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闻天子之马走千里，今之画图无乃是②？
是何意态雄且杰，骏尾萧梢朔风起③。
毛为绿缥两耳黄，眼有紫焰双瞳方④。
矫矫龙性含变化，卓立天骨森开张⑤。
伊昔太仆张景顺，监牧攻驹阅清峻⑥。
遂令大奴字天育，别养骥子怜神骏⑦。
当时四十万匹马，张公叹其材尽下⑧。
故独写真传世人，见之座右久更新⑨。
年多物化空行影，呜呼健步无由骋⑩！
如今岂无马要袅与骅骝，时无王良伯乐死即休！
【注释】
①诗题一作“天育骠骑歌”。天育：马厩名，养天子之马。骠（piào，今读biāo）：黄色有白斑的骏马。骠骑：犹飞骑。②天子之马：《穆天子传》卷一：“天子之马走千里。”指穆王八骏。无乃：岂非，莫非。系揣测之词。此亦表惊异。③是何：与“无乃”相呼应，意在证明自己的推测。是：指画马。意态：犹神态。雄则气盛，杰则超群。骏尾：马尾。骏：一作“騣”（zōng），马鬃。萧梢：摇尾貌。朔风：寒风。朔风起：谓马尾摇动可引起朔风。④缥：淡青色。两耳黄：《穆天子传》卷一“绿耳”郭璞注：“魏时鲜卑献千里马，白色而两耳黄，名日黄耳。”紫焰：紫光。《太平御览·兽部八》引《相马经》云：“眼欲得高巨，眼睛欲如悬铃紫艳光明。”双瞳方：双瞳呈方形。⑤矫矫：桀骜超群貌。龙性：古人认为天马乃神龙之类，故多以龙拟良马。变化：指多姿多态。天骨：天生就雄伟骨干。森开张：耸立开展貌。⑥伊昔：从前。伊：语助词。太仆：官名，掌舆马及牧畜之事。《新唐书·兵志》：“马者，兵之用也。监牧，所以蕃马也，其制起于近世……其官领以太仆。”张景顺：开元年间任太仆少卿兼秦州都督监牧都副使，善养马，元年牧马二十四万匹，至十三年增至四十三万匹。开元十三年，玄宗曾予以嘉奖。攻驹：驯养马驹。阅：检阅。清峻：指马之骨相清瘦峭峻。⑦大奴：奴之长大者。此指张景顺的牧马奴。字：养育。别养：单独驯养。骥子：良马。此指骠骑。怜神骏：爱其神骏。神骏：指马神态骏逸。⑧“当时”二句：用对比手法极言骠骑之神骏出众。张公：即张景顺。材尽下：都是材质平庸的驽马，以反衬骠骑之神骏。⑨写真：画像，即前言“画图”。二句点明独画骠骑，因为爱赏，故挂之座右，百看不厌，历久弥新。⑩物化：化为异物，谓真马已死。骠骑已死，只画图空存，故曰“空行影”。马画得再好，也不能健步驰骋，故慨叹“无由骋”。騕袅（yāo niǎo）：传说中神马，日行万里，明君有德则现。骅骝：赤色骏马，亦名枣骝，为周穆王八骏之一。王良、伯乐：皆春秋时人。王良善御马，伯乐善相马。结二句是抚天育骠图而兴叹，伤良马难逢王良、伯乐，而自慨不遇。浦起龙云：“结更从画马空存，翻出异材常有来。既为画马转一语，亦为奇士叫一屈，又恰与篇首呼应。其寓意也悲矣，其运法也化矣！”（《读杜心解》卷二之一）
【评析】
天宝十三年（754）冬作。诗由真马说到画马，又从画马说到真马，最后从画马空存，翻出异材常有，惜无识材之人。实以马自喻，抒发抱负不得施展的愤懑。吴瞻泰曰：“以真马起，以真马结，中间真马、画马错序，盖以画马虽得其形影，而不如真马之健步足骋千里为有用。‘年多物化’二句，一篇关键。末更为真马惜无知己，则画马虽工何益哉？其言外之寄慨者深矣。”（《杜诗提要》卷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