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出门,秦长歌就发觉不对。
赵王府的侍卫是减少了,还不停有人抱肚子去茅厕,但是却多了一些陌生脸孔,衣着普通但神情精干,看起来比赵王府侍卫更为精锐。
刚到长廊附近,就几乎被人发现,一声暴喝:“谁!”
随着声音,花丛树荫里咻的窜出一只野猫,箭似的没入黑暗中不见,有人轻声笑:“老潘,别疑神疑鬼的紧张太过,没事的……”
脚步声走了开去,和野猫对峙半天,终于用一只蜈蚣将它成功刺激出去的秦长歌松了口气,暗骂,如果大师兄在就好了,如果当年自己不是讨厌玄学,学了师傅的神通道法就好了,那么现在就是自己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也没人会知道。
秦长歌是个很讨厌命理玄学之类学说的人,对于探究天地奥秘,长寿秘诀,天命轨迹,凶吉福祸之类的星象卜筮阴阳风水丹经符咒统统远避,她相信天命有定但事在人为,将人的一生在出生之前便大笔圈定,似乎每走一步都在高人高深莫测故弄玄虚的算计之中,无论怎生挣扎都挣扎不出划定的轨迹--实在是件很可怕的事。
当然现在的后悔也是一时感想而已,秦长歌立即将这念头抛之脑后,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萧琛寝居之处守卫尤其严密,书房也是如此,亭子那里倒正常,干脆直奔长廊而去,一路走,一路拣起地上卵石,专拣光滑白亮的,揣在怀中。
说是正常,依旧有陌生侍卫在守卫,看样子今夜整个王府都戒备森严,秦长歌皱皱眉,隐约知道了原因。
深夜里冷风啸啸,树影摇晃混沌连绵成一片黑**影,黑衣的身影轻捷穿行,毫无滞碍,白日里秦长歌查探过地形,这条路掩在一丛深树之后,树后是矮墙,人走到此处往往出现错觉,以为此路已尽,其实墙后别有洞天,从这条近乎废弃的路前往醉心亭,看似绕路,实则上却是最安全的。
秦长歌一边赶路一边摇头叹气,想当初自己一身绝世武功,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夜探前元皇宫都穿着拉风的白衣服,哪里会象如今这般黑漆嘛乌躲躲藏藏小心翼翼?没有好武功,真难走江湖。
无人打扫的小路积满落叶,枯脆,踩上去破碎之声清晰,秦长歌小心的避让着,一线青白的月光射在靴尖上,是一种淡淡的灰。
秦长歌身子突然一僵。
那月色映在地面,被倒映的物体涂抹得斑驳,长的是树影,方的是墙垣,纤细的一条是自己,那么,那长的树影后的一点点起伏的暗影,是什么?
与生俱来的警觉和灵敏的感应令秦长歌突生悚然之感,仿佛正有猛兽鹰隼阴鸷的盯着她的后心,那种死亡气息逼近的感觉,令她肌肤上瞬时起了一层微栗。
仔细嗅了嗅,空气中隐隐有一丝生铁般的冷腥味道。
地下,那个突出的影子极细微的动了动。
秦长歌目光一闪。
想也不想头也不回,拼尽全力斜身前扑!
“咻!”
风声来得迅猛如奔电,如天神纯金之手,拨裂黑暗,分开夜之狰狞肌理,擦过一溜赤色血光,直奔她后心!
“夺!”
一支青翎黑竿镶铁重箭,刷的插入她脚踝侧,箭身紧紧靠着她的夜行靴的靴沿,几缕被挂掉的黑色布丝,牵连在青翎上微微飘摇。
好精准的箭法,好强悍的速度!
换成寻常夜客,警觉之后的必然反应是回首,只那一回首的功夫,便再也逃不及。
只有秦长歌,前世里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久经战阵,应变自然是最准确的。
对方势在必得的一箭未中,似也微微讶异,手臂微动。
秦长歌忽的扭身,这回向后猛扑!
“咻咻咻!”三箭连发,连珠箭式,后箭追着前箭,在半空中接连划过深青的亮弧,自秦长歌刚才落足的前方一一掠过,施弓者计算精准,甚至连秦长歌的轻功水准也已把握得清楚,算定对方无论怎么前扑,逃得了第一箭逃不了第二箭,逃得了第二箭,也必死在第三箭下。
谁知道秦长歌狡猾到连这个都预见到了,不进反退,违背常理的来上这一遭。
这回施弓者是真的惊讶了,更惊讶的是,向后猛扑的秦长歌,在她注目箭落方向时,突然不见了。
月色如薄纱,淡淡罩在幽静的小径之上,四周深树寂寂,落叶层层,秋冬天气,连虫鸣也不闻,安静得仿佛死地。
环顾一周,发现根本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施弓者轻轻的咦了一声。
这人躲哪去了?
树上?不可能,那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绝不相信有人能在她一眨眼的瞬间爬上树而她却不知道。
施弓者轻颦眉头,从树后行了出来,月光洒上她的脸,清艳英秀,双眉如男子般微微斜飞,身材高挑,行走姿态有种奇异的优美的韵律。
赵王侍妾,蕴华。
静夜里树叶一声声破碎,细细的裂声。
蕴华的脚踩在树叶之上,手中造型奇异的弓,在地下投射出鲜明优美的黑色轮廓,与横斜的树影交织在一起。
她似是自恃艺高胆大,根本不曾掩饰行迹,只是黑暗中光彩熠然的双目,微微暴露了她的极度警惕。
你……在哪里?
目光突然一亮。
前方,一株不粗不细的树下,有一方半人高的矮墙。
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还以为如何的狡诈奇特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手指一牵,长弓在掌心圆熟一转,瞬间操弓在手,蕴华缓缓从背后箭囊取出箭,三箭齐搭,举弓的姿势冷森肃杀。
冷冷道:“出来——否则,我杀了你。”
没有动静,如月色沉寂无声。
“不要以为我的破月箭射不穿这破墙,我数三声,你不出来,你就等着尝尝一箭贯喉的滋味吧。”蕴华冷笑,“做了地府新鬼,可别怨我。”
有风贴地盘旋而起,卷起落叶簌簌有声。
蕴华目中闪过一丝怒意,不再说话,冷然道:“一……”
呼!
她身侧树后,半人高及腰的距离处,突然横扫出一个纤长的黑影,如疾风怒卷,嘭的一声,恶狠狠撞在她身上!
嗡!
满弦的弓顿时被撞飞,三支箭恣肆如烟花的飞射开来,夺夺夺三声沉闷有力的声响,三箭齐齐钉在矮墙上,结实的青砖摧枯拉朽灰烟四散,碎小的砖屑激射纷飞,矮墙立时被穿了一个大洞。
而蕴华向后跌落。
那黑影嘭的撞到蕴华,立即张臂,四脚并用将她一抱,左手按住她胁下,右手扣住她后心,左腿曲起抵在她膝尖,完全一个粘缠轻薄却又丝毫动弹不得的姿势。
蕴华哪里想到身侧这个位置会撞出人来,猝不及防下被撞得发昏,还没反应过来,己身已经受制。
狠狠咬唇,瞪着秦长歌,她道:“好--好--你厉害--”
很“羞涩”的笑了笑,秦长歌道:“不好意思啊,我等急了,等你数到三,我老人家腰也要断了。”
刚才,她根本没躲在矮墙后,而是趁那一打滚的时间,飞速移到了树后。
树干不够粗自然掩不住她身形,她也没打算掩盖,那方法太老套了不是?她一脚蹬在树身节疤凹陷处,斜着伸展身形,一脚跨在了身后矮墙,这样,她便是侧身躲在树后,人的正面和侧面宽度自然不一样,何况她身材细瘦,黑衣紧身,树身又对着蕴华的角度稍稍偏斜,地下各种交织的影子斑驳,从蕴华的角度过去是死角,一眼之下根本看不见她的身形,而微微露出的一点影子,又恰到好处的被矮墙的影子遮没了。
而蕴华数三声,正常情况下在第三声她会提高警惕,而在第一声则最松懈,秦长歌前世看电视,一直很好笑为什么那些被敌人数数逼迫现身的人,一定要等到第三声再出来呢?要知道第一声第二声是敌人给你的考虑时间,他认为你在考虑,那么他自己一定也是防备最松懈的。
她在第一声刚刚出口的那一刹,便以脚尖为轴,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将自己狠狠的一百八十度砸了过去!
蕴华是被“人棍”撞倒的。
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秦长歌笑嘻嘻盯着蕴华瞳孔,“美人,干嘛和小生过不去?”
嗤的一笑,蕴华道:“小生?你装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哦--”秦长歌心知那书呆子果然还是告诉了萧琛,这是故意在这里等她来着了,可是居然能推算到她走这条路?够厉害,“我是谁?”
“小寡妇还是大才子?”蕴华斜斜飞她一眼,“装得真象。”
“不明白你的意思,”秦长歌摇头笑,“难怪你我贴身相拥你却毫不羞愤,敢情你以为我是女子?小寡妇?我对小寡妇是有点兴趣,成熟的饱桃,最鲜美多汁了,不过呢,象你这样的半开半阖的娇花,小生更是垂涎……比对此次来赵王府借璇玑玉谱还垂涎……哦美人,是男是女,一验便知……来,来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