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龙用上各种高压手段逼迫我又喝了几个月的龙血,可我的脸色依旧灰白,头发倒是乌黑,在月色下像极了飘悠悠的女鬼,真龙对我稍微恢复的那一点儿气色很不满意,第一个责怪的就是盲婆婆,说她做的饭菜没有营养,它张牙舞爪把婆婆瘦小干瘪的身躯盖在庞大的阴影中。可婆婆做的饭算得上全天下最好吃的,我每天要吃好几大碗呢!
它又转向我,同一个话题重复八百遍:“啧啧,”体型庞大的黑色真龙摆出一副斤斤计较鼠肚鸡肠的模样,“给你喂多少龙血了?普通人喝一滴龙血能延寿数百年;就算死了,喝这么多量也该活过来好几次,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能一眼看出来你刚死没多久?救你真不划算。”
我白它一眼:“会不会你被封印了万万年没活动,血都变稀了?”
真龙气得跳起来,宫殿顶虽然很高,可还是差点被它撞破:“你说什么?!什么叫‘血变稀了’??你以为我是市场上兑水买酒的黑心商贩啊?”
我赶紧捂住的耳朵,它声音那么大,不怕伤元气吗?叫它这么吼下去,我的耳朵迟早会聋掉:“生命在于运动,你封印的时候保持一个姿势万万年,还没法吃东西;出来封印又被关在困字诀里,也没办法活动,龙血可能稀了那么一点。”
真龙“哼哼”两声:“就算一滴龙血兑一缸水照样是起死回生的珍宝!我说你争点气,别给我丢面子!说出去别人都不信喂了一年多龙血的人不能死而复生!你这什么体质啊?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哪个高人的债被下咒没法转世?没法转世的人救起来是麻烦些,可我也把你给救活了啊。”它的龙身转着圈像蛇一样把我缠起来,“还这么瘦。后院养的鸡鸭鹅不够吃吗?我叫淅给你带烧吐鸡来,对,叫他给你带两只回来!非要养胖你不可,免得别人说我虐待你。”
我看看依旧枯瘦如柴的胳膊腿,心里暗道,我并不是吃不胖的人,大概是因为死而复生改变了体质。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
吃晚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找机会向婆婆道歉,不是她饭做得不好,是我自己不争气,吃再多山珍海味也长不胖长不高。
我在纸上画了一条长虫,头上两个角两根胡子,表示这实际上是一条龙,捏紧拳头做出“打”的姿势朝向纸上的龙挥去:“这条坏龙!”然后拉着婆婆的胳膊撒娇:“婆婆,您做的杏仁炒虾米和五宰鸡全天下第一!不要听那条龙瞎说。”
婆婆还是慈祥地笑着,老树皮一样的布满褶皱脸却叫我十分安心,她端上来烧鹅,把葱花小料敷上去,刀子切开来,里面满满全是我爱吃的黄板栗。我一把抱住婆婆,嚷嚷着“婆婆最好了”。婆婆抬起手拍着我的头,她手腕上还是系着那两条绞纹麻花姊妹链。
她的一双女儿行踪何处,还没有消息。
小残跟着我享了口福,正在津津有味啄小米。
只有真龙事儿多,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冒出一大团熏天黑气,在我们背后大吼一声:“又是烧鹅?不是叫你换一样食材吗?”
“婆婆年纪大了,上山下山买食材不方便,你别强人所难。婆婆做的板栗烧鸭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我争辩。
真龙“哼”的一声,鼻子冒出青烟,叫道:“来人,去给我找三斤海参三斤鱼翅过来。”
梧桐树叶动了一动,阳光依旧洒满一地小小的光亮斑点。淅的身法太矫捷,凭我的眼力是看不到的。
就这样,伽流为真龙安排的暗守成了我的御用搬运工。
很多年以后,真龙终于极不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我的身体永远不会发生变化的事实,大喇喇伸过来爪子捏的我纤细的胳膊骨头疼,它抱怨浪费了龙血,也抱怨浪费了粮食,总而言之,救下我十分不划算。
“早知道你长不大,我白白挨那么多刀子干嘛啊。”
“你把我吃穷了也长不胖……唉,真是没成就感。”
“喂喂,丫头,当初就为了给你找一只海参,我可是叫宏真族盯上了啊……”
……
真龙抱怨归抱怨,可第三句话,也就是接下来要说的海参盗窃案,它只提了一次。
奇怪的一桩海参盗窃案,几乎曝露了龙宫位置,证实了真龙的存在,更让我遇到了折梦镜中的“文”字——这就是我命中的劫难,是前世遗留到今生的未尽事宜。
若不是真龙派出血鳞人暗守——尤其是淅——给我找海参鱼翅要把我养肥,一切都不会发生。
包括灵猫的预言,和送我的三个锦囊袋里的忠告。
说到底,这并不该算在我头上,如果淅稍微有点正常人的思维,绝对不会招惹上一堆麻烦。
毫无疑问,淅是伽流身边一等一的高手,对伽流和真龙下的命令绝对执行,可他性子古怪,做事不计后果,谁想得到为了给我找海参鱼翅,他居然潜入县太守家中,把第二天给太守老母亲祝寿用的海参全偷出来了。
小镇上海参鱼翅之类的山珍海味本就弥足珍贵,淅这一露手引发了轩然大波,太守派出几乎全部的兵力追捕不知天高地厚的窃贼,淅却一脸不屑一顾告诉我,龙宫是最安全的地方,其他人都进不来。
可是,当我在龙宫庭院中看到一个高我半头的陌生男子驻足池边观望睡莲时,想逃都来不及了。
他听到脚步声,身法轻盈,瞬间移动到我面前,手一抬将我圈住,顺势捂住我的嘴。
我吓呆在了那里!
不是说真龙的宫殿是凡人进不来的吗?宫殿外的九木阵不是阻挡过千军万马吗?弑龙派那几个血鳞人不是才进到第一重就给踢出来了吗?紫七煞不是还在这里加了一层结界吗?那那那,这个嘴角边噙着一丝寒冷笑意的男子,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这阵子总有人失踪,虽说隔几日就被送了回来,可他们都不记得自己到过何处,”他细细看着我,“有人看到他们被抓到山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