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麻袋时,你爱系什么系什么;在家,不许你系红裤带!还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农民山汉?”
柳莺莺洗了衣服,又拖地板。
银河依然反对:“过几天咱就搬回饲料场,你打扫啥呀!上班打扫卫生,还没打扫够?”
柳莺莺说:“住一天,也应该干干净净。不能成了狗窝猪圈!怎么我一打扫,你就反对?”
银河道:“在石门掌,你打扫咱的新房,我反对你打扫啦?”
“那是咱们住的家,这就不是了?”
“农民工嘛!在城里到什么时候还不是个临时?”
柳莺莺问:“听你哥说,你不是有了市民户口啦?”
银河嘿嘿一笑:“他说我成了市民,我也自己告诉自己说‘你是市民’;可我怎么都觉得自己不是市民!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个市民?”
柳莺莺也笑了:“你要红裤带不下身,永远成不了市民!”
银河又到后阳台来逛荡,
柳莺莺的拖把也来到后阳台。
银河一边躲开:“这就撵得我没个躲处嘛!”
“星期天,一个男人家,老守在家里干什么?不会出去转悠去?”
银河无奈地唠叨:“上哪儿转悠哩?邻居,没人朝理咱;外头,哪都是一样的楼房!”
柳莺莺说:“这倒也是。城里我看哪都好,就是这一条不好。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不好!”
银河急了:“你说啥?中学生,你可不敢糊弄你家初小男人!”
柳莺莺解释道:“就是说,人们住得很近,可到死也不往来。这两天,我要开始教你认字!把小学文化重新捡起来,然后达到初中水平!等你认识几千字,提高了文化,谁还能糊弄了你?”
银河惊呼起来:“认几千个字?我的妈!还不如叫我扛麻袋哩!”
柳莺莺管自安排了:“现在,穿上西装,咱们上街买菜去!”
到了附近菜市场。
各色蔬菜、水果、肉蛋齐全。
柳莺莺左顾右盼,兴致勃勃;
银河呆呆地跟了转悠,了无意趣。
银河说:“买菜,咱就买菜!一气转悠啥哩?赶快买了回家!”
柳莺莺道:“在家,你是发闷;出来,你是着急回家。花红柳绿的,看看也高兴!”
银河与柳莺莺来在一个蔬菜摊跟前,
摊主急忙招呼。
一问价钱,一斤豆角两块五。
银河早叫了起来:“好家伙!一把豆角两块五!我们那里秋天摘豆角的时候,两块五能买一筐子!你这是杀人哩!”
摊主不乐意了:“师傅,怎么讲话?满市场都是这价!吃不起菜,你可以不买。”
银河叫得声儿更响:“我吃不起菜?我的钱能把你这里的菜全买了!我是说你的菜贵!”
柳莺莺急忙拦住银河:“你干什么呢?城里的蔬菜能和村里比?——老板,你给我称上一斤。”
摊主称着菜,银河在一边翻看菠菜、胡芹:
“你这青菜上都洒了水啦!水也要卖分量哩?”
摊主歪了他一眼:“看你女人和和气气,给你解释两句。日头这么烤着,菜一会儿不就蔫啦?蔫不拉几的,谁还乐意买?”
“你这些菜,都是化肥种的吧?”
“哈!这几年,城里人还想吃到不上化肥的蔬菜、粮食?恐怕省长市长也没那口福!化肥、农药,城里生产这些东西嘛!农民不给它卖回城里来?我看你也象个村里出来的,你家这二年种庄稼,不用化肥?我才不相信!”
两口子买好了菜,银河一个劲念叨。
“这么一点点菜,十来块!他还说我是村里出来的;他咋就看出我是农民山汉啦?”
柳莺莺道:“你不是说你锛头上没写着嘛!”
两口子回到楼群门卫室这儿,门卫拿着费用通知单,拦住了银河两口子:
“你们是二单元401户的吧?”
银河愣怔着,柳莺莺忙答应:“是啊!”
“这个月的水电费。一共一百四十三。”
银河直吐舌头:“好家伙!一百多呀!”
门卫翻翻眼:“你们家差不多是最低的。
银河与柳莺莺回到寓所,银河可就嚷开了。
“我说不用洗衣服,你非要洗!用了多少水!还有电费。黑夜不敢看电视啦!不能开电灯啦!”
柳莺莺喝止他:“嚷什么?回你家石门掌吧!还点煤油灯吧!”
“莺莺,买菜,还有这水费、电费,你就不觉得贵?”
柳莺莺说道:“我也觉着贵。可是这保准是大家都贵,不止贵了咱一家。别人花得起、我们也花得起!菜钱、水电钱,咱一天十块钱够用了。你还有我,咱们一天挣四五十块呀!”
银河好心疼:“要是我还住在工棚里,这些钱都不用花嘛!”
“你要还在石门掌,连娶媳妇的钱也省下啦!”
“反正我和我哥说了,咱们得搬回饲料场去!”
柳莺莺竟然同意:“这个我不反对。花钱、省钱不说,人和人都不往来,这不好!再说,你哥和高马丽人家还没有住处。”
银河这回总算找到了知音:“就是嘛,这他娘的住在‘一家村’啦!我哥乐意住楼房,叫他们来花这么大价钱吧!”
说话间,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收煤气费的。
刚刚平静一些的银河终于再次大叫起来。
“我哥叫我住这么好的房子,我就觉得不是好事情嘛!这哪里是楼房?这是杀坊!这是活活要人的命嘛!
银河催哥哥盖房子。那楼房是实在不能再住。
给他盖的平房倒也大致成型了,银河天天来看。是正房加东西厢房那样一个院落的格局。
总经理金河有个整体考虑。银河两口子住上一处,另外准备几间客房。工友们谁家有人来探亲,提供个方便。还有,想着一并考虑办幼儿园学前班。
银河规划得是另一种前景:“哥你赶紧也成了家,我们兄弟住一个院子。外头还有空地,再种上些蔬菜、玉米,嘿!那才叫美气哩!”
金河训斥道:“把这儿整个变成石门掌,我看最合你的心愿!”
为了对刚过门的弟媳有所表示,金河说是要请他们两口子上街吃顿饭。
这次,没在“又一村”,而是到了一家大酒店,要了个小包间。表达着金河的客气与重视。
金河先为自己没能回家参加婚礼道歉,今天算是对新婚夫妻的一次祝贺。
柳莺莺也客气地一齐举杯:“谢谢大哥!”
银河不惯这个,“自家人,还谢谢啥哩?”
柳莺莺嘴巧,就把哥给安排了工作,腾新房子等种种好处都说到,一再表示了谢意。
银河却向来直率:“安排工作,人家侯老板以前答应了的嘛。我哥要是不给你安排,那还不如外人哩!要说让我住那楼房,我可不感谢!好家伙!那一个月得花多少钱?”
喝着酒,服务员端来了炒菜。其中有银河喜欢的红烧肉。他一问价,十来块。
“这么一小碟子,十来块?这、这顶多有三两肉嘛!自家五六块钱割上一斤肉,能做这么三四盘!”
海鲜上来,他一问价,更愤愤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哥,我不吃啦!一盘子菜四十多,值一百斤玉米!”
金河拉住他:“你什么都拿玉米算账,和爹怎么一模一样?就数这个菜稍微贵一点,考虑咱们老家人,在村里一辈子没尝过海鲜什么味儿。你干什么呀你?”
柳莺莺也劝银河:“大哥请咱们吃饭,已经买来了,咱们不说别的了,吃吧。好不好?”
银河叫道:“他哪里是请人吃饭?他是摆阔!看看我,多财主!高马丽就开着饭店,在那儿摆摆阔气还不行?挺上脖颈到这地方来叫别人杀宰。哼!让爹说着啦,几个钱,把他烧的!”
银河一较真,金河哭笑不得,柳莺莺也不知该如何圆场了。
饭后,金河要给柳莺莺买衣服,做见面礼。便领他们进了服装店。
金河给做参谋,挑了件套装,柳莺莺进去换装。
银河便很恼火:“哥,咱爹可是告我了。说是‘教子婴孩,教妻初来’。莺莺刚来,你又是下馆子,又是买衣服,把她惯坏了,成天要吃好的、穿好的,我可养活不起!”
金河悄声说:“你放心!柳莺莺这人我看了,本分。兄弟,啥人啥命,你是个有福分的人呐!小时候,哥念书,让你受了苦;这会儿呐,给我说的亲事我死活不干,莺莺和你成了两口子。也算是老天爷公平!”
银河听着哥夸柳莺莺,便觉不对劲:“哥,你不是后悔了吧?可你后悔也晚了呀!”
“你个银河,胡说什么?哥是替你高兴!”
柳莺莺从试衣间出来,套装一穿,立时比原先要洋气许多。
“怎么样?你媳妇更漂亮了吧?”
银河却叫了起来:“完了,完了!这女人到了花花世界,咱石门掌的新房算是白盖了!你是八抬大轿也抬不回她去了!”
151
金河给广东又发了一批货。吉根茂还是不露面。
自从“禽流感”解禁,到现在几个月了,吉根茂这么神秘鬼祟,叫人觉得有些怪哉!金河总觉得里边有文章,便与温小寒交换看法。表示下一次他要是还不出现,要拒绝发货。不来邪的,斗不过那老滑头!
温小寒说吉根茂确实顾不过来。有重要事情,总是召她回广东。
她反问道:
“反正是做生意赚钱,你为什么非要见到他?”
金河为了从小寒嘴里多听一些吉根茂的情况。把她约到一家日本料理去吃饭。
温小寒说:“这次我去广东,看吉根茂主要在抓两件事。一件,他正打跨国官司,尽量要账。一个,听他那口气,好像除了卖鸡爪子,还准备开展别的业务。上一次禽流感损失太大。说是光指靠这个,翻不过身来。”
金河问:“开展别的业务,他具体要干什么?”
温小寒也说不详细。好像是要做外贸。
金河也觉得如今光饲料已经利润不大。他也想具体再经营点什么。
温小寒提醒他,万一吉根茂突然不做鸡爪子,不要你的饲料了,你还是得早有别的打算。
金河又问起侯发荣的下落。这才知道,内地人上广东、海南要账的,被拖个一年半载的,不在少数。侯老板是给耗住啦!
152
侯发荣给耗在广东,拿吉根茂一点法子也没有。
生活上倒还不受罪,有吃有喝,又能海边玩儿,可就是拿不到钱,几百万款子成了画儿上的钱。
到他急得要发疯的时候,吉根茂带了随员来看看,客气地问问,“玩得怎么样?”
侯发荣喊着:“我是来游玩的吗?我有心思玩吗?“
吉根茂不生气:“你当然不是来游玩的,你是来避难的啦。对一个落难的朋友,我关照也是不错的啦!”
侯发荣火了:“避难?我是找你要账!”
吉根茂吓唬他:“侯老板,不要嘴硬的啦!你怎么不回家看看哇?你们北方人,野蛮!动不动就要解剖活人,要切一条胳膊、一条大腿!我去你们那里,都一直不敢露面的啦!”
侯发荣又是重提旧话:“我老婆都快生产了,到了日子我是无论如何要回去!你什么时候给我钱哪?”
吉根茂承认当初确实是接了对方的饲料,没有付款。“可是,我们的损失也是非常惨重的啦!答应给你一点钱,那是看见你可怜,你不可以催我太急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