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妥协到这地步了,真龙还是不答应:“不行不行,这些都叫暗守去做就成。”
我极力争辩:“你总说换位思考,咱们换一下角色你想想,分明出的来龙宫,却要无缘无故被关住——就算是养一只小狗也要经常放出来溜溜玩啊。”我很没用地想了这么个类比。
腾空而起的真龙细细思量一下,被我那个“小狗”的说法都笑了,抬着爪子招呼我赶紧进门:“嘿嘿,行行行,都答应,你赶紧回来。”
这么急着叫我回去?我哈哈一笑,偏不!我转身拔腿就跑,任凭真龙在宫殿里头横冲直撞对天发怒,就是不去理睬它——
“既然答应了,这次就当做第一回践行诺言吧。放心啦,明天日落之前一定赶回来!”我说着就往外跑,身后,似乎,我听到了真龙两声冷笑。
然后,我迷路了。
九木阵重重叠叠,个中玄妙绝非我能破解。以清为首的弑龙派好歹找到了第一层和第二层的入口,我却连第九层的一半儿都没有走完。
天知道真龙的太祖爷爷们怎么选的位置,万万年之前龙族族人成千上万,难道每一个人都记得如何走出九木阵吗?
周围触目所及除了高耸入天的浓密树木就是波澜起伏的山峦,我一直走到夕阳完全没了踪影,天边的橘红祥云也披上了夜的冷寂,原本美丽多彩的景色在我看来远不及龙宫那一层紫来的亲切。我双腿发酸脚胀痛,胳膊被灌木丛叶子划了几道口,肚子里饿得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这回迷路,淅没有追来找我。
空落落的山林足迹罕入,空荡荡的内心渐渐被恐惧和孤单填满。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渺小和无力,熟悉的一切离我远去,我没有人可以依靠,而凭我自己是否能在这九木阵中撑上两天还很难说。
眼泪掉下的时候,草丛那边熟悉的人影一晃,我扑到那人怀里,哭道:“伽流。”
伽流来了。
此时距离他那血洗的婚礼已有一月之久,刺客掀起的腥风血浪余味未散。
我不知道身心受到重创的伽流是如何在不到两个时辰之内平复过来,安顿好袁大人和新婚妻子,为宁大人和夫人备了棺,接着听了血鳞人暗守的回禀,然后衣冠不带一丝灰尘地上朝拜见宏驾和茹驾,用低沉的的语调清晰叙述着血腥的场面,波澜不惊的面孔仿佛置身事外,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让人有一种被杀之人并非他至亲的错觉。
宏驾与茹驾自然大惊,朝野上下一片悲鸣。两位大驾即刻下令御卫使彻查此事,并追封宁世觉护国公,其夫人为一品忠夫人,袁夫人为一品敬夫人,予以厚葬。
这帮杀手行事诡秘,在血鳞人铺天盖地的追查下仍旧毫无踪迹。淅的手下倒是追捕到几名重伤杀手,然而近在咫尺时他们全部服毒自尽,可见命令执行之彻底。
就算人死掉,尸体还是能够说话。
譬如说,自尽的四名杀手面部全被毁掉。
四张面孔如同爬满带刺蔓藤的墙壁,被遮盖得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伤痕全是新添上的,可见是在刺杀之前特意毁掉面容以便不被认出。
然而,越是掩饰,就越能发现漏洞。
杀手中有一行称作无面,也叫更相,为了随时变换面孔并不被人认出,他们削平了骨骼,敷上可以随时变更的人皮。这行杀手平骨换皮只讲一个字,就是“细”,所有细节需要一丝不苟,容不得半点差错,不然整张脸会腐烂掉,或覆上的面皮会脱落。而洗劫宁府的杀手并不属于这类,他们毁容的刀伤不循章法,完全是恣意胡来,而且也没有把新的面皮覆上,按照常理推断,必定是不希望被看到长相。
也就是说,杀手的面孔会彰显身份——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是宁府认识的人。
“还有一种可能,是血鳞人。”淅如是推断。血鳞人的身份标识就是眉心红点,毁掉面孔恰好也看不出眉心印记,完美遮掩了身份。
杀手一事目前还没进一步查出线索。真龙刻意回避龙族之外的人,都不允许暗守将最新的消息透露给我。
暗守全都守口如瓶,我见不到伽流,急的好似热锅上蚂蚁。现在终于见了他,心里的石头虽然落了地,眼泪却一涌而出。
他面色依旧温润如玉,手中的香玉软骨扇已然清洗干净,本来就瘦高的身形又细了不止一圈。
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瞬间觉得伽流像是死而复生的亲人,我扑到他怀里再不放手。
“卓儿?是你。”他对我还是如大哥哥一样温柔,轻轻抬手捋顺我的头发,他唤我名字的时候,我这才意识到,这些年一直把他与郜凡哥哥的身影混在一处。
“我担心死了。”我哭道,恨不得一口气把这些天来的担惊受怕全都讲给他听。
“让你们担心了。”他嘴角一动,笑不出来。
“你没事就好。真龙这些天总是嘟囔着问你怎么还不来,在龙宫住一阵子吧。”
他摇了头:“还是不用了。我这次还带着慧嘉,住在龙宫多有不便。宁府在此地还有些地产,我们在那里住就好。龙神大人那边我自然会去向它说明。”
“慧嘉姐姐还好吗?”
“母亲去世,她受了不小的刺激,天天茶饭不思,我正好带她出来散散心。”
我在心里说道,宁大人和夫人可是惨死刀下,你那夜哭过之后再也没流一滴眼泪,这样逞强,实在叫人心痛。
“那……要是有时间,我就去看看慧嘉姐姐。我还没见过她,正好可以陪她聊聊天。”
他这才微笑一下,笑的依旧吃力。
“好。”他说。
伽流沉默一下,问我:“卓儿,你为何在九木阵?听淅说你上次睡梦中误启千里眼,差点被弑龙派抓去。”
听了真龙拍飞我以及迷失九木阵的始末,他也不多言,只问我:“还想回龙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