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道:“杨爱卿贤能,但其子杨稷却是顽劣,在乡中多行不义之事,还牵连于命案之中。吾听闻此事,愤然之中,将他收监,让人详查。如今按查得的情况看来,乡中不义之事,多是属实,而那命案,是他当场唆使做下。朕的心中,也是极矛盾。”
皇帝叹口气,道:“要说,自古以来,杀人偿命,那人因他而死,他脱不开干系。若要严格判来,他未必能留得一命。但他毕竟是杨爱卿之子,杨爱卿虽未求情,朕却不能不看他面。然,若留得此乡中一霸,那乡中百姓,不是久无宁事?”
皇太孙听得此话,却默然未语。
皇帝见他不语,便道:“皇孙,你觉得此事朕该如何处置。”
皇太孙道:“皇孙不敢妄言。”朝中之事,皇帝可以随意说说,他却不能随意判议。
皇帝道:“既然问你,你便可以将想法说出,朕免你的罪便是。”
皇帝既然如此说,皇太孙便开口说道:“杨稷如此,相信,杨伯伯知道之后,也是极痛心。按皇孙之意,法理虽然无情,却并非不给人以改过之机。杨稷平日锦衣玉食、生活无忧,从不知愁苦滋味,但若是让他在那监牢之中关上一阵,吃尽苦头,放出来以后将他送入山野之处,每日素食斋饭、听经言道,感悟心灵,经年之后,说不定能够感化他,让他,改恶向善。”
皇帝听得皇太孙的话,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若是如此,那也算是挫了他的锐气,又将他同乡民隔离开来,且没有伤他的性命。如此处置,虽然并非严苛,但对于各方,都算是交待得过去,不失为一法。”
皇太孙道:“此言不过是皇孙之想,未必周全,皇爷爷听听便罢。具体处置,还是要皇爷爷决定。”
皇帝点了点头,眼中却是掩饰不住赞赏之色,感叹说道:“朕的皇孙,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如今这行事,愈发得体了。”说罢,又道:“这岁月流逝,如此之快,你说,朕能不老吗?”
皇太孙道:“皇爷爷正值盛年,怎能说老?”
皇帝叹道:“不服老不行了,还是你们年轻一辈的有活力。”说罢,他又道:“说来,朕这一辈子,安稳生活,也过过;颠簸之苦,也吃过;如今到老了,唯独有一件挂心之事,却怎么也无法放下。”
皇太孙问道:“是何事?可需皇孙效力,为皇爷爷排忧?”
皇帝默然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此事你也未必能帮到朕,听听便罢了。”说罢又道:“你或许也能猜到,朕的心病,便是那建文帝之事。朕寻他多年,却一直未有音信。不瞒你说,最初朕急切寻找他,便是不想他卷土重来,影响到这社稷之事。但找了这么多年,也未找到。到如今朕老了,对于社稷之事,不再担心,反倒一天一天的,对这个侄子,生出恻隐和愧疚之心来了。”
“年轻之时,诸事做绝,不计后路。如今却觉,很是不该。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弥补一二。社稷虽不能变,但关护之事,却可办到。若能够找到他,弥补遗憾,对朕来说,也是一件解脱之事。”
眼前的皇帝,就如同普通人家的爷爷辈,同孙儿说着心里话,毫无掩饰,也毫无心机。如此坦诚,让皇太孙的心中一暖。
虽然贵为天子,但皇爷爷那高处不胜寒的心,也是没有人能够体会罢。
他忽然觉得极为贴近皇爷爷的心。
若是出生在普通人家,而非帝王之家,或许,那心思同个性,都会有不同罢。
而他,不也是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