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来说一说这位季大人,他在宏真族中当个不大不小的官,专门负责四处寻找美酒向朝廷进贡。季大人的味蕾异于常人,尝得出来酒酿中最细微差别的能力可以说是天生的,每一行都有行家,他是行家中顶尖的行家,被他挑选出来的酒酿可谓绝世珍品,因此季大人获了个“访酒君”的美称。
他这行品酒的,在外人看来无异于整日簇拥在上等佳酿中,左一口右一口天天不醉不罢休,其实正与寻常思维相反,越是要品酒,越要保持味蕾的敏感度,也就是说,不能胡喝海喝,不能各种酒混杂在一起乱喝,不然麻木的脑神经和迟钝的味蕾完全能够让他丢了“访酒君”的称号。
听他身边的小书童说,季大人已经接连半月醉在酒坛子中,不管什么品种、什么品质的酒,全部混乱低搅和在一个坛子里,一口干下,至于后续的胃绞痛之类病症,全是他自讨的。
当下正是杏子酒酿成的时节,季大人为了寻找妻儿推脱掉为朝廷寻美酒的差事,也热闹了嗜酒的茹驾。
奇怪的是,你说他要想寻人吧,就该摆出个寻人的模样,至少要保持脑袋清醒,免得正面相遇都不能认出,可季大人真的已经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烈酒穿肠过,他身体在短短十几天内一下子垮了下来,现在不得不靠着熬药维持站起来的力气。不知他心中究竟有个什么梗,每天都是酒后药、药后酒的自相矛盾着,稍微有力气就爬上马继续寻找消失的妻儿。
如此下去,大人的身体坚持不了太久。
小书童说此话的时候,表情急的都快哭出来。
再说他这媳妇,听说是被人拐走的,但后来我才得知“拐走”只是个掩盖真相的说辞,实际上她是自己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连夜逃出季府。至于为什么逃走,季大人烂醉如泥说不出来,小书童守口如瓶绝对不肯说。
因他颓废的样子让人心疼,闻言的人群清一色同情这个情深的男人。
都城中本就有很多秘而不宣的事情,更何况是守正之臣季家丢了媳妇的丑事。可这绝不是第三者插足之类的老一套,也不是单纯的家庭暴力逼走结发之妻一类的饭后闲话,季家跟天魔族的赦免贴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一切都会在此后发生的事情中显露出来。
季大人的真正身份以及他妻子怀下引发一连串争端的孩子身上的秘密,我都是在再次见到黄衫少女琥儿之后才逐一了解的。可能是因为在村中见到了他歪着发冠蹒跚着步伐还不忘寻找妻儿的场景,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压抑着悲伤的哭泣,看到他数日未眠的红眼睛胜过白兔的赤眼,这份执着的思念让我知道他不是个负心汉,所以日后见到威风凛凛、表情铁青、大义灭亲要追杀妻儿的同一个人,我从心里感到陌生和怀疑,立刻察觉到其中有隐情;从琥儿口中听到种种对他的咒骂,我仍能够保持一份清醒。
且不说不久以后发生的事。
当时季大人在齐青界寻人未得,醉酒苦闷了几天,不得不辗转至他处。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每三月一次的龙神上供和庆典,我也全权代理,真龙晓得我怕生,且不善与人交谈,一方面派出淅或者其他暗守跟着给我壮胆,另一方面叫我把每次庆典安排在九木阵第一重的“源木”之处,每次等村民散去之后把果子拎回宫殿,倘若村民有什么问题我答不上来,被拘在宫里的真龙听得见,可以用千里传音告诉我都该说些什么。我知道村民们把我当成了神女一般的存在,殊不知我只是个瑟瑟缩缩传话都传不明白、不涉世事的傻丫头。
这个龙女之名,有些名不副实。
幸好有真龙、淅等人的帮助,加上我逐渐学会随机应变,性格也开朗了不少,才没生出什么叉子。
那两个被我救下的孩子很缠我,每当看到我总是欢呼雀跃着跑过来跟我说话,起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强笑笑,然后极力躲到一边;到后来,我不想拒绝盛情邀请,整个人活跃了很多,可以很轻松跟他们玩在一处。
我的两个小跟班中,女孩儿叫巧巧,男孩儿叫柱子,他们知道我喜欢吃杏儿,总会搬来一筐黄澄澄香喷喷的果子给我品尝,如果太沉了我搬不动,我就会让真龙是个法术把杏子转移走。
巧巧和柱子每次看到面前一筐沉甸甸杏子眨眼间就消失,总是会张大嘴睁大眼,三个铜铃挂呈三角形状在脸上那样,以为是我施的法,便佩服的五体投地。
“龙女大人,再变一个戏法给我们看看好不?”
“龙女大人,教教我们好不好?求求你啦,就教教我们吧。”
“……”
真龙已经厌烦了给我收拾烂摊子,刚开始它还会在巧巧和柱子死缠烂打的时候帮我一小把,随便把果子变没有,实际上是偷偷运果子回龙宫,它独吞掉了;或者掀起风把树叶吹到天上去。
两个小娃每每看到这些奇迹,都兴奋的合不拢嘴,拍着小手蹦着小脚欢呼雀跃。可惜真龙后来发现这不是一笔划算买卖,是它施的法,孩子们崇拜的却是我,它心里很不平衡,所以再不理会我的请求,把我干晾在人家面前,想看我出丑。
不过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好歹还学了点儿遁地术啥的,果子不能瞬间转移到龙宫去,还是可以转眼埋到地底下去的。
这个月的庆典上,巧巧和柱子十分真诚地邀请我去他们村里玩,还说让我祈福保佑村子里的人不受“千面之神”的伤害,又说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祭祀之类,我从未听说挂手刻风铃也可以辟邪,按耐不住好奇,可总觉得没有淅等人的陪伴,自己不会跟人交流,真龙轻飘飘的声音就传来:“丫头,正好叫他们家做几只烧鸡,多放酱油,给本王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