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你终不负我!
深深叹息着,萧玦温柔辗转,吸吮着身下女子芬芳的唇,这多年相思,无限寂寥,都化为唇舌相触间珍重的力度,一寸寸虔诚膜拜。
“咻!”
火树银花于身后长窗外飞射而起,在高空中迸射开如雨的星光,照亮臧蓝苍穹,照亮暖阁里温暖而旖旎的一幕。
那里明烛高烧,沉香淡淡;那里黑衣的男子和绯衣的女子,相拥成美丽的弧度;那里女子轻轻踮脚的姿势,宛如一枝柔曼的柳,瞬间绿了三千里寂寥雪后的江南。
当夜,按例,大仪殿赐宴,陛下与百官同庆新春。
几乎所有官儿们都发现了,陛下龙颜甚喜,喜上眉梢,搔首弄姿,姿态万千。
已经饱受了数月青黑龙颜折磨,被朝堂上那沉沉的低气压压得很想自杀的官儿们痛快的舒了一口气,目光古怪而又心有灵犀的齐齐转向文官首座的赵太师。
你说这事儿怎么这般巧呢?赵太师生病不朝,陛下就好像到了更年期,霹雳蛋儿般一点就炸不点还炸,赵太师出现在新年赐宴,陛下立刻欢欣鼓舞得好像刚刚灭了北魏。
不对,灭北魏也没这么兴奋法,瞧陛下那眉梢眼角,春意盎然,活像刚刚在龙床上和心爱妃子敦伦了一万次舒爽万分的模样。
啧啧……不是说皇后回归在行宫养病吗?不是说陛下夫妻恩爱多年此心不移吗?怎么皇后几年不在,陛下就转了性向,由红巾翠袖转向断袖分桃了?啧啧,丈夫丈夫,果然一丈之内才是夫哟。
官儿们挤眉弄眼,皇帝大人秋波暗送,太师大人自斟自饮,硬是能把四面八方色彩各异的眼光当成下酒菜,喝了个有滋有味。
她对面,红衣妖媚的静安王以酒杯轻掩容颜,杯后一双神光荡漾的凤目比那绝世美酒还醉人,一阵阵瞟向她。
秦长歌只当他眼睛抽筋。
自从玉自熙放跑了白渊,萧玦和秦长歌虽然没有为难他,但是在秦长歌的坚持下,诸般军务事宜也有意无意的不让玉自熙插手,好在玉自熙向来安于做个闲散王爷,人生里目前最大的乐趣也就是养狗泡妞去风满楼吃各国特色名菜,军队里自己有没有话语权,他看起来无所谓得很。
秦长歌曾和萧玦开玩笑,幸亏玉自熙没野心,不然现在西梁到底是谁在做皇帝还难说得很,玉自熙和萧玦同时投军,两人都是一步步从小兵做到统兵大将,战场上很多时候,玉自熙这个懒散无谓的人都将冲锋陷阵出头露面的事儿丢给萧玦,自己干些轻松的,救救人啊清清场啊之类的活儿,所以升迁不及萧玦迅速,但是当年和萧玦同批从军的百战余生的士兵,后来多半成了西梁独当一面的统兵大将,至不济也是中层军官,而这些人中,很多人都曾被玉自熙顺手救过性命,论起军方人心,玉自熙可谓除了萧玦和秦长歌之外的第一人了。
可惜狐狸的心思,向来好像不在权欲政务,就好像他那流动的眼波,向来喜欢在秦长歌身上粘来粘去一样。
他在这里粘啊粘,御座上萧玦本也在粘啊粘,粘来粘去的难免交叉,萧玦很快发现玉自熙的不老实,立刻黑着脸开始用目光劈他,劈啊劈啊的降龙十八掌都使完了,玉自熙却根本不直接对上陛下龙目,只顾着笑眯眯托腮看着秦长歌。
官儿们何等精明,早已发现三大巨头间的波谲云诡,都小心的把屁股挪了又挪,离那两人远一点再远一点,开玩笑,这都什么人啊,陛下就不必说了,天下之主,一言决万人生死;赵太师,文官之首,神奇崛起,行非常之事杀非常之人,一步步踩着人头和鲜血前进,是有史以来的最年轻的太师;静安王,武将之尊,从龙第一重臣,行事邪肆狂诞,却多年来根基不倾,麾下赤甲护卫号称皇朝第一护卫,这几个人有些什么古怪,谁敢凑热闹?
一片古怪气氛里,秦长歌慢条斯理抬眼,看着那个什么事都不干专门来盯人的玉自熙,笑了笑,用手在衣服上拈了拈,做了个将目光拈起的姿势,再把那“目光”往一旁的唾盆杂物盒里,“一扔”。
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低笑,随即拼命咽住。
众人用金樽挡着脸,从酒杯缝里偷偷看静安王有没有被气疯。
玉自熙却毫不动气,在自己那盏随身不离的红灯下舒展的伸了个懒腰,突然笑眯眯的对秦长歌竖了竖中指。
……竖中指。
这回秦长歌黑线了,这家伙怎么可能知道竖中指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明白,对,他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绝对知道不是好意思,所以特地做给我这个意思。
正要回敬,耳边突然听见一线凝音,细细道:“白渊已经回国了哦。”
秦长歌挑了挑眉,也传音道:“王爷听起来很开心。”
玉自熙眉目妖魅,轻轻敲着桌子,细细传音:“再多说一句,白渊在来西梁之前,好像就和北魏达成了某种协议。”
“是吗?王爷这下想必更高兴了,在下建议王爷,在今日宴席上撒一把毒药,将大家伙儿都毒死算完,你坐了龙廷,带着西梁投降东燕,哥俩好一家欢——多好。”秦长歌把玩着银筷,筷上银链在一片静寂中叮铛作响。
两人手中都在制造声音,因为此刻出现了真空的寂静,在这种情况下传音很容易被感知到,于是百官们再次瞻仰了诡异的“静安王敲桌子,赵太师玩筷子,两人好像在以一种神奇的武功在决斗”的一幕。
“太师啊,你真冤了本王,怎么说本王也是西梁人不是?也是陛下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不是?”,敲桌子,夺夺夺。
众官看向左方,玉王爷。
“哦,原来王爷还记得,在下还以为王爷改换门庭,投奔了东燕,做了白渊国师的后—庭花哪!”,玩筷子,叮叮叮。
众官扭头看右方,赵太师。
“东燕那冷地方,本王不感兴趣,本王还是爱我南人风流啊。”敲桌子,夺夺夺。
众官再左扭,看玉王爷。
“在下是真的不知道,王爷到底站在哪方,打得什么心思?”玩筷子,叮叮叮。
众官再右扭,看赵太师。
“我嘛……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许前一刻是友,说不准下一刻就是敌了,你看这样的人生,是不是特别的有意思?”敲桌子,夺夺夺。
左扭头……
“有意思,有意思,只是玩火者若自焚,想必就没什么意思了。”玩筷子,叮叮叮。
右扭头……
“砰!”
众官忽的一下齐齐扭头,看向上方砸碎了玉杯的萧皇帝。
“哎哟!”
某个颈椎不好的倒霉官儿,因为左扭扭右扭扭再突然中扭,动作过于频繁迅速,错筋了。
萧玦手一挥,倒霉官儿立即被腾腾腾的抬下去找太医正筋了,皇帝陛下谁也不看,只是皱眉盯着玉自熙,玉自熙对他媚然一笑,皇帝陛下险些又碎了一个杯子。
百官们在肚子里拼命抽气--啊啊啊今儿个赐宴长见识哪,再不是以往的枯燥喝酒对诗啦,这明明就是一出君臣争兔戏码,呃……赵太师是兔?有这么彪悍的兔子?那么玉王爷是兔?有这么妖艳的兔子?……不对不对,这两个杀神不可能是兔,气质太不符合,难道是陛下?啊呸啊呸,打嘴巴!
百官们一边拼命在肚子里打嘴巴,一边目光闪闪亮的对那三人瞅来瞅去——好看啊,比一百出大戏还好看!
不过很快,更好看的就出来了。
当当当一阵锣鼓响,敲得着实没个章法,乱七八糟的鼓点里,玉阶屏风后突然蹿出个花滴滴的小人儿,扯着个旗子欢欢喜喜蹦跶出来,旗子和衣服是一个风格,花得惊天地泣鬼神惨不忍睹睹了想死,上面红艳艳八个大字: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花滴滴的小人儿后面,跟着白袍子上面绣满大红包花样的黑皮肤小少年,背着个大大的麻袋,拖啊拖的跟在身后,不时很尽忠职守的提醒主子,“您慢点儿慢点儿,仔细步子,不对,这个是秧歌步……”
百官露出痛苦的神色。
无他,西梁国名动天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满城春色关不住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萧太子,再次无视众人的悲摧和切齿痛恨,华丽丽的驾临了。
驾临便驾临吧,为毛拖着那么大个麻袋呢?百官们最近都得了麻袋恐惧症,看见麻袋就寒战。
最近,自从冠棠宫放寒假停课,太子爷闲了下来,突然迷恋上挨门挨户去视察各家官员府邸,美其名曰关心下属生活和身心健康,关心就关心呗,他每去必得拖个大麻袋,说空手上门不是君子所为,带点土特产给亲们尝尝,百官们怎么好意思拿太子爷的土特产,而且据说这土特产是太子爷在京郊大营站岗时亲自刨出来的,真正的土里的特产,百官们一想着太子爷亲手刨出来的土产,亲自送到自己府里,这个荣光啊,幸福啊,连连磕头就差没老泪纵横了,急急忙忙寻出自己府里所有的精致好东西,欲待供奉,却被太子爷肃然拒绝,称:“本太子是来看望老大人,感谢老大人勤政为民劳苦功高的,怎么好意思再收您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