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羡慕,羡慕一个死人吗?”尹江停下脚步,语气带着嘲讽,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魏伤。
他能感觉背后一张小手在抓着他的衣服,背后的的人在犹豫,身体有点僵硬,也许在考虑说不说,还是怎么说。
“你不觉得这是你的机会?”
“什么机会?”
“取而代之的机会!”
尹江没有回话,他觉得这样的话不该从赵思雨口中说出来,不应该从一个丫头口中说出来。他当然知道赵思雨什么意思,正是明白他才觉得背后的这个女孩变得陌生了,从自己认识她开始,他认为她是天真无邪的,是可爱的,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天真可爱的人是难以活下去的。
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就算不喜欢,也可以把它丢到一边,用得着取代吗,用得着向别人乞求吗?尹江固执的想,也就可以把丫鬟的话当成耳旁风,她只是默默在自己背后,安静的指路,然而,他又清晰的明白,自己只是乞丐,却抱怨别人给的食物不是熊掌鲍鱼,这是愚蠢的想法。
赵思雨在等尹江的回答,尹江一直沉默,她也只好沉默,等到过了相当一段时间,她才知道少年生气了。既然决定更进一步,她自然不会气馁,主动开了口:“今天是个机会!”
她深吸口气,顿了好一会,松开少年的衣襟,这才说:“大公子死了,左丞相今天来将军府退亲,但是那份婚约是你的,你是魏伤的哥哥,比他大几个月,不!是两个月。先皇和上将军定下的婚约,只要你不同意谁敢退?”
尹江是魏伤的哥哥,实际上要大六个多月;实际上那份婚约也的确是他的,谁都不能退。这些是事实,但是这些事实赵思雨并不知道,当不知道这些,却给出了如此大胆的计划,这个丫鬟是普通人吗?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但是所有的一切还有一个人知道,魏无双,只要他认同一切就顺理成章,要是他不认尹江这个儿子一切都是白搭,赵丫头这是在赌,而且她是个有经验的赌徒。
“哦。”
女孩故意没有听到少年冷淡的声音,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将军府吗,我想要阻止他们退婚,我家小姐和安宁公主是好姐妹,她不希望安宁公主退了婚,然后又被南方白家逼婚,所以我被魏无双关到了桃源阵。”
“你到底是谁家的丫头?”尹江不耐烦打断。
“这不重要!”
“这对我很重要!”尹江扬起眉毛,眼睛向上转动,想看赵思雨的反应,实际上看到的是一片白雾。
从两人认识开始,尹江说的话很少,但是每一句都是真话,除了自己是人魔混血这件事,他几乎将自己的全部告诉了对方;而赵思雨说的话很多,然而现在尹江才发现,她到底是不是丫鬟,到底是谁家的丫鬟都不知道,那么她的其他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尹江不是傻子,如果赵思雨说的是实话,那么一个丫鬟来阻止宰相与将军的退婚?一个丫鬟被左将军亲自关到桃源阵?这不符常理!还有魏无双的态度,这份婚约不是魏家唯一的希望吗?那么有人来阻止,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或者是从头到尾,魏无双已经选择了急流勇退,远离长安的权利斗争,那么丫鬟之前说的赌不是把自己当炮灰吗?
她要做什么,她要阻止退婚,她不希望南方白家取代这份婚约,那么谁会是这其中的获利者?毫无疑问,双阴圣女上官琦,那个传说的女人!于是乎尹江想到赵思雨的身份:安宁公主的丫鬟。只有那位不出世俗的圣女才会将一个丫鬟当成自己的代言人,只有她,才能让一个丫头敢于和左将军理论。
“尹江你怎么了?”赵思雨慌乱道。
“我们还是想办法走出去吧!”
尹江没有接着刚才的事,之后也没有说话,就连赵思雨说迷阵的景象,他也是默默选择,并不答话。赵思雨知道尹江在戒备她,她本来想更接近少年,谁想结果是回到了原点。
她觉得很委屈,虽然她的确有一些事情隐瞒了尹江,虽然她也有着自己的目的,但是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他啊!
两人皆是心不在焉,以至于在第十五处桃源,赵思雨少数了一朵桃花,多算了一块石头,辨路时忽略了一条草丛小道,尹江也没有多在意,很快选了方向。
依稀听到了水声,于是尹江问前面是不是有湖,赵思雨回答是溪水流淌的声音,尹江又问前方的桃花是不是列如斗状,含苞待放,赵思雨回答血红绽放,花团锦簇,并非斗状。
即使赵思雨不说,尹江也意识到走错了,脚下的土地并不是他熟悉的感觉,而且花香很妖,带着血腥的味道。
桃花巴掌般大,红如血滴,花瓣密密麻麻叠着,如缠成团的线球,朵朵层叠,满枝都是桃花,压得桃树生命垂危,犹如急于成长的孩子,将母亲吸干了。
桃树如其状名为血桃。
赵思雨没有发觉尹江的眼睛笼上一层淡淡的紫色,随后悄悄散去,她只奇怪为什么尹江一动不动,于是问其原因,才知道自己带多了路。
她心中不免自责,景物是她辨的,所以她很快意识到了上一阵源自己的马虎大意,她从来没想过尹江会出错,自然很快找到了问题的缘由。
“那么回头吧,这里的味道很怪。”赵思雨怯然道。
尹江摇摇头,道:“桃源阵无法回头!”
若是能回头,当初桃源镇就不会将几十万人困在其中,单凭人数就能慢慢摸索出来,哪用得着破解。桃源有四十九个,但是桃树却几千棵,不能按顺序走完四十九桃源出不来,误认了桃源则直接出局。
血桃非桃源,所以尹江不敢动。
“那继续前进呢?”
“凶多吉少。”
“放我下来吧,我应该能走了。”
尹江不答,原地思索什么。
“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放我下来。”
如果不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不会惹少年生气,自己也不会心烦意乱,以至于最后走错了路,她将所有的责任归结于自己身上。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但是从少年紧皱的眉宇间,她读出并不安全。
既然不能后退,那么只能前进,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没必要犹豫,尹江没有把握,所以停滞不前,但两人是要向前的,所以赵思雨想要替他开路,她犯了错,自然要承担后果。
约过了五分钟,尹江犹如没有听到女孩的话,继续待在原地,两人似乎并不认识。赵思雨终于忍不住,用力推搡着尹江的肩膀,挣扎着身体,她要下来。
最终尹江还是放下了赵思雨,毕竟这样很累。下来后,才走三步,赵思雨就摔倒在地,她腿上的伤比想象中要重许多,无法站立,更加无法走路,不过她很小心控制了呼吸,不发出一点声响,加上这里的雾气大得过分,尹江竟是毫无知觉。
咬着牙她重新站起来,这次她不用走的,而是单脚跳着前进,顺着溪流,她要抵达前面的那棵血桃。
尹江看不到,但能听到声音,能判断她在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前进。
这一段路是漫长的,等赵思雨抵达桃树底下,才觉得不可思议,她想唤尹江过来,然而回过头,少年已经在她的旁边。
女孩不免感动了,原来他一直在自己身后,一时间她竟然手足无措。于是她漫不经心瞟了眼桃花,才发现在远处可怖血花在近处是如此美丽,每一朵有每一朵的姿态,如穿着各式各色长裙的女孩,摆弄她们的身姿。
花垂到赵思雨面前,女孩毕竟有爱美之心,于是伸手想要撷取一朵。
“等一下!”尹江不知女孩的动作,等听到桃花牵动桃树的沙沙声,才知道女孩想要摘花,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一支箭破空而来,瞄准赵思雨的心脏。
瞎子听觉要好很多,此时没有考虑,他下意识推开女孩。
随后箭穿过他的肩膀,钉在血桃之上。
女孩瘫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
她嘴角抖动着,不断念叨,不争气又流了泪,然后爬到少年旁边,抱起他,以为是生离死别。
“你看到什么?”少年摸着肩膀上的献血,随后又释然摊开了手。
女孩摇头,只顾哭泣。
“我问你话呢?”少年脸色苍白,他本来就很苍白,只是更加虚弱,声音带凄然。
“我看到血。”
“害怕吗?”
“我不在乎!”
尹江很满意,对于这个答案。
“帮我把箭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