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眼儿媚 第十三章从虎口中掉到了豹口中
朱沈雪英听得卧室门外,有人轻轻的敲门,她以为范太康去而复返。于是藏在门角里,躲避将要加诸她身上的欺压。虽然躲避的效果是暂时性的,可是目下也只好尽量的拖延,使他的欺压不能成为事实。
门轻轻的开启了,进来的不是范太康,而是他胞弟范太健。他们两人是一丘之貉,她早在他的言行上看出来。他在门角里找到了她。
‘朱太太!你受了我哥哥的威胁是不是?’太健说,‘让我救你出这个陷阱,快跟我走吧!’
‘那张伪造的字据呢?’她问。
‘在我身上,’范太健说,‘我知道你被这张可恶的笔据困住了。’
‘谢谢你的好意,可否把这笔据给我。’她说。
‘放在你身边可能会遗失,还是由我代你保管吧!’
‘这笔据根本没有保管的必要,拿出来撕毁了事!’
‘不,让我代你保存着,可以作我们爱情的保障。’范太健的狐狸尾巴显原形了。
朱沈雪英感觉她像一只羔羊从虎口中转移到豹口之中。
‘我哥哥已有妻室,不能和其它女人纠缠,我还没有家室,我可以和你正式结婚。’范太健说,‘时间短促,快随我走吧。’
‘你必须证实那张笔据确实在你的身上。’她说。
范太健从衣袋内摸出那张伪造字据举得高高地使她无法抢夺,只使她可以看见。
不错,正是那张字据,但已换了新的主人,而她是字据的奴隶——她必须跟字据走。
‘到什么地方?’
‘今晚先住旅馆,明日搭飞机飞往重庆,再转涪陵望峰山。在山上我们有精致的住宅,在山下还有良田约千亩,足够我们一生享用。’
朱沈雪英略加思索,辨别事之缓急,她决定随范太健先离开这魔窟般的俱乐部。
他们悄悄溜出卧室,穿过园地,经由范太健的帮助,她越过一道不十分高的围墙而至旷野中。公路旁已停有一辆汽车,范太健挽着她走近汽车,她忽又踟蹰犹豫了。
突然围墙内一阵沉重的奔跑声,接着是范太康忿怒的叱喝声。
‘太健,你把她留下,她是属于我的,还有那张笔据……’
‘太康,你不要忘了大嫂的厉害,你还是安份守己些,把她让给我。’范太健在墙外说。
当范太康握着手枪越出围墙时,汽车已去得相当远了。
她从车窗向后遥望,隐约看见一个肥胖的黑影,呆立在围墙暗澹的灯光下。
范太健预防胞兄根据车号寻觅他的踪迹,就在霞飞路下车,换乘三轮车至愚园路一家四人所开的旅馆中借宿。
当他们在房间中坐定,侍役退出之后,范太健兴奋而得意地说:
‘现在我要称你为太太了!旅馆登记簿上也登记着我们是夫妻,而事实上从今晚起,你也是我的太太,是不是?’
朱沈雪英沉默不语。她在汽车中,三轮车上,都想从他衣袋中抢夺那张笔据,但他身强力壮,恐无成功希望,而踌躇不敢下手。现在到了旅馆房间,又接近了他的最后目的。
‘你为何不声不响,达令?’他走近她轻轻拍她的肩。
‘我要求你让我静默十分钟,你能同意吗?’
‘太太的要求,怎能不同意?我给你十分钟的静默。’
在这十分钟内,她穷思竭想——思索如何可以获得他衣袋那张笔据。终于她有了一个计划。
她突然站起来,走进浴室,将门关闭,旋上弹簧锁,再闩上铁梢,用两道门闩防止门被推开。于是开始卸衣洗澡。洗完后,她又衣着整齐的走出浴室,对着他微笑——虽然她尽力把这个微笑装得很自然,但还是极勉强的。
‘我有每天洗澡的习惯,’她说。
‘我也有同样的习惯,’他说着拿起床上一件浴衣和台上一只金质香烟匣,脱了身上所有衣服丢在沙发上,走入浴室去。
她站在窗前,面对黑暗的天空凝视,不敢回过头来。当她听得他已进了浴室,并有挥动的水声,猜想他已浸在浴缸了。于是迅速的在他衣服袋内搜索,可惜每个口袋内都搜查过了,仍未见那张笔据。
失望惶急的神色,在她脸上显示出来。
‘我早已料到你会这么做,你看这是什么?’他披着浴衣站在浴室门口得意地说。
她见他一手拿着一只信封,一手拿着烟匣。她才明白那张笔据早从衣袋里移藏在烟匣内而带进浴室。
‘这笔据是重要对象,放在我的衣袋内非常不妥,所以我把它封在信封里,预备寄藏在这旅馆经理的保险箱内。他是我的老朋友。’
这绝望的打击,几乎使朱沈雪英昏厥,她睁大着眼睛对他呆视。
范太健按了电铃,侍役应唤而至。
‘请找经理来谈几句话。’范太健说。
侍役奉命而去。过一会儿,旅馆经理来了。范太健跟他敷衍了几句,言归正传地说:
‘这信封内是一张重要文件,我要寄存在你的保险箱内,可以吗?’
‘可以,可以,’经理说。
‘除了我,任何人来拿都不能给他,也不能让任何人看这信的内容。’太健说。
‘当然,当然,我决不让任何人看内容,也不让任何人拿走——锁在我的保险箱内,是非常安全可靠的。’经理向他保证。
范太健在信封封口处签上自己姓名后,交给经理。经理拿着这关系重大的信封,告别而出。
朱沈雪英听得经理一步一步走下扶梯去,她的心也一步一步的沉下去。
墙上的电钟指示着什夜十二时,周围万籁无声,显著黑夜的静寂。
‘我们快睡吧!’范太健说,‘明天我们还要搭剩飞机,作空中长途旅行。’
‘你们兄弟两人都是死有余辜的恶魔?’她的诅骂,显示着她的怨恚已到了顶巅。
‘你心中万分不愿意,是不是?’范太健自鼻孔中发出冷笑,‘你可以离开我,回到你丈夫的怀抱呀!’
朱沈雪英默默无语。
‘为何不走,你走呀!我决不拦阻。’范太健把房门拉开。
朱沈雪英激起了一股勇气,迅速地移动她的步伐,走出房间。范太健果然并不阻止她。但他拿起电话分机,高声对接线生说:
‘请接五八七****三号。’
朱沈雪英在扶梯口上听得这一个电话号码——她家中的电话号码,她的心好像失去了钟摆的自鸣钟一样急促地乱跳,匆匆奔回房间。
‘你干什么?我的丈夫并不在家中。’她喘息地说。
‘那没有关系,我可以告诉你的小姑朱丽芳请她转告朱先生,叫他到这旅馆里阅看那张字据。……喂,你们是朱家吗?朱先生在家吗?……那么,那朱小姐来听电话……’
朱沈雪英赶忙将电话揿断。
‘你这刁恶刻毒的魔鬼!’
‘你不去了吗?愿意了吗?’范太健将听筒搁回到电话机上。
‘还是不愿意,你要我情愿,你也该接受我的意见,使我的心渐渐向你。’她说。
‘接受你什么意见?’
‘我要和你举行仪式后才愿意同床,所以我建议我们在望峰山你的住宅中布置新房,举行结婚典礼。’这是她拖延政策之一,同时她想,倘能到达望峰山,也许可以从油塔中救出殷凤与葛波,而她们可以援救她并歼灭这两个恶魔。
‘好——我接受你的意见,不过要折衷一下,我们到达重庆之后,可以在重庆旅馆中成婚。’范太健说。
虽然她的计划,并未发挥全部效果,但已逃避了今夜的关口,并且把这难关拖延了四十八小时。
‘现在我觉得你比你胞兄略懂得一些爱的真谛!’她送他一顶高帽子。走过去按揿服务铃。
‘有何吩咐?’侍役在门口出现。
‘我们要再开一个房间。’她说。
这一晚她和他分室而睡,严锁门户,保全了她自己。
次日范太健带了她乘飞机飞往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