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人齐齐掘地,蔚为壮观。
包子从马上骨碌碌滚下来,扑向那堆废墟,大呼,“哎呀我的妈呀,你和奥特曼干架了?怎么连屋子都掀了?”
萧玦黑着脸,将他往旁边一拎,萧包子一看老子脸色,知道自己最好闭嘴,围着地面转了三圈,趴到地上,用鼻子拼命嗅。
萧玦原本不想理他,只想找找有没有长歌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转眼看见儿子德行,怒气又不打一处来,喝道:“做什么?”
“不干嘛,”包子爬起来,悻悻道:“我好希望我是警犬。”
他想了想,趴在地上,屁股撅起老高,抓着个玩具似的小金锄头,吭哧吭哧的挖地,挖了半天,地上才掘出个浅浅的小坑。
萧玦纵是满腔焦灼,也不能不管儿子,大步快速过来,手一伸拎起某只球,怒道:“这里是连着铁板的浮土,你挖什么挖?你是来挖坑还是来捣乱的?”
包子半空中很有气势的瞪回去,“我来目莲救母,愚公移山的!”
他低头对半米下的地面望了望,想起当初被玉自熙掼到地下的悲惨往事,立刻威胁自己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老爹,“不许扔,不许扔哦,你扔我就跟你急哦——”
“呼——”
很没面子的萧太子被萧玦毫不客气的扔了出去——扔到再次赶到的楚非欢的怀里。
楚非欢接住包子,一把再把他传送到马背上,将自己掌中的耳环递过去,道:“我已经命令凰盟属下全员出动打听消息,陛下,请看这个。”
“我也已经下令九门关闭,从现在起只进不出,所有出城者要有九门提督的亲笔通关路引,一只鸟,也不许飞过郢都城墙!”萧玦面色沉重的接过那个耳环,问:“谁的?长歌不戴耳环的。”
“宛翠。”迎上萧玦疑问目光,楚非欢静静解释,“刚才我已经问过,就在我们去南闵的时候,祁衡将四季春卖唱姑娘宛翠和她的父亲接了回来,并置了这座宅子,盟里很多兄弟去喝过喜酒,这女子据说三年前就在郢都四季春卖唱,祁衡一早就看上了,这女子却一直不为所动,近期才应了他。”
萧玦有点不可思议的打量着楚非欢——从出事到现在,楚非欢到小院,去皇宫,去凰盟布置命令探听消息,再几乎紧跟着就赶回这里,这般周折奔忙,才花了半个时辰,怎么做到的?
神情有点黯然,他道:“换句话说,对方很早就潜伏西梁,甚至在长歌重生之前,那么最初的目的,难道并不是为了对付长歌,所以不肯接近祁衡?而最近他们的目标突然转向了长歌,她才嫁给了祁衡。”
“陛下说的是,”楚非欢颔首,“我怀疑这是一批他国潜伏在郢都,长期执行密探任务的间谍,平日里以三教九流的身份搜集消息传递回国,遇到需要便执行一些秘密行动,比如,俘虏长歌。”
“看来他们想对付长歌也有一段日子了。”萧玦转头看士兵挖地的成果,人力无穷大,不过一个时辰,整个小院地面已经全部被翻开,正屋周围的地面更是被掘地丈许,露出整间屋子下设计精巧、占地足有半间屋子大的巨型机簧。
机簧看起来象是一个巨大的齿轮,连着无数错综复杂的链条,齿轮中间还有些繁复设计,精密而又有序的各自排列,如一只幽深的巨眼,森然的望着天空。
真的很难想象这个普通小院的地下竟然会有如此精妙强大的巨物,令人望之生畏,天知道设计机关的人,又是何等的能人。
军士们齐齐用眼神表示了惊叹,然后悄没声息的退开。
萧玦和楚非欢上前,看了看那东西,对视一眼,齐声道:“中川。”
萧玦森然一笑,语气幽寒的道:“单绍打下南闵后,我让他回师时顺带把中川给解决了,大军已经逼临中川,北堂啸这是狗急跳墙,想挟持长歌逼我撤兵,难得他也算消息灵通,居然隐约猜出了长歌的重要性。”
“吞并诸国,是在长歌任太师之后,陛下向来又爱重太师。”楚非欢语气听不出别的意味,淡淡道,“中川国小力微,不敢和我西梁雄师对战,只能用点下作伎俩了。”
萧玦脸色僵了僵,道:“你是在责怪我将长歌置于风口浪尖了是么?”
“陛下,事已至此,再去争执谁是谁非毫无意义,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长歌,”楚非欢目光清锐的转过来,直直的和萧玦对上。
“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她,前世如此,这辈子也如此,”萧玦神色痛苦,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可是她一直拒绝,我要派大内侍卫轮班守卫,我要安排内廷高手随身跟随,她都不肯,说自己有凰盟护卫……楚先生,我有时甚至觉得,长歌好像有点故意以自己为饵的意思,想引出一直潜伏在背后的一些人和事,她始终没有放弃寻查真相,可是她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不能让我去努力?非要拿自己来冒险?有多少幸运能够一直垂青一个人?如果,如果再来一次长乐事变——”
他突然说不下去,猛的掉转身,背对着众人咬牙注视前方不语,从楚非欢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黑龙袍宽袖下突然攥紧的双拳。
夕阳的金光镀在那个背影上,那一直挺直如松的身躯,此刻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楚非欢一声叹息,逸散在黄昏霞光明灭的云岚里。
“我们不是长歌,我们不能真正知道长歌的心思,”半晌,他道:“但就我来说,无论她是怎样的想法,无论她怎么做,无论她做了结果如何,都不是我要管的事,我只管陪着她去做,做错了,我去补;做坏了,我去赔;弄丢她了,我去找。”
他平静的仰起头,看向云天深处,他所爱的女子,前世今生,都于他如云天之外般遥远,她蹑云而来踏风而去,从未有一刻真正属于他,然而他亦从未有一刻想过要弃她于不顾。
她是他无声的誓言,写在生命里,血液里,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梦里,不需出口,却时刻等待时光和磨难的考验。
他语气清淡,字字却重如千钧:
“去找,哪怕穷尽我一生。”
铁马车上那个小洞,在老者说完话后便啪的关上,完全的黑暗寂静里,秦长歌突然趴了下来。
她伏耳于地,仔细听着车轮的震动,感觉到地面先是平整,随即渐渐颠簸,那种颠簸是有规律的,不停的一顿一顿,象是走在砌得不平整的麻石地上的感觉。
郢都只有通往城南的窄巷,才有这样的麻石地。
城南宁安门,是九门中最为偏僻的一个门,也是地位最低的一个门,全城的粪桶,秽物车,棺材,都从这个门进出,城门之外不远处便是乱葬岗,一般百姓是很少去这个门的。
相比之下,宁安门也是驻兵把守最为薄弱的一个门。
但是,从现在开始,就未必是了。
秦长歌微微露出一丝冷笑——非欢会很快发现她失踪,萧玦会立即封闭九门,想出去?门都没有,一旦搜起城来,以萧玦性子,只怕城里每寸地他都能挖上三尺,每块石头他都会翻开看看底下有没人,到时候,到哪去躲?
车子的行进渐渐慢了下来,显见得是到了人流车流密集之处。
然后突然停下。
停了约莫有一刻,突然开始掉头。
想必城门搜查严格,对方发现根本没有出城的可能,只好回转。
秦长歌立即脱下鞋子,从鞋跟里取出一柄薄铁匕首,当当当的在铁壁上敲了起来。
声音尖锐,有如钟鸣磬响,远远传了出去。
她真力未失,对方忌惮她手段一直不敢接近,自然也不敢搜身,而秦长歌这个人,哪怕只穿比基尼,那也一定会找到地方揣着她那些防不胜防的武器的。
车厢里传出铁器敲击的巨响,怎么着也要吸引守门士兵前来查看吧?
秦长歌讥讽的笑了笑——小国就是小国,而且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奇技淫巧之术上,能人有限,能够把自己困上这么一阵子,已经算是穷尽手段,很了不起了。
果然,车子突然开始加速,颠颠簸簸的想逃,她敲得越发起劲。
大约后面有追兵,车子赶得飞快,真难得这内部全是厚铁的马车,居然也能有如此惊人的速度,大约有机械推动装置,秦长歌摇摇晃晃的赞叹:中川的技术水准确实领先内川大陆的总体水平,将来收拾到自己口袋里,一定要好好利用。
感觉车子似乎在往偏僻宽阔的地方走,越走越急,忽然不知撞到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大震,车身剧烈晃动,秦长歌在四面不靠的铁马车中哧的一下滑了开去,赶紧伸手攥紧了一根铁栏杆。
晃动之后,车身摇摆了半天,好几次险险要倒,秦长歌半跪在车厢内,全身真气流转,做好马车车门开启随时冲出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