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出来的的确是泥水。
只知道传说中似乎有一种名叫“蜮”的动物以吃泥土为生,现实当中泥鳅之类的爬行动物大约时不时会吃几口泥巴,然而吐泥巴的至今为止没怎么听说过。
怪不得我口腔中有腥气,原来是泥土的味道。
本来还以为真龙会嘲笑我刷新了动物界品种,它鼻孔出出气并没来讥讽我。我吐泥巴把它吓了一大跳。
那次胸口疼痛然后昏倒在村民面前,我大口不止吐着泥水。多亏了淅手疾眼快,抓过我扛在肩上就飞出了村民们的视线,这才没留下“龙女喝泥水喝多了直吐”的话柄。
以后的几日真龙一反常态天天自愿挨刀子,天天逼我喝一碗龙血。我纳闷,一切肌理分明都正常了呀,不是说四五个月喝一次龙血就行吗?
真龙面对我的提问和拒不喝龙血的态度,耐下心来劝我:“多喝点龙血把你体内的阴气净化掉,你好得快。”
真龙也不懒床了,日夜攻读藏了八辈子的古医书,翻遍了七百六十本传世千万年的古籍也没找到丁点线索,不清楚我究竟得了什么怪病。它最不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读书,总嚷嚷着字迹太小看的它眼花头痛,可是为了我,它用放大镜照着寻遍了几万条记载。
“你到底得了什么怪病?是不是在死之前就病了?这症状是不是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啊,我知道了,你老娘是一只泥鳅对不对?”
这是在吐泥水这件事儿上它开的唯一一个玩笑。说这话的时候,真龙依旧顶着厚厚的镜片弯着长长的脖子埋头苦读,偶尔看向我时,我发现它瞳孔边上有血丝。
真龙的大脑袋可不是白长的,它从书中找不到答案,反应及时,立刻回想起紫七煞对我死状的描述,判断我吐出来的泥水应当是死的那日吸进肺里去的。
“三年多前吸入的泥水,现在才吐出来,也算是沉疴旧疾了。”它评价道。
可就算第二次死掉是因为掉入泥水潭里吸了不少泥水而导致窒息,那也都是三年前的事情。龙血不仅能还魂,还能净化躯体,可是按理说不管什么脏东西早都该被清理的一干二净。然,三年后的我居然和着热血大吐泥浆。
真龙围着我又把脉,又看舌苔,又拨拉眼皮,就差没把我的肺片取出来瞧瞧,疑问还是没有消除:假设龙血没能把我体内的泥水净化掉,这些泥水聚集在我的肺里三年多,怎么一点症状都没有?为何三年后突然间开始吐泥水?而且据真龙描述,吐出来的还真不少,多到正常人肺部根本装不下。
真龙喜好摆弄花草,对养花的土壤颇有研究,据它判断我吐出来的泥水中带有贝壳类生物磨碎的粉末杂质,由此推测我吸入的泥水应该来自海洋,或者沧海变桑田的土壤。回忆三年前大闹天际的光荣事迹,它坚持说自己现身的空域下方土壤并非沧海所变,只是普通的褐土而已,不应该有贝壳的粉末。
而我,实在反应不过来怎么扯到“贝壳粉末”这个话题上去了。
“本王听说过有一种怨念极深的诅咒,不管受术者重生几次,诅咒的力量都不会消失。眼下你吐泥水这事儿原因还没找到,泥水的成分也实在可疑,本王猜你是不是上辈子被谁给咒死了。”
它渲染的神乎其神,我因为听不懂而不加理会。什么咒不咒的?听起来又不靠谱又吓人。贝壳海鲜粉末……或许是吃进腹中的海鲜变的?什么褐色土海洋土,反正吐出来了,有什么关系呢?
真龙看我时眼睛原本蒙上了忧心的色彩,可一察觉到我心不在焉,无视掉它研究了多日的成果,便恼得一巴掌把我掀翻在地:“死丫头臭丫头烂丫头。本王就不该费那么多心思。体质怪异就怪异去吧,谁知道你是得罪了哪位天老爷子,要这么惩罚折磨你。哼哼,吐吧吐吧,吐死了本王就不用操心了。养你真是亏了血本!当真亏了‘血本’啊!”
它自得一下,觉得双关用的不错,然后继续发泄,“该死的紫七煞怎么还不滚来把你带走?你看什么看,瞅什么瞅,本王哪句话说错了?好心关心你反而不领情。等你真正好了以后看本王怎么连本带利全要回来。”
“……”
听闻我生病的消息,第二日自有宝界的大貔小貅就赶过来探望,还带来了自有宝界的琉铮琴供我玩耍。这张铜板琴最大的妙处便在于即便无琴师弹奏,七根钢丝弦也会自己发出演奏声音,好像是一张活着的琴。而琴声美妙不可用语言描绘,流水一般淙淙的声音,听起来叫人心旷神怡,胸口的闷痛也减轻不少。
“琉铮琴能够记录每一位琴师的演奏曲目,只要想听,可以千百遍放出来。怎么样,听了以后是不是浑身舒服多了?就好像每一个毛孔都打开,每一个细胞都安静了。”大黑貔刚播放完一首《春尽》,这是它最喜欢的曲子,便和着音乐声一直手舞足蹈,看不出来什么安静的样子。
我抿嘴笑过,好奇心起,走上前拨动了一根琴弦,钢线震颤,却没有发出声音,便纳闷:“咦?琉铮琴能自己发声,为什么我弹奏的时候没有声音?”
“琉铮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弹奏。上好一张琴,就需要顶级的琴师。心术不正者,否;技艺生疏或粗糙者,否;外行人等,否否否。琴,也是有尊严的,不能任人乱弹。”小貅调好琴弦,又放一首《末月》。
我讪讪收回手,自愧琴技太差,一个不小心就归在了小貅说的“乱弹”行列。
“自古以来得到琉铮琴认可的琴师不超过十人,奉卓你弹不响,很正常啦。”小貅很友好地跳到肩上来安慰我。
“琉铮琴缓解心绪不平极为有效,对你身体康复肯定有益处。”大貔小貅落落大方将古琴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