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钟钟摆摇摆间发出“咔哒”之声,香炉里的檀香之气萦绕在大殿之内,袅袅漂浮一如殿内诸人的心思,飘忽不定。诡异的安静让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第一个刺破这表面的平静。紧张的气氛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一阵风吹进殿内,殿内一旁的空金丝鸟笼轻轻动了几下。
言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眼角扫向安贵妃,“进宫前本宫就听闻安姐姐不但琼姿花貌,而且知书达理,乃是闺阁榜样。进宫后更是谨守宫规,以宫规治理六宫。”
“那是当然,臣妾可是谨守祖宗的规矩,谨守女训,否则何以服众。”安贵妃面有得色,刻意在说到“规矩”、“女训”时加重语气。她身后的贴身丫鬟往她身前靠,有意无意地用手肘碰她,惹得她不高兴地横了那丫鬟一眼。
言暖听了不以为忤,轻轻把茶杯放到一边。低着头玩弄手腕上的玉镯,默然不语。半晌抬头漫不经心地说:“安姐姐头上的玉簪成色不错啊,晶莹剔透如泉水,本宫的镯子与其相比却是逊上一筹。”
“这是西凉国的和田玉,自然成色要好得多,不过皇后娘娘手上的玉镯成色也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安贵妃面上的得意之色更甚,她的玉簪是太后赏的,都是宫中头一份的东西。她不屑地瞟了言暖腕上的镯子一眼,那东西做工倒是精巧,可玉的成色哪里能跟她头上的簪子相比。她自负地昂起头,手无意识地摸了摸玉簪,脸上的得色瞬间僵住,须臾消失怡尽。
终于发现问题了?言暖心中暗笑,可惜晚了,她岂会给安贵妃转圜的余地。“不知姐姐今天的头发是谁打理的,真是漂亮啊。”
安贵妃僵住,片刻恢复神色,眼中的狠辣之色掠过,她刚要开口,身后的丫鬟俯身跪了下去,“是奴婢给贵妃娘娘打理的。”
“你叫什么名字?”言暖瞟了一眼跪地的丫鬟,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极是伶俐。
“奴婢名叫小慊。”那丫鬟磕头回道,声音清脆悦耳。
“你可知罪?”言暖语声淡淡,不怒自威。这丫鬟如此聪明伶俐,比她主子更会审时度势,可惜跟错了主子,想要出头怕是难。
“奴婢知罪。”在言暖的注视下,小慊没有惶恐,仍是镇定地回答。“奴婢想着贵妃娘娘今日要拜见皇后娘娘定要打扮的庄重些,又想着这是主子们第一次正式见,心里紧张,所以错数了簪子的数目,奴婢虽是无心,但却犯下大错,求皇后娘娘责罚。”六对簪子暗喻东西六宫,是只有皇后才配享用的头饰,一般妃嫔用了那就是以下犯上,可重重治罪。
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即点明了是无心之失,又不推托抵赖,真是个剔透人物。言暖眼角带上了几丝笑意,“说得好,有错就该罚,不然人家会以为是你主子自己的主意呢。”说罢去看安贵妃,“安姐姐,本宫知道你仁德,不忍心罚下人,本宫就做了这个恶人,帮你教教奴才。”
安贵妃怒气上涌,却不得发作,只得点点头。
“来人,小慊坏了宫中规矩,拖下去赏二十板子。”言暖陡然拉高了声音,凌厉之气让欲开口反驳的安贵妃沉默了下去。
“龄菊,你去数着。”言暖微微竖起手掌,给龄菊个眼色。龄菊会意,应声而去。
板子落在小慊身上的噼噼声和着龄菊的数数声,在安静的凤栖宫院里显得格外的狰狞。殿内言暖神色自若地喝茶,“姐姐们尝尝这茶,今年的新碧螺,本宫觉得还不错,你们说呢?”
“是啊,不错。”诸位妃嫔随声附和,有人心不在焉,有人心生怯懦,也有人不以为然。
二十板子一会儿就打完了,当宫人拖着小慊进来的时候,殿内的抽气声骤起,小慊下身的衣服被血迹浸透,拖在地上就是长长的一条“血路”,样子甚是可怖。宫中妃嫔虽然斗得厉害,但毕竟进宫时日尚短,谁也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谢皇后娘娘教导。”小慊强挣扎着跪下谢恩。宫里就是这样,主子责罚教导也是恩典。
“行了,以后记住了。”言暖挥挥手让她下去,“说了半天话,本宫也乏了,姐姐们再玩会,妹妹先失陪了。”说罢,在龄菊的搀扶下进了一边的暖阁休息。
众人见她走了,也没了心思各自散了。
“没打得太狠吧?”暖阁之中言暖歪在榻上,见众人都走了才轻声问道。
“都按娘娘的吩咐做的,看着血淋淋的,但没伤着筋骨,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言暖竖起手掌的时候龄菊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若非如此,二十板子下来非得要小慊半条命不可。
“很好。”果然是她陪嫁四个丫鬟中最聪明的,一看她眼色就明白她的意思。“悄悄地给小慊送点药膏去,探探她的口风。”宫中下人伤病是不能请御医的,普通大夫也不可进宫,看今日这情形安贵妃回去不责怪小慊就不错了,估计不会给她治伤。
“奴婢明白,这就去。”龄菊会意,领命而去。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龄菊才回来,回来时神色很是奇怪。回话的时候犹犹豫豫,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
“龄菊,出了什么事吗?”言暖心知她去这一趟必是发现了什么,才让她如此失态。
“娘娘,奴婢在景知宫给小慊送药时无意中听到了贵妃娘娘的几句话,听得也不真切,不知该说不该说?”她是尚书大人特地挑给娘娘带进宫的,原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说出来就是一场巨大的风波,让她不得不慎重。
“在本宫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错了恕你无罪。”一般下人说这话,都不是在说废话,而是要主子给一个即使她说错了也不责罚的承诺。在古代呆了那么久,言暖自然知晓其中意思。
“是。”龄菊犹豫的神色消散,缓缓说出她在景知宫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