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包子,好像,笨了点……
纷繁的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面上是浅笑盈盈,秦长歌如愿笑问:“哦?愿闻其详?”
“我凰盟衡记这些年在郢都做生意,早已成了气势,可谓独霸商场畅通无阻,”祁繁抿了口糖稀,仔细的品了品,嘿了一声喃喃道:“要不再加点薄荷?……您想必知道,咱们是皇商,和各大豪门世家做生意也做出了交情,这也是我凰盟获取各项情报的重要来源,本来都好好的,谁知道最近,被人横插了一杠子,今年,北方一个巨商,姓凌,好大手笔的到了郢都,一来就开商铺拜山头,他做的生意,走的路子,和我们当年很象,也是木材起家,兼营各业,奇的是,他的木材比我们的还好,首饰比我们的还精致,价格也更便宜,便宜得似乎不合常理,照我们的账房核计,他那样的经营法,短时间内难有收益,真没见过人那么恶形恶状的做生意……他又舍得砸钱,没多久,就用白花花的银子砸开了豪门巨族的大门,混得风生水起,抢了我们很多生意,听说最近还在活动要走皇宫的路子,也做皇商。”
“哦?”秦长歌眼波流掠,嫣然道:“这什么人哪,没根没底的,就能在短短数月内,挤倒经营多年势力雄厚的凰盟……还真令人向往……”
哼!容啸天重重拂袖,出门去了。
“咳咳……”祁繁讪笑着给她续茶,“那个……没有挤倒嘛,他那种做法,也很不对味……只是……有点没以前便利了,我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查探的结果,对方果然不是普通的商户,背后的势力,竟然是那个由小帮派起家,自从突然立了新帮主后这几年发展极为迅速,势力遍及全国的第一大帮炽焰帮。”
“那你们就任人横插一脚,被动挨打?”秦长歌笑得开心,“凰盟如果只有这个能耐,还不如收拾包袱,一起去投炽焰帮吧。”
“咳咳……”祁繁只当作没听见:“凰盟自然不能任人掠夺侵占我苦心多年的基业,说实话,我暗杀,使诈,设圈套,联合众商家打压,种种手段都使过,可惜对方身后的炽焰帮势力强盛,凰盟帮又限于身份背景,不能太过放肆,所以竟成了如今胶着局面。”
“后来我们重金买通那商人的一个伴当,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消息。”
祁繁喝一口茶,笑眯眯的卖关子,等秦长歌迫不及待的发问,秦长歌却看也不看他,只是敲了敲身下棺材,喃喃道:“木质细密,有金玉之声,上好的乌木,不错,不错……”
无奈的猛灌一口茶,祁繁悻悻道:“听对方说,炽焰帮原本一直在北方活动,此次大举南来,不惜血本的扎入郢都商圈,是为了替一个人报仇。”
“替谁?”秦长歌放下茶盏,注目玉色杯中微红的三片茶叶缓缓漂浮,茶叶其色殷红,茶色却奇异的泡出天水远山般的碧色,正是自己当年爱喝的,从南闽找来的“红羽翠衣”,不由微微有些出神。
当年,萧玦为了她这个爱好,曾下旨令人潜入南闽,挖出整株的茶树移栽西梁,谁知茶树水土不服,全数枯死,萧玦为此很是愤怒,欲责御花园管事太监,还是自己劝说他,“为君王者,胸怀天下,不可多生私意,更不可以私害公,自古明君,多摒弃自身好恶,须知喜之则多事,恶之则生怨,故去喜去恶,虚心以为道舍,不过是茶叶,喝得着便喝,喝不着便罢,何须生怒?若将这怒气带入朝堂与众臣议事,你要如何静心审势,决断天下大计?须知你一言便可决天下黎庶生死安危,若有失帝王之道,何其不利也,再者,你的喜好传出去,必有小人钻营,苦心寻来,博你欢心,如此,难免百姓遭殃,若群起而效之,必是对百姓的磨难灾祸,届时你的英明帝王名声,还能剩下多少?”
当时,萧玦正色听了,半晌叹道:“小小茶叶,亦有这样一番道理,我却是未曾想到这许多,千绝之门,精绝帝王之术,辅佐历代帝王无不功勋彪炳,果非浪得虚名,如此,真真受教了。”
他一揖到地:“若无你这一代贤后,如何成就我这英明之主?”
一代贤后……
尸骨无存。
英明之主……
涉嫌杀妻。
无情多是帝王家。
千绝门以拯救世人为己任,以造就治国之才为己任,以辅佐明主英君为己任,但非逢乱世,非逢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轻易绝不派遣弟子入世,就是因为深知帝王共患难易,共富贵难,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历代千绝门弟子,虽出将入相,威权深重,但荣宠始终,平安到老的,却如凤毛麟角,寥寥可数。
是以有时,千绝门山门,百年不开。
深知伴君如伴虎,为了取信帝王,保全弟子,千绝门因此亦立下铁规,凡入世弟子,无论怎样官高爵显,不得觊觎大位问鼎皇权,否则必以天法惩之。
何谓天法?无人见识,千绝门弟子受师门熏陶,从无一人意图染指至尊之位。
第十代千绝门弟子欧阳素光,历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司宰,国师,权柄之重几倾一朝,在无数趋炎附势官员上表请求为国师封王,加九锡,皇帝也暗示愿意禅让,大位当由德者居之的情况下,他愤然拒绝,挂冠留印而去,飘荡不知所终。
第十二代千绝门弟子董疏篁,干脆就在辅佐幼帝登位,灭尽别有用心的大臣之后,指定忠诚臣子辅政,自己功成身退,不领官职,于京城郊外草庐竹舍,自耕自食,若帝王亲赴垂询国事,他尽心指点,但绝不入仕,终身为布衣帝师。
千绝门弟子,留下的都是忠诚淡泊,一心为国的千古美谈。
这一代,千绝门派出了女弟子,秦长歌以女子之身,自择天下之主,幸运儿萧玦在秦长歌支持下毅然投军,投入节制幽、平、德三州,兵力最为强盛,号称有三十万控弦之士的平州节度使薛正嵩麾下,一路以军功升迁,成为薛正嵩手下头号大将。
再设计杀刚愎自用失却军心的薛正嵩,取而代之,连灭诸侯势力,兵锋所指,万军辟易,直至攻至元都城下,双重城郭的元都城易守难攻,号称飞鸟难渡永久不破的天下第一大城,元帝骄纵,自恃城高可触云端,箭矢难及,亲身上城头观战,结果被有备而来的秦长歌以师门神兵风羽长弩一箭贯喉,立时身死,军心大乱,生生将京城兵不血刃的送了人。
后来,萧玦无奈立了江太后娘家侄女为后,却将管束后宫之权交予贵妃秦长歌,再后来,江家被牵入一桩谋反案,皇后因“心怀怨望,谋害皇嗣”被废,秦长歌登上后位,成为千绝门历代弟子中,与皇帝关系最为亲近的人。
果然,祖宗的经验教训是再没有错了,一代开国名后,最后的下场,却是功臣无冢,深怨长埋。
秦长歌对着茶盏,淡淡的笑了,清冽的茶水映着她浮波浩渺的眼神,有一丝碎光飘摇明灭,有如流萤闪烁于银河长挂华星璀璨之中,难以察觉转瞬消逝。
祁繁坐在对面,看着这个女子,对着“红羽翠衣”出神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一紧,神思也微微的拉远,想起当年那个微笑着走过沙场,走过朝堂,走过深宫,最后走进长乐宫熊熊烈火的绝世女子。
往事已矣,伫立无言,不过赢得凄凉怀抱。
只是,眼前的女子,如此陌生,却也……如此熟悉,熟悉到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认识她,仿佛她的身体里,深藏着一个,他所熟稔的,逝去的灵魂……
他无声的吁一口气,自嘲的笑,怎么可能,皇后之死,是自己亲眼所见,怪力乱神之说不足信,事到如今,能做的,也就是为皇后报仇了。
啜一口茶,他道:“您刚才问替谁报仇……我也不知道,这便是我们急需弄清楚的问题了。”
“经商,未必需要拼个你死我活,有时候也可以求同存异嘛,”秦长歌微笑,“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同存共荣,我去试试吧。”
微微一怔,祁繁有点不太明白秦长歌的措辞,想了想也大概懂得其中意思,不由自失的一笑,自己真是疯了,怎么会将她和皇后联想在一起?这两人明明不是同一人嘛,皇后会满嘴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词?
“那辛苦您了。”祁繁装模作样的弯弯腰,“今日已晚,明日在下安排您会晤对方,如果不嫌寒舍简陋,请在这里用膳休息如何?”
“好啊,”秦长歌温柔却毫不客气的应下,一边向屋内走,“也好和我儿子联络联络感情。”
祁繁僵在门口,笑不得哭不得。
你儿子?
这是你哪门子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