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的殖民历程,实际上就是将地球上所有角落组织到一个国家政权之中的过程。先是万炮齐轰、攻城略地,将他者打得跪地求饶,然后以谈判的名义举行征服仪式,确立支配权,原先的国家政权实际上降级为行省,即使你贵为帝王,享有广土众民,也只能做人家的儿皇帝。
然后呢,就是用文化的方式,引导被支配者认同征服者的价值观和利益诉求,以便将他们驯化得自觉地为征服者服务。
而这一切努力,最后都将落实为利益诉求。
世界体系国家化,是五百年殖民史的大趋势,控制国家化过程和“国家”实体的那个种族,肯定要将他们自己的文化树立为唯一正统的文化,而其他文化都必须受到压制、贬抑乃至消灭。
统治阶级消灭异族文化是一个互动的过程,那些被征服的民族为了谋求生存空间,常常不得不主动抛弃自己的文化和语言,努力学习统治者的文化和语言。五四新文化运动和20世纪80年代的西化热,以及至今长盛不衰的全民英语热,都是这种文化适应行为。
蔡元培担任民国政府教育部长的时候,以国家的名义颁布法令,不许中国所有的学校教授中国文化的经典(废除读经),以此切断了中国文化传承的脉络。从此以后,蔡元培和他的五四盟友被树立为文化领袖。跟传统文化一刀两断,义无反顾地全盘西化,成为中国文化发展的主旋律。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国人,从此极其谦卑地成为西方人的学生,而且不断地将西方文化和种族道德化、神圣化。
这种自轻自贱的倾向,代表了中华民族在文化政治学上的彻底失败。
谁从中国的文化政治学溃败中得利呢?
中国文化崩溃的最大受益者,毫无疑问是西方权贵。
一个民族的文化权利,是他的政治权利和经济权利的一部分,文化是可以兑换为金钱的。
我们抛弃自己的文化,跪倒在西方文化面前之后,我们会自觉地接受甚至会请求他们的统治,将自己的根本利益无保留地奉送给西方国家。
举例言之。
中国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过度崇拜外国公司,中国有关部门主动将中国的评级市场敞开奉送给美国评级公司,甚至在相关政策中明确规定,评级业务必须首选外国机构。我们以为这些外国机构可以公正评级,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代表自己的国家进行经济博弈的一颗棋子,公正不过是一个说辞而已。
比如,美国国民平均资产值为15万元,可是美国政府靠举债度日,仅仅国家债务就达到人均22万美元。按照西方经济学的观点,美国已经是一个破产国家。可是,美国三大评级机构都将美国的国家主权级继续评为最高,也就是AAA级。
中国的经济形势比美国好,在应对金融危机中堪称中流砥柱,可是美国评级机构依然将中国国家主权级维持在BBB级。
BBB级与AAA级相差10级,中国要爬上十级台阶跟美国谈判,踮着脚尖也难于平等。美国人在十级之上跟我们说话,放个屁就能卷走几百个亿。
由于中国国家主权级特别低,所有的公司即使完美无缺,也是下三流,他们在与外商谈判时永远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美国三家着名评级公司已经占领了中国评级市场的三分之二业务,中国自己成千上万的评级公司被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
再看中国的审计业务。在中国上市公司的审计业务中,四家外国(当然是美国)审计公司的业务占40%,而5600家中国会计师事务所加起来只占60%。外国公司的一笔业务往往是几亿元,中国公司所能承揽的业务往往只有几千元。
同样的审计业务,外国审计师每小时收2750元,中国审计师出场只能收300元,是外国审计师的九分之一。
有一位中国经济学家提出,即使中国的会计事务所已经完成的业务,也必须请外国公司进行补充审计。中国的职能部门竟然曾经采纳过这样的建议,制定过这样的洋奴政策。
这种“宁与外贼,不与家奴”的政策,把外国公司养成了太上皇,把中国公司压成了乞丐。
中国的银行不但由外国公司评级,还全由外国公司审计。银行信息其实是国家的最高机密,可是我们把所有的经济机密,全部无保留地奉送给外国公司(他们几分钟就可以转送给美国的情报机构),还担心他们不愿意看,必须送上几亿元的审计费,请他们占有我们的机密。
中国的经济发展,成为一场傻乎乎的裸奔。美国人一边看笑话,一边夜以继日地数钱。中国送给他们的意外横财太多了。
经济学家江涌在《猎杀中国龙——中国经济安全透视》一书中指出,仅2006年,境外投资者从中国国有银行狂赚了7500亿美元,加上他们从其他中国股份制商业银行分享的利润,保守估计,外资一年从中国银行业获利1万亿美元。那一年中国的GDP只有2.6万亿美元,而外国(主要是美国)资本家仅从咱们银行业掏走的利润(而不是GDP)就达1万亿。
加上其他行当所得,那个数字更加不敢想象。我们这杨白劳当得实在太称职了,太死心塌地了。
经济学家张宏良就此指出:“当初八国联军几十年从中国抢劫了13亿银元,引起了中国人民的殊死反抗,而2007年通过银行股贱卖,外资一年就从中国掠走上万亿元,国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原因就是虚拟财富的流动大家都感觉不到,如果这上万亿财富如同当年日本鬼子那样直接拉走实物,抗日义勇军肯定会再次波及全国。”
我想对张宏良的解释做点文化政治学的补充。我们既然接受了以西方利益为中心的西方文化,我们既然接受了以西方利益尤其是美国利益为中心的游戏规则,我们必定会不由自主地以西方的利益为看待事物、评价事物的立场和标准。
站在西方的立场和标准上,西方人占有世界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们仅仅在一个行业就为他们奉献1万亿利润的行为,在中国精英层看来,绝对是理所当然,而没有反思的余地。
一百年来,我们的精英群体逐渐培养了这样一种立场和倾向,在清王朝和西方掠夺者之间,在义和团和西方掠夺者之间,在国有企业与西方掠夺者之间,在中国资本家和西方掠夺者之间,他们永远站在西方掠夺者一边。持此立场的精英人物,有的可能是买办,有利可图,有的纯粹是文人,与利益无关,全系被西方文化洗脑所致。
他们天天批评中国皇帝“教化”背后隐藏着权力和利益的阴谋,却丝毫不承认,西方文化对我们的教化背后,隐藏着更加彻底的权力与利益阴谋。他们同样也不承认,面对西方掠夺者的掠夺,我们无论如何跟历史上清王朝、义和团和当今国有企业、中国资本家的利益关联更加紧密一些。
中国人放弃自己的文化之后,就是这样沦落为洋奴的。洋奴不只是一个称号,最要命的是它跟利益密切相关。中国人如果永远跟着西方人说话,不但要把香港、澳门、青岛、大连都说到西方人手里,把海关控制权、国家评估权、企业评估权、银行审计权、碳排放控制权都说到西方人手里,最终将把银行的钞票都说到西方人的手里。
这就是国民性批判要害中的致命要害,关键中的最大关键,目的中的最终目的。
为了避免我们在文化政治学上的被动境遇和惨重损失,中国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归自己的文化,即使自己的文化已经残破也必须修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