意思是……”
女子并未直接为他解惑,反而自顾自的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明大人最近是否在烦恼粮草和战马之事?”
“是的,娘娘。”明清正据实回答,不明白粮草和战马之事与这件事有何关联?
女子道:“粮草之事,你暂时不必烦恼,本宫已交代可靠之人从北朝购足粮草秘密运送到紫翔关,一月内可达。”
明清正眼光遽然一亮,数日来的忧愁已去了一半。从北朝运送粮草,只要有可信之人,这个方法自是极好!既无大雪阻路,而北朝军队也一定想不到,更不会派人阻截。“好办法!”他不禁赞道。
女子又道:“至于战马,也为本宫与皇上近日所忧。尘风国选马之期降至,而他们的使臣在我国边境被无故杀害,引起尘风国群臣激愤,此时派人前往,不只无法购得良驹,还很有可能会引发战争,耽误大事。”
明清正赞同点头,“微臣也是这么认为,因此,才迟迟未定下人选。不知娘娘有何妙策?”
女子转身,面对着他,投过来的目光坚定无比,她缓缓张口,语声沉缓有力:“本宫,需要一个离开南朝的理由。”
明清正身躯一震,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娘娘寝宫内的男子,是您一手安排的?”
女子摇头,“当然不是。有人想利用皇上对本宫的情意,来达到他们扰乱我朝朝堂,动摇我军军心的目的,本宫岂可让他们得逞!”她微微扬着下巴,嘴角带着讥讽的冷笑,顿了顿,又道:“正好,本宫也需要这样一个契机。不如……将计就计!”
明清正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很快便明白她所说的将计就计是何意?可是……
“世上女子莫不护声名如性命。娘娘您对声誉,当真……一点也不在乎?”这便是他最为震撼之处,换作一般妃子,若被人诬陷,必定委屈气愤大喊冤枉,千方百计向帝王证明自己的清白,哪里有人会像她这般镇定,只为帝王和江山社稷考虑,完全不顾自己是否声名狼藉!
女子微微冷嘲道:“声誉?早在启云国之时,传言说本宫奇丑无比德行缺失;后嫁与当时的卫国大将军,又有人说本宫不守妇道,堪比红尘妓子;当皇上为本宫放弃大好江山,对敌人称降,人们说我红颜祸水,误国误民;前不久,不是又有人说我红颜白发,乃妖孽投胎?”她说着微顿,面上没有半点愤怒和激动的神色,只唇边的笑容讽意渐深。笑了笑,那讽刺渐渐转为凝重和坚定,她又道:“这一次,或许,会更难听一点。不过,能替皇上分忧,别说是豁出声誉,即便是要本宫以性命相付……。本宫,也在所不惜!”
明清正忽然觉得,此时的女子,比坐在那高位珠帘之后,更让人肃然起敬。她不过是一名女子,竟然能为国家为皇上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难能可贵。也怪不得皇上为她空设后宫,这个女子,她担得起一个帝王的三千宠爱,当得起一国之母。
想到此,明清正一撩衣摆,在女子面前跪下,面色异常恭敬,道:“娘娘需要微臣怎么做,请尽管吩咐。”
女子似是就等他这一句话,微微笑道:“本宫昨夜已传书与皇上,过不了几日,皇上便会返朝。届时,你只要附和裴大人等人之意,向皇上力谏重惩于我,最后,必须将本宫逐出南朝。”
“这……”明清正有些为难道:“此计好是好,但若没有皇上的配合……只怕难成。而且,娘娘孤身一人去往尘风国,万一计策败露,娘娘怕是会有性命之忧。”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恐不会同意这样做。
女子抬手,示意他别担心,“大人不必多虑!本宫与沧中王还算有些交情,况且,既然行此计,就不容败露。皇上那边,你只要按照本宫的吩咐去做,便不会有问题。”
明清正见她如此笃定,便道:“娘娘请讲。”
“请大人在皇上入宫之前,率领众臣于宫门口跪迎。入宫之后,我需要大人带领百官以死相谏。”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声音沉了几分,强调道:“你记住,本宫说的,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正的以死相谏。至少,要见血。要知道,在这个皇宫看不见的角落里,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探子,我们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明大人,你,能做到吗?”
明清正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他在想,人人皆知皇上对皇妃痴情无比,倘若仅凭传言便将皇妃治罪,别说是那些敌人,就连他也不信。若再加上朝臣死谏,皇上为安稳朝臣稳定军心,不得不暂时将皇妃驱逐出境。这个理由,应该是无懈可击!明清正不得不赞叹皇妃心思缜密。他想了想,面色一正,隐含坚毅,郑重回话,道:“微臣,一定不负娘娘所托。那,娘娘您……”
女子昂首道:“本宫?本宫被皇上一怒之下逐出南朝,自然是伤心欲绝,不惜自伤身体以报帝王。本宫相信,如此一来,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起疑心。”
明清正面带激赏之色,心中对这名女子不禁又多了几分敬重。“委屈娘娘了!娘娘如此深明大义,日后,文武百官、边关将士、万千臣民,都会感谢您!”
女子虚扶他一把,让他起身后,淡淡笑着摇头,“本宫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我也不需要别人的感激!本宫所做的一切,不为天下苍生,只是为了帮助本宫的丈夫早日达成他心之所愿。仅此而已!本宫该走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女子说完便转身离去,明清正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世上之人,不论男女,莫不为名利费尽心机,妄想站在高处被人当做神明敬仰,然而,却有这样一个女子,只为相助自己的丈夫,付出一切,却视名利如无物。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不在乎她的付出是否有人替她歌功颂德,她只需要达成她最简单的目的,就心满意足!
“大人,到家了。”
明清正还沉浸在回忆当中,不想马车已经到了自己的门口,他被小厮扶着下车,踏上台阶,站在朱红色的大门跟前,忽然转身,遥望着西北方的天空,想象着那个一心只为了丈夫,连心中祈祷:希望皇妃娘娘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此时的尘风国王宫,被笼罩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之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热闹,只剩下一片宁静。
初春的晚风,很是清凉,吹动了窗外的枝影瑟瑟摇曳,透窗倾洒在地,留下点点斑驳。
倾月殿的寝宫之中,漫夭安静躺在床上,一直提着心,等待那个神秘的男人现身,可是,她等了很久,那人始终都没有出现。她不禁疑惑,这么晚都没来,早上很早便又离开,那他夜里应该没有休息才是!可他们三个,白日里看起来精神似乎都很好的样子。
越想越是混乱,也越是不安。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人依旧没来,渐渐地,身躯的疲惫以及枯燥的等待令她开始感到困倦。
三更后,她皱着眉,实在抵不住困意的侵袭,缓缓合上双眼。而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忽然,窗子被人瞧瞧打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她明显感到有一股风从窗口吹入,她睁眼,映在床里侧的黄幔影子轻轻摇动,有衣袂声轻响,几不可闻。
她心中一震,所有的困意立时消弭殆尽。
终于来了吗?
她连忙暗自凝聚内力,手握上玄魄,五指收紧,只待来人入帐。
那人轻轻合上窗子,走路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她屏住呼吸,紧紧盯住床里侧的墙上,那里除了黄幔的影子,还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轮廓。只能看出那人在往床边一步步靠近,速度甚是缓慢。
四周静谧,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她忽然有些紧张,心跳加快。这人武功之高,似在她之上,而她身怀有孕且胎相不稳,如何与他对抗?
握紧手中的剑,指尖微微颤抖。
映在墙上的黑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高大,她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一眨也不眨。
忽然,那人来到黄幔前,不动了。她屏住气,手心微湿。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敌人的一无所知令她愈发的感到紧张不安,她不知道黄幔前的那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想叫门外的侍卫,但又担心此人迅速夺窗而出,认不出他是谁?强压住心底的惶惑,她耐心等待时机。
那人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抬手撩开黄幔,动作确实如此的轻柔而缓慢。她感觉到他坐到了床边,似是要解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