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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锦画记(7)

我迅速地转念,如果走进去,很可能走入一个陷阱,他既然在我离开的时候进入我的房间,可想而知,必然没有存着什么好的心思。

但我却也万万不能不走进去,我多少有点倔强的性格,越是知道有危险,却偏偏越想看一看,你到底能奈我何。

想到这里,我便跨入门内,慢慢地把房门带上。

房门一关上,立刻便将门外的雪光关在外面,房里就变得一片黑暗。我站在原地不动,等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光线,才慢慢地向前走。我走到桌边,想要点亮一盏酥油灯,如果我点燃了这盏灯,形式会对我有利一些。

但我也知道房里的人是决不会让我点亮这盏灯的。

果然当我去点灯的时候,黑暗中传来极细微的破空的声音,我连忙一闪身,听见“笃笃笃”的三声轻响。

不及细看,兵刃破空的声音也从我的左后方响起,显然是有一把极锋利的刀正向着我的腰部刺来。

我并不闪身,却听风辨位,一把擒住了来者的手腕,那人绝想不到我在黑暗中还能如此准确地知道他的方位。

他吃了一惊,另一只手立刻一拳向我面门打来,我身子向后一仰,抓住他的手不放,用力一扭,只听“咯”的一声,那人手腕已经被我扭脱了臼。受了这样一扭,来人定是十分疼痛,那把刀也失手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但来人却并没有惊呼,显然在黑暗中的这个人用极强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

我立刻沉声问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刚来得及问出这句话,来人已经一脚向我跨间踢去,我皱了皱眉,闪身避过,这时,我忽然觉得手腕一麻,本来我是打算紧紧地抓住他不放,无论如何也要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现在却不得不放手了。

那人立刻窜到门前,一把推开门,落荒而逃。与此同时,我看见窗口有人影一闪,本来这样冷的天气,窗户决不会打开的,但这时我却觉得窗缝里有一丝冷风吹了进来。

我来不及细看,连忙追出门去,门前有一排脚印向着寺门奔去,四下却已经沓无一人。

我追到寺门,用手推了一下,门仍然上着门闩,并没有打开。

这时,东方已经开始泛起曙光,我听见有几个房间里传出了僧侣起床行动的声音,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被人撞见,难免会有些尴尬,便决定不再追寻,立刻回到房子里。

到了房间里,冷风仍然从窗口吹进来,我走到窗口,发现窗子已经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点亮了灯,我看了一下我的手腕,手腕上刺着一支牛毛一样细的银针,针是雪亮的,并没有淬毒。

我又看了一下桌子,桌子上整齐地钉着三枚针,针上泛着蓝光,显然淬了剧毒。我用纸垫着手,把这三枚针从木头里拔出来,与手腕上拔出来的银针比较,桌上的三枚针比手腕上的那一枚要粗大许多,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的暗器。

也就是说,在我抓住那个想杀我的人的时候,窗外站着另一个人,他可能是这个人的同伙,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了他。

但窗外的这个人显然并不想要我的性命,因为他的针上并没有淬毒。

地上来人遗落的提贝刀还在,我捡起那把刀,这把提贝刀我并不陌生,几天前,达真就是用这把刀想杀死我的。

那么被我抓住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达真。

我真不明白我和达真有什么仇恨,他为何几次三番想杀死我?虽然我曾经在提贝居住过两年,但那两年的时间,我是以一个访问学者的身份出现,也绝不可能和谁结下怨仇。

但以达真这样锲而不舍要杀死我的决心来看,他似乎是和我仇深似海。

我叹了口气,事情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是我预料不及的,看来以后的一切行动都要十分谨慎小心才行。

五、陌上飞花恋谁家

第二天的白天,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补充睡眠,到了下午才走出我住的那间僧房。这时,通向第三重院落的大门都打开了,有一些提贝人虔诚地在门前朝拜。

我做出极随意的样子,慢慢地向里走,并没有人阻拦我,所有的僧侣都面色宁静而安详,似乎都不知道夜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走入第三个院落,有几个提贝人反复地在院中五体投地礼拜,我看着他们趴着的地面,想起昨天夜里的经过,就仿佛是一场梦一样。

进入第一层大殿,央金坐在殿前的右方,有几个提贝人妇女正排着队请她摸顶。

我远远地站着观看,现在的央金穿着极端庄华贵的服饰,头上戴着尖顶圆形暗红的帽子,面上的表情也是慈祥端丽。她对每一个妇女都是同样和颜悦色,一举一动极符合她的身份。

我知道这是很不应该的,但是,我仍然一看见她就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情景。这真是令人尴尬,我并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在未退出江湖以前,也曾经作过许多荒唐事,对于女人,我从来也不会十分在意,但这个女子,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便不由自主地注意她,她周身都似乎带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让看见她的男人不受控制地陷身其中。

看见我站在这里,央金对着我微微一笑,我也报之一笑。转过身,见到达真独自倚坐在一张僧塌上,他的眼光有些阴郁地凝视着我。

我挥手向他打了个招呼,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仍然勉强对着我笑了笑。

我并不讨厌这个青年,虽然他曾经两次试图杀死我,但我并不仇视他。这个青年的眼睛十分真诚,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诚实的年轻人,我不知道他为何杀我,我也并不问他,因为问了也是白问,他决不会回答。

这一天的下午我在和一些僧侣的闲谈中度过,从他们那里,我了解到这个寺中最高的一位并不是雪桑上师,而应该是一位名为阿鲁卡的大师,但这位大师在七年前圆寂了。本寺与提贝其他的寺院不同,住持大师死后,并非通过选举产生新一代的住持大师,反而是寻找住持大师的转世神童。自从阿鲁卡大师过世后,到目前还没有找到那位神童,因此还暂由雪桑上师主持一切。

阿鲁卡大师去世后,会在临终前有所提示。这种提示一般是一个方向,寻找神童的队伍在大师去世后就要出发向这个方向前进,把出生时间与大师去世时间相同的孩子都带回寺院。

通常被带回寺院的孩子并不只有一个,有时甚至有五六个之多。

然后再对这些孩子进行教育,观察他们的言行,在一定的时机里,选择一个最类似上一届大师的孩子作为新的大师。

这种制度由于存在极大的灵活性,因此一些当权的僧侣经常会在其中做手脚,而使新选出的神童是符合自己需要的。

我听到他们这样说,并不在意,大师过世后许多年才找到神童,也是正常的情况,这在提贝是一件大事,绝不可以草率从之。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我听见越野车的声音,在这个仿佛要离开一切现代科技的地方,忽然听见越野车的声音,不由得使我精神一振。

那个时候,我正在院子里与一个僧侣聊天,虽然天气很冷,但许多僧侣都仿佛全无感觉,仍然坐在院子里诵经,我便坐在旁边观看,时而说上两句话。

越野车显然停在这个寺的前面,过不多久,一个女子便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十分纤细的女性,穿着一身半提贝半西式的衣服,上半的提贝服像男人一样只到腰下,腰间系一条布带,下身则穿着牛仔裤。

这样的打扮现在在提贝的城市里也并不少见了,许多人都开始慢慢地在服饰里加上一点西式的装束。但一般都是男子才这样穿,大多数的女子仍然还是穿着传统的提贝服饰。

这女子身材中等,十分消瘦,她走进寺门立刻便望了我一眼。

当她看我的时候,我不由得一愣。

这个女子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二三岁,脸色苍白,容貌非常美丽,但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冷淡,带着一种拒人与千里之外的表情。

当她看我的时候,我正好也在看她,立刻便注意到她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明亮,在雪光的映射下更加熠熠生辉。

对于这双眼睛,我可并不陌生,至少已经看见过两次了。

她看了我一眼,决不停留,立刻走到一个僧侣身边,说,“我姓陀螺,我想见雪桑上师。”

她这样说的时候,我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因此她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当她一说她姓陀罗时,我立刻吃了一惊,而周围的僧侣也同样吃了一惊。在提贝,一般的人都是没有姓氏,只有个名字,除非这个人是王族的人。

而陀罗这个姓我却并不陌生,在雪山的深处曾经存在着一个神秘的王朝,这个王朝开始于公元十世纪左右,在公元十七世纪的时间被人消灭,虽然这个王朝已经灭亡了,但他们的古迹却仍然存在,十分受到考古学界的重视,这个王朝的名字就叫陀罗王朝。

这个女子自称她姓陀罗,也就意味着她必然是陀罗王朝的嫡系后代,据我所知,这个王朝自灭亡后,其皇室也跟着消失了,想不到,居然还有人存活着。

那个僧侣一听之下,立刻大吃一惊,因为陀罗王朝的血统十分高贵,在提贝他们被认为是神的后裔。

他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立刻向后堂走去,我知道他必然是去请示,目前在这个寺中,除了央金和达真外,其他的僧侣似乎只是普通的神职人员,如果他去请示,那么被请示的对象又是谁呢?

过了一会儿,那个僧侣引了另一个僧侣走了出来,这个后来出现的僧侣我也并不陌生,在那一天晚上,就是他和央金一起与达真打架。现在这个僧侣也换了一身装束,看起来,他在这个寺中的地位一定很高。

他先对这个女子合十行礼,然后说:“对不起,雪桑上师几日前入关,我们不能惊搅他。我是本寺的持事朗色,在雪桑上师入关期间,一切的寺务由我代理,如果您有什么事情,可以由我来处理。”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朗色一眼,她这样的态度十分踞傲,但这个叫朗色的僧侣却并不介意,脸上仍然带着和善的神情。

女子说:“我必须面见雪桑上师,他什么时候出关?”

朗色回答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如果您一定要见他,只能等待了。”

女子微微一笑,她自然是认识这个朗色的,但我不知道朗色是否认出了这个女子,照道理说,这个女子当时虽然蒙了面,但她的双目如此地出众,是很难不被人认出来的。她说:“好吧,我可以等待,我希望能留宿在贵寺。”

“好,我们一定为您安排。”朗色自始至终都是非常谦和多礼,如果我不是那天晚上看见他使用上乘武功与人打斗,也一定会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僧侣,但我现在却知道绝不是。

我不明白央金、达真、朗色他们几个人的关系,他们本是一个寺院的,是为了何事而发生争执?而更令人奇怪的是,在他们如此生死相搏后,为何能够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和平共处?而这个女子,她又是何人?她那一天夜里所得到的锦画,到底是不是我见过的那一幅。

许多问题忽然跳入了我的脑海,我到提贝本是想调查李为国的死因,想不到,却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另一件神秘事件。

那女子被僧侣引入僧房休息,她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这双眼睛,我实在太熟悉了,我立刻产生一种想抓住她问个清楚的冲动,但鉴于上一次达真的教训,我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可操之过急,在其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存在。

当天晚上,夜色降下来后,我决定仍然要潜入那个楼中去探探究竟,虽然我知道由于昨天夜里行动不够慎重,可能会引起寺内僧侣的警惕,但我急于见到雪桑上师,如今的事情已经不再单纯是李为国死亡了,在这个寺院里一定有什么秘密存在,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两次有人想杀死我,我也很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夜里没有下雪,但风仍然冷得很。我依旧在凌晨三点左右出发,这个时间,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间,也应该是最不易被人发现的时间。

到了第二道门前,我忽然想起我昨天跑得时候走得太匆忙,并没有把那把瑞士军刀从墙上拔下来,我看了看墙壁,那把刀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人拿走了。

没有那把刀的帮助,我要进入第三重院子就有点麻烦了。我随手推了门一下,门应声而开,我倒是吃了一惊,低头去看,发现门上的锁已经打开了。

进入第三重院子后,我意外地发现,院子里的机关忽然都不见了。这个院子就像一个普通的院落一样,无论踩在哪里都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为何本来一个机关重重的院子,现在却撤去了机关?难道说,他们并不怕有人去窥探吗?如果他们不怕有人窥探也就说明,他们并没有什么秘密是见不得人的。

我心里犹豫了一下,三楼的那盏灯光仍然亮着,昨天就是在那间房间里,我看见了一些不应该看的情景。今天会怎么样呢?

我决定先到四楼再说,因为昨天只有四楼我还没有去看过。

这样想着,我就踏入楼门,刚踏入楼门,黑暗中,忽然有风声迎面扑来,我吃了一惊,立刻闪身,只见一个黑衣人,正从楼里奔出。

这楼门并不十分宽大,他从里面奔出,而我正进入楼内,险些撞到一起。我往旁边闪的时候,黑衣人也向旁边一闪,我便和他打了个照面,这种装束我也熟悉得很了,还有那一双眼睛,是她。

她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她看见我,立刻向外冲出。我毫不迟疑,也跟在她的身后冲出。她跑得很快,一下子冲过了院门,直接向寺外奔去。我一直紧紧追赶,这女子的轻功很好,我只比她慢了一会跑出来,却一直没有办法追上她。

眼见她往山上奔去,如果我再不追上她,让她奔到山上,就很难再抓住她了。我立刻提了口气,发足狂奔,这种功夫有许久没有用过了,想不到还有用它的时候。

这样我便越来越近,那个女子显然也发现我越来越近,忽然回头,向我一扬手,我听见极轻微的破空的声音,我立刻向旁边闪身,几点银光从我的身边掠过。

就这么一迟疑,她又奔出去很远。

我知道这样追不是个办法,我脑子中灵光一闪,沉声叫道:“你别跑了,我知道是你,你在西南的时候想偷一个水晶球。”

我这样一叫,她身子一缓,我立刻全力向前一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倒也不挣扎,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说:“你是谁?”

她摘下了脸上的黑布,果然是那个自称姓陀罗的女子。当她摘一黑布以后,便用一种十分冷淡的声音说:“我叫莫非花,我来这里,是身有任务。”

她这几句话是用中文说的,我一愣,自然便放开了她的手,我知道她既然已经愿意和我说话,必然不会再跑。

我说:“你是什么人,身付什么使命?”

她说:“燕先生到这里来,想必是调查李为国的死因吧?”

我点了点头,她继续说:“我所作的事情,可能会和你调查的事情是一件事。”

“哦?”我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我是属于这个机构的。”她向我说了一个机构的名字,我知道这是一个谍报机关,有些像是FBI,我一向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就算现在退出了江湖也一样。

所以当我听见她说是隶属于那个机构时,我立刻就说:“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刚才多有得罪,希望以后大家各干各的。”

虽然我想问她为什么要去偷那个水晶球,但我却实在不愿意与任何政府有任何牵连。

她对于我马上说出这样一句话显然有些惊讶,马上回答说:“现在恐怕不能各干各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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