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爸爸严肃、深刻的E-mail，我更欢喜看到他饱含爱意和鼓励的信息：
“收到你幽默的信息，我和妈妈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我们也非常想你，天天在议论，你在干什么，怎么没发短信？需要电话交流吗？请告知。”“收邮件，别着急，你能笑到最后。”
“姥姥出院了，听说你春节回来非常高兴。明天气温下降，多穿衣服，小心路滑。”
“节目上看到你的名字，我们非常高兴。这是一个开始，期待着你新的进步。”
正如爸爸的祝贺，12月底，我的名字终于出现在节目结尾时的工作人员名单上。也似乎从此时，或者更早，我遭遇了意料外的困扰：制片人开始总在深夜打我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否则会被罚款百元以上），次数多了我明白要面对什么。来京之前，我就听说了某些男人的“三不”原则，有些慌乱却相信总会有人“你情我愿”，不必勉强什么。
可是，之后就发生了一系列奇怪的事。其中一件，深深地刺痛了我。组里的同事、主管都一向对我友善。可是，有天下午我不记得具体为什么，我和组里一位同事争论着，他突然大吼：“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办公室一下极静，所有目光都射过来，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唯恐眼泪冲出来，飞奔而逃。后来，我才知道，此言在这个圈子里实在算不得什么重话，怪我太没见识了。社会的某些层面有着人人臣服的“潜规则”：对上你没资格有尊严，对下你尽可以践踏别人的尊严。现代文明已将此引申为社会生活中的“适应性”、并无褒贬色彩的“情商”，或言之，“入乡随俗”。我虽然委屈、愤怒，却不愿此事再扩大。可是，主管还是因为看不过去，向制片人作了汇报。制片人似笑非笑地瞄着我和同事，他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只感觉脸颊滚烫，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我只在反复想一个问题：这个同事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呢？虽然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能确定的是，他业务方面敏锐，世故方面圆通。我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他为什么要这样“损人不利己”？
带着这样的伤痛和困惑我回家过年。在“报喜不报忧”的祥和气氛下，大家都言笑晏晏。
家人再次集体送我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这次，是我一人。
我真恨自己不能未卜先知，到北京我就失业了。我很长时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虽然3天后我就知道了“为什么”。我不懂生活为何对自己这样残酷，为什么就不肯留一点点美好希望给我？
那段时间，我常常漫无目的在街头游走，觉得自己很多余，没有人真正需要我。更多时候，两个姐妹去上班，我就窝在床上。
那段时间我对电话上瘾，攥着听筒就不肯放下。我只将“噩耗”告诉了蔡哥。他看到信息就打过来，深知说什么也不能真正安慰到我，很多时候就静静陪着我发呆。
回想起来，自己那时太不懂事，心里只有自己。对蔡哥自不用说，必须随叫随到，否则不依不饶。对李姐姐她们也造成不小困扰。起初多亏她们好心收留，却没成想我做的是个“披星戴月”的差事，半夜回来凌晨起床，虽然轻手蹑脚，毕竟三人挤一床，我又睡中间，她们必会被我吵醒。
后来失业了，又因为无法控制自己不分昼夜地抱着电话，说啊说，再轻声细语，还是会影响到别人。她们也许心里有怨，但还是宽容了自私的我。
北京的初春仍然很冷，但在宿舍里的我是温暖的。蔡哥说，只要有人陪着你，鼓励、欣赏你，你就能走得很远很高。我会一直陪着你走，直到你遇着一个能陪你走一生的人。我很感激他陪我度过了那段没着没落、不堪回首的时光。那些日子，他每天电话必问3个问题：吃好了吗，穿暖了吗，睡足了没？因为他知道我对这三项“基本原则”都失去了兴趣。
很多人说我福相，自己一直不以为然。不知道这么一路磕磕绊绊，处处受挫哪里有福。但是，我承认有一点自己很幸运，我从没遇过所谓真正的“坏男人”，无论在我冲动或落寞时，所遇男人都不曾对我用强，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可称是我那段时间的“指路明灯”。也许正因此，我从未有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简单愤激。在两性问题上，我习惯“设身处地”。虽然我像很多女人一样，不知疲倦地缠着先生问“爱不爱”“爱多久”的傻问题，却只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幸福滋味，内心深处对人性的魔力永存敬畏。
窝在宿舍抱着电话的日子我无比依赖，也非常厌倦。我埋怨自己太不坚强。蔡哥鼓励我出去走走，即使还不想去应聘，也不能总闷在屋里。起初我还任性地反抗，但心里十分清楚，逃避是最糟糕的态度。眼看生日快到，爸妈说好来看我。到时怎么办？而且自从名字上了电视，父母最关心片尾字幕。因为心里有鬼，我已经好久不敢让他们打电话过来。
来北京后，除了蔡哥，那些相过亲的MBA、博士们也常打来电话，不出三五句，一定会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们笃定而殷切的期待更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决心。
过了一个与电话厮守的情人节后，我再次出发了，也决定搬出去自己住。
上网、买报纸、搜索各种招聘信息，当时可谓饥不择食；一方面睁大眼睛寻求圈内空位，一方面放眼圈外找个暂时饭碗。
那段时间，我对北京之“大”有了更深刻的切身体会，也东西南北地走了个来回。暂时的饭碗相对好找，可是圈内的求职信发了一叠却不是没有回音，就是要找熟手。
爸爸的殷切信息却连绵不断：
“上午为什么没上班，妈妈很惦念”
“妈妈问你现在在干啥，明天休息不？最近节目尾没见你的名字”
“这几天在干什么？也不通电话，我们很惦念”
“我们天天在盼你的信息，你这两天还在接受培训吗？”……
看到这些，我心乱如麻。
眼看已经三月上旬，我必须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我踌躇许久，再次选择以E-mail的方式告诉父亲：
爸爸好：
今天是3月11日，我开始给您写这封酝酿了好久的信。相信以您的敏锐以及放我在心上的程度，应该对我这边的生活多少有点质疑了，只是不敢或不愿多想罢了。我不想向您撒谎，所以，我忍着一直不给家里打电话。
事情发生在年后回北京的第一天，我赶到会议室门口，就接到周老师的电话，语言婉转，意思却明白，我被开了。我压抑住所有情绪，走进会议室参加培训。我看了眼制片人，他没有任何表情。培训很快结束，我必须要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为什么”，我脑子里反复盘旋着的只有这三个字，和所有同事比较，我不断反省自己前段时间的表现，可我想不到有什么事可以导致这么可怕的后果。拼命想知道“说法”的那段日子是最痛苦的。朋友说，哭一次会长大一次，那两天在形式上我又有了一点成长。
直到第三天，我又在夜里接到制片人的电话。于是，我明白了也有点凄凉地释然了。这是件我本决定永不与您提及的事。本来我对北京的尤其是这个圈子的男人多少也有所耳闻，据称是“三不”原则：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现在所谓的优秀男人，没有这方面事儿的，恐怕已濒临灭绝，但我认为他大概不会吃“窝边草”吧。然而，我错了，过年之前，他已是从暗示到明讲，不肯放弃“近水楼台”的便利。可我那时还太幼稚，我以为这种事情本该你情我愿，反正不管为了交易或解决寂寞，愿意的人不在少数。只要我努力工作，他也不会勉强我吧。我对栏目死心塌地，披星戴月。是，他不会勉强我于是彻底放弃我。这时我才明白主编为什么总是半吞半吐地劝我离开这里，说这里不适合我之类的话。主编也离开了，我们相约聊了很久，她说她刚见我就想让我离开，只是当时身在其位不能那么做。她说，制片人对我已算不错，组里有些人待了半年多还分文没有。她说，千万别和别人比，人家所做的你愿意吗？也有些女孩儿，同意后风光两三个月亦会黯然离开。主编劝她们，不要后悔，只当是人生的一段阅历吧，不要因为这种事伤害自己。也不要再想值不值得。主编说，X真的可称是“满嘴仁义道德”的典范。
爸爸，在我最真实的想法里，传统地认为那样会弄脏身体，我更怕的，是因为这么做而失去灵魂，坠入无尽深渊。我大概没有现代女孩的那种定力和洒脱，我有我的原则。如今的世界对人本原的欲望越来越宽容。所以，我至今也不认为X就是坏人，甚至还可称是这乱世的枭雄吧。但爸妈对我自小的教育毕竟刻骨铭心——自尊、自爱、自强。这是个名利场，总会有失有得。我目前的处境，最好还是不要和妈妈说吧。她本来就有操不完的心，加之她早就不愿意我漂在北京受苦。更关键的是，她对这种事本身就太脆弱太敏感，发生在我身上，她可能会想象得比事实还可怕。这方面您也不必太担心，到这种地位的男人，通常是不会勉强的，他们颇有些自负，更不乏愿意做这样交易或者以此表达倾慕的女孩子。李姐姐曾经说过，这圈子罕有可称干净的地方。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水至清则无鱼毕竟是现实。人情世故方面我必须要磨炼得更练达柔韧，原则却是我一直都会恪守的。
作为“父亲”，滋味会是很复杂的吧。前段时间我在网上看李方的《产假日记》，有网友友善地开玩笑说，如何改变一个“愤青”，生个女儿吧。男人看女人和看自己的女儿，是绝对不同的。
所以，父亲嫁女儿的时候，也会比做妈妈的，感受更繁复些吧。
这个话题不再说了，您也不要因为这个而难过，没有谁能够勉强我。
令我伤心的是失去了这个工作，而且也觉得辜负了您和妈妈的希望。我多想让您们为我而感到骄傲。客观地说，我并不能把这简单地归因为我没有同意那个要求。谁让我现在还只是一株小草呢？当你是一株小草时，谁都想踩你一脚；而当你成长为一棵大树，别人想踢你时就要小心脚会不会疼。可是，要想长成一棵大树，得要多久呀？在我和蔡哥这么说时，他笑说先长成一根藤蔓吧。
直到今天，我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我寻找了可能找到的所有帮助，最后才找的刘叔叔。发此信时并附了写给刘叔叔的信，希望我这个任性而为的做法即使您不能理解，也请千万别为这个生我的气。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失面子，但的确也是实在没办法后的选择。更确切地讲，我没有太依赖任何一个人的帮助，只是要给自己多一些可能性或者选择。
今天您打来了电话，大概是压抑了很久吧。这正是我很多事不愿多和您们谈的原因。妈妈太冤枉我了，我哪里是不信任你们，正是因为你们太放我在心上，我才不愿意让你们太为我担心。坦途或荆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理该我自己承受。如果有喜悦我会第一时间和你们分享。
我现在处于这么一个表面热闹实则疏离的大都市，我对这件事不怎么乐观却没有人比我更急。虽然我不想草草地把自己嫁了，却也从来不是什么不要婚姻的先锋女性，这点请你们放心。我如今不怎么相信爱情和人品，更看重物质家世和外形条件，因为这些相比人品或爱情较难作假，也能比较顺利地过上食人间烟火的幸福生活。我需要家庭，喜欢也渴望一个像兄长般疼爱我、能和我共创幸福的男人。你们如果真的很急，知道了我的标准就想法子让我相亲或者帮我牵线，如果你们也像我一样有心无力，那就静下心来顺其自然吧。婚姻就是一场豪赌，当然它可能用这个也说得通——“心热的时候信孔孟，心冷的时候信老庄”。真要爱上什么人，那时看理论就像现在看爱情一样，觉得虚妄。
关于工作的事，我从没有仰仗过您，但我恳请您这次来请刘叔叔吃顿饭吧，这种做法没什么意义，我只是觉得孤立无援觉得自己好渺小。我不想、也可以不靠别人的帮助生存下去的想法，在这个城市被残酷地终结了。而害怕接受别人的帮助，这在本质上就是缺乏自信的一种表现吧，我害怕还不起，现在又没有什么足以和人家交换的东西。
以下是我目前喜欢的一首歌，大概比较符合我现在的心情：
“关于现在你总是彷徨又无奈，关于未来你总有着周密的安排，然而剧情却总是被现实篡改；关于现在你总是彷徨又无奈，任凭岁月黯然又憔悴地离开，出乎意料之外一切变得苍白；你计划的春天有童话的色彩，却一直不见到来，你撒下的渔网在幸福中摇摆，却总也收不回来。你始终不明白，每一个真实的现在，都曾经是你幻想的未来。”
我现在的心情并没有这么灰，只是听来感慨。我的心还是热的，不会就这么放弃。我只请您和妈妈对我的事别太挂怀，我有能力在这个城市健康顽强地生存下去。人生艰辛，挺住就意味着一切。这些道理我明白，只是这磨砺没有人替得了我，你们爱我的最好方式就是健康幸福地生活，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爸爸，我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卡通本子，上面贴着我和M，还有妹妹们的“大头贴”，只记一个内容，就是您曾发给我的短信，它带给我力量，我会带着你们的祝福、而不是叹息向前飞奔。
爸爸，事实上到现在我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们、可以说些什么。甚至，我担心您是否认为已经发生的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在这方面您相信我的行为操守吗？您采的这两天会是“匆匆”还是“漫漫”呢，我心里很忐忑。收信后别打电话，我不知说些什么，来后再聊吧。
即将发信时，我终于接到科教频道一栏目的通知，放心吧。
祝爸爸妈妈健康幸福
总让你们烦恼的小羊鞠躬
3月26日
虽然即将发信时，意外得知消息，但我并不怎么兴奋，只是觉得终于对父母有了一点交代。爸爸很快回了信息：
3.27 9：45你给刘叔叔的信我已看到，写得很得体，我想他能帮你提供一些信息和渠道，其他都要靠你自己了，房子定了吗？不要着急，慎重点。
11：41 得知新情况，我们都很高兴，我们女儿不会错，祝生日快乐！
20：00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要自信，借这个机会清理一下思想，分析一下自己的优势，选择下一个突破口。北京强手如云，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打电话过去吗？
20：37 我们意见最好不要独住，还是有个人照应我们放心些，一人独住会遇到预想不到、且不好应付的事，甚至会有危险，你要三思。
来北京后，爸爸似乎开始很频繁地称赞我，可我已经很难相信：如果不是跌入低谷，爸爸哪会说这些话？不能让父母引以为傲是我无法开解的心结。
由于没什么做电视的经验，我没有上手的机会，再次当起了实习生。这个栏目组似乎轻松多了，不但从未进行过持续至凌晨的会议或培训，甚至无须每天到岗。我的工作依然是寻找选题推荐给编导。
因为清闲，而且毕竟在北京待了一阵儿，深深浅浅地认识了一些男人。我将他们作了适合自己的安排，有的时尚浪漫，相伴购物可以提供男人角度对美的判断；有的青春前卫，是一起看卡通片，玩转游乐场的好玩伴；有的文雅深沉，和他同去听讲座、看话剧、互通一些无谓的人生感慨再合适不过……
那段日子和临来北京前在西安的生活，从本质上如出一辙。表面上喧闹着快乐，内心却无踏实的幸福。
很快，生日到了，老了一岁，爸妈也如期来京。我几乎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那天妈妈和我说了很多话，其中有两句，直插心窝：你肯努力是好的，但毕竟是女孩子，这么辛苦，早早把自己熬老了，值得吗？现在不小了，这样下去会耽误“大事”的。
妈妈的话让我极其烦躁又心慌无助。我第一次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北京？
没有答案。又似乎无颜回答。
爸爸比妈妈沉默许多，我只是听他颇艰难地向我叙述看完E-mail当天的心情，爸爸说他那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第一次试探性地问我打算回家吗？我坚定地摇头。
父女面对时不知如何表达。爸爸到家后，连续几天，他所能想到的励志豪言都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
3.28 15：31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也相信你的判断力，从来就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成功。也没有救世主，只有靠自己奋斗。
北京机会还是多些，现在不是言退的时候，只是小小的挫折。没有挫折的成功不是真正的成功，我仍然对你充满信心。
3.29 19：00 莫犹豫把泪擦干，走过去前面是个天，自古创业多艰难，有苦也有甜，只有甜而没有酸和苦辣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相信你在北京这半年的收获要超过以往的几年！相信你一定能靠自己的力量迈过目前这道坎，到那时你就会感觉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和高度。
3.30 9：40 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9：42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9：43 你是最优秀的，只不过你的准备还不充足，一旦羽翼丰满，你就会一飞冲天，愈挫愈奋，屡败屡战，百折不挠，方为大英雄。
9：46 如此江山如此人，千年不遇我逢辰，挥就日月长明笔，写成雷霆不朽文。……
什么是父爱如山？我以为全渗透进这些短信的字字句句里。
为了工作方便，也为了不让爸妈为我独住忧心，我找到一家离栏目组很近的公家招待所，自己住一间，既免了他们担忧的意外危险，住进来也随意舒服。最重要是不会再搅扰到别人。
新栏目并非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决意以职业的态度面对工作，到处找选题，如果我报的选题通过，就可以随编导一起设计问题采访嘉宾。偶尔受到小表扬，总会第一时间发信息告诉爸爸，他很快回给我：
4.3 21：13 听说你昨天受到表扬，非常高兴。我早说过你的文笔和悟性都没问题，就是缺一点理论。只要大胆去作，不要过分急于求成，要锲而不舍，水到渠成。
然而，永远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我正式融入新的工作环境，却被暂时“劝退”了。这次非人为而是天灾。一个叫做“SARS”的怪兽搅乱了全国人民的心。我又彻底地失业了。爸爸的信息接踵而来：
4.15 22：07 妈妈要你尽快去打甲肝疫苗，西安得甲肝的人很多。
4.22 21：15 妈妈问你是否需要回西安暂避一时？
还没等我下决心，政府已经明令疫区隔离。那段时间，走在北京街头，仿佛乡间小道，安静、人迹稀少。最传奇的是地铁，据说几十节车厢空荡荡的，尽可在上面欢跑、狂睡。
父亲代母亲传达指示：“妈妈说，没事待在屋里，哪儿都不要去。”
为了缓解爸妈的焦灼心情，我时常转些与此相关的黑色幽默发给他们。
爸爸很快回信息过来：“看来你心情不错，王蒙说过，有了光明的性格，才会有光明的人生。一定要对抗击非典抱有充分的信心。在目前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可以抓紧时间作好知识和各方面的储备。”
“妈妈要你坚持吃维生素，她又给你买了5瓶，将给你捎去，你要坚持吃。”
在非典肆虐的那段时间，非常奇怪，我的记忆似乎一片空白。
也许因为实在太单调了，大多时间窝在屋里看书、看电视、打电话间或出去买饭、散步。没有一件具体的事留在脑海。
爸爸亦能猜想到我的低落情绪，适时给我安慰：“妈妈这两天正念叨没收到你的信息，你是我们的最爱，只要锲而不舍，机遇就会向你微笑。”
但我绝没想到从小到大未与我进行过文字交流的妈妈，此时竟然写来一封情深意浓，令我不禁潸然泪下的信——
扬扬：
你好！
母亲节那天收到你的关心和祝福，心里感到非常高兴，也感觉到你又长大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距离更接近啦。
扬扬，自从你离开家，我和你爸无时无刻不在操心你的工作，生活和身体等，因为，你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唯一的精神寄托，每当你有一点儿成绩或进步时，我们都会非常高兴，每当你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我们都会万分难受。但我们也深知，人的一生不可能没有困难，不可能不受挫折，也不会没有痛苦，更不会不受委屈。相反，经历了这些，人就会更坚强，阅历更丰富，这是一份无价的财富，这些道理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也一直这样教育你，但是，这些一旦真的让你去承受，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依我的能力，不会让我的女儿去经受这些。但是，北京这段生活让你经历了这所有的一切。想到这些，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非常矛盾的滋味。所幸让我高兴的是，你能面对一切，也许从此会更加坚强；经历了更多，心理承受能力也会更强。走了这么多地方，对社会、人生想必也会有了更多的了解，但还很不够。平时，你和我们沟通不够，造成一些误会，走了很多弯路，希望你今后能与我们更加畅所欲言，加强沟通，增进了解，能够更好地支持你的工作，使你尽快地成长起来。
扬扬，你一人在北京，一定要多长一点心眼，什么事尽可能地多想一些，现在的社会很复杂，人与人之间非常微妙。在你的经历中，可能得到了验证，好人、热心人、小人等，你可能都曾遇到过，这次到北京，不管是去拼也罢，见世面也罢，学习也罢，提高也罢，都算是如你愿了，无论是精神，还是经济，都付出了很大代价，这对你今后的工作和生活，我想会有很大的帮助和深远的意义。北京这段经历，会让你受用一生的。
扬扬，我不同意你到北京，就是不放心你的生活，总感觉到你太单纯、太天真，不了解社会，不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担心你上当、受骗，不过这段北京生活，让你对以上有所了解，但还很不够。再就是你现在工作地方的用工很不规范，这是我目前最最担心的事情。你还年轻，甚至于说，你还有我们这个大靠山，遇到困难，我们能够帮你渡过。扬扬，我可以这么说，我们在家勤俭过日子，能省则省，绝不会让你在外面生活得很苦，平时省一点，无所谓，只要你有困难，只要你需要，我们都会大力支持你、帮助你。只要你生活得好，我们就高兴，希望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这是靠山的作用。人都会老的，何况我们已经老了，你爸也干不了几年了，所以说，我还是希望你有个正规一点的工作，相对稳定一些，对你今后有好处，你还年轻要干的事还有很多，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当然，你说要再做两个甚至三个节目再说，我也很同意，并且也很支持你这种想法，毕竟去了一趟，学习、工作了一场，总要有个东西证明一下。这一点，你想得很周到，我也很赞同，希望你能做出高质量的节目，回到西安台、陕西台工作，到那时你可能称自己是一棵小树吧（现在称之为小草）。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会逐渐成为一棵大树。你回来工作，条件会比较优越，你爸单位下半年搬进新楼，每个办公室都可上网，杂志、各种材料也比较丰富。人事关系、工作条件都比较好说。依你的阅历、能力，在西安台、陕西台工作，我认为没有多大的问题。希望你好好考虑。总之，北京之行是正确的，为此所付出的是值得的。希望你注意身体，这是本钱，没有好身体，再有能力，有什么用？千万要吃好，不要不舍得，不要害怕贵，一定要吃好饭，不要凑合。多保重！
妈妈
2003年5月13日
妈妈甚至还在信页背面着意认真地添了一句：“好几年不动笔了，写得乱七八糟，见笑了，请谅解！”
常有朋友说，我行文最大优点是表达情绪用词精妙，真是谬赞了。我读罢此信完全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是愧、是悔？也许我只能肤浅地用句：百感交集。
我不禁怀想起童年时与妈妈的亲昵。据说幼年时，每当听到妈妈的脚步声，我都会兴奋而欢快地跑到门前直嚷“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待妈妈进屋，每每会唱支童谣：“我的好妈妈，下班回到家，劳累了一天多么辛苦呀！妈妈妈妈快坐下，请喝一杯茶，让我亲亲你吧，让我亲亲你吧，我的好妈妈。”
这首歌在我脑海中至今分外清晰，当时的场景却恍如隔世。
我和妈妈之间，虽然不像与爸爸，曾有那么深的隔膜。但是也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
我少年时总会怨天不公，自己为什么没吸取爸妈丝毫优点呢？妈妈当年19岁就入了党，从小到大都是班干部。在一张唯一留存的妈妈中学时的合影照片上，妈妈微扬小脸儿，那个骄傲劲儿！
少年时代的我，何曾有过那样的神情？
有人说，妈妈太能干，女儿往往就不成。也许有一定道理。
从小，妈妈代理了我学习外的一切事情。后来，我才知道，现代心理学将此命名为——代替成长。
我明白，妈妈的心意很单纯，她就想我能一生过得平安舒适。她不想我像她那样承担太多的辛劳、责任。妈妈是长女，也是传统的贤妻良母，无论是对姥姥家还是我们这个小家，她都奉献了太多太多。她总说，这些事情，只要我能做，就不给你压担子。
妈妈为我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只希望我能守在她身边，有份稳定的工作，嫁个踏实能干的男人，过上和美平静的日子，可是我都没能做到。
那时我有个念头很强烈：将来还是别要孩子，太费心了，彼此间那些无意又没法避免的爱的伤害，我能承受吗？
很快到了父亲节，我第一次在这个日子，怀着冲动又复杂的心情向爸爸表心意：
6.15 9：13 今天是父亲节，无论节日与否，爱和思念会永恒。只是遗憾，甚至不能买两挂香蕉给您。只能以苍白的词句表达心中澎湃的情感。女儿是给别人养的，如有人要了，欣慰同时会失落。但无论我们相隔再远，爱和牵挂会永永远远。我爱你们，爸爸妈妈。小羊遥念。
蔡哥说，我不该在信息中提“女儿是给别人养的”，也许爸爸读来心酸。我何尝不知。正因为明白自己即使出嫁前一天，我都无法像影视剧那样，洒泪对父母跪拜，说：感谢您的养育之恩。
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只好托付文字帮我传情。
“SARS”终于被驱逐，我也几乎同时找到了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成为一家文娱报纸的记者。工作驾轻就熟，生活相对稳定下来，关于“大事”自然成为妈妈每通电话必会提及的话题。
我似乎已无法用语言与父母沟通深层的思想，只好又寄信一封：
爸爸妈妈：
很抱歉，我已经这么大了，却一点没让你们省心。你们等这封信，等我这些话，已经很久了吧？
爸爸在电话里的一句话让我无比伤感，您说，我就不知道你告诉我们你的情况会对你有什么坏处？当时，我很想回答，却说不出口。其实，我很想说，我根本没想过会对我有什么，我只是怕影响、烦扰到你们的生活和心情。因为爱，所以伤害。是这样的吧？
现在的我，真的不想生孩子了。我第一次认真地想这个问题，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觉得，有我这么一个孩子的父母很可怜，我总是让你们无止境地担心、烦恼，却没能给你们任何的骄傲和欣慰。从小至今，你们为我一再付出，金钱、时间、精力、心力……可我回馈过什么呢？我自私、任性地要寻求自己也不确定的方向，我晃荡荡的生活，让爸妈的心跟着忽悠、起伏。我不想这样，可我身不由己。虽然我现在深感——距离远了，心却近了。可是，父母与子女的沟通太困难了。父母总想洞悉子女的一切，关心得无微不至。你们怕我照顾不好自己、怕我被人欺负、怕我因为单纯交到坏朋友……我想到、想不到的，你们都牵挂、惦记着。你们总觉得我不说是因为不信任、不在乎。可是，怎么可能呢？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人。我不知道你们身为子女时是否也有我这样的心情：我只想报喜不报忧，快乐可以分享，烦恼却不会因为分担而减少分毫。你们帮不了我，而你们的担心更会加深我的负疚。
人生两个金苹果，事业和婚姻。妈妈总怕在这儿会耽误我的大事。其实不然，说句不知羞的话，这里有更多更优秀的人可选择。但更坦诚地讲，我不是为了这些追求我的人留下的，我总要做点什么再回去。
之前，我总希望自己大概确定下来一个，再告诉你们，请爸妈拍板、放心。虽然不少朋友说，感情的事父母掺和往往就掰了。可你们不一样，妈妈说她相信我的判断。你们总是出乎我的意料，本以为选个大10岁的，爸爸会轻视我，说我动机不纯、追求享受什么的。可您竟然说，只要我觉得幸福。现在，竟然妈妈也迈过了“十岁”的坎儿。矛盾、犹豫着的，是我。在北京，周旋于这些追求我的男人，你们一定不喜欢、不同意我这样的交友态度，可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人无完人、求全责备。何况，我并未答应任何一人。我只是想保护自己，做事留有余地。
现在，我将他们大致的情况和我对他们的态度、想法说给你们，也许只会让你们更烦，但至少能省了你们猜想的辛苦。同时，也能看到目前我对爱情及婚姻的想法。追求我的这些男人，有检察官、医学博士后、外企经理、农企、小业主等。有4个人是我现在因为不同原因在较多相处的。
A在一家美国医疗器械公司工作，31岁，做销售部门的经理。他最吸引我的，是优雅、英俊的外形。走在他身边，受他温柔呵护时，恍然自己就是日剧中的女主角。可是，我心里特别明白，他不是那种所谓过日子的人，他太追求完美，他只喜欢女孩穿高跟鞋，着长裙。尤其，他喜欢女孩化妆，浓妆淡抹皆相宜。这对于总是素面的我，是件想来都很辛苦的事。现在，他不能要求我，可是以后呢？而且，那种风情女人的模样，似乎也不是本真的我。所以，我不会因为女人最表层的虚荣来决定我的婚姻。这样的男人，交往过也就够了，只是梦。
B在国外读了MBA，30岁，现做一意大利品牌家具的中国代理商，有自己的公司。我怕见他多于想见他，他很了解女人喜欢什么，很会甜言蜜语，和他在一起觉得很浪漫。然而，直觉告诉我，他和别的女孩会说得一样顺口。他应该不是个坏人，却也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虽说人只能靠自己，但一开始就这么没有安全感，我想，这样的人是不能嫁的。
C是这些人中条件最一般的，在国企做技术工作，北邮毕业，26岁。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婚姻已足够理智、冷静，我已经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觉得我喜欢他。这种喜欢与对AB不同，和C在一起，有一种单纯明朗的感觉。我们一起做饭、去游乐园玩，唱歌。而且，他喜欢陪我看《流星花园》和《花仙子》。虽然他不是情话高手，但我和他在一起，很有谈恋爱的感觉。可是，我心里矛盾极了。前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看一本书——《女白领金老公》，我笃定自己只要目的明确，必会锁住一个金老公。然而遇到C，我有点乱了。25岁，对我是一个沉重的压力。我对自己说，如果现在自己是二十一二岁，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可现在，25岁了，还有权力谈恋爱吗？本想最迟明年把自己嫁出去，这是一件必做的、早比晚好的事。他还这么年轻，现在有结婚的准备吗，如果没有，我愿意等他吗？姑姑那些关于早婚早育的理论反复在脑中盘旋，搅得我头疼。
我一再反省自己，19岁时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大我7岁。现在怎么活回去了？我对男人的品味怎么变化得如此悬殊？是真的喜欢上了他，还是厌倦了所谓成熟男人的世故和直接？我仍糊涂着。
10月前，他会买一部车，未装修的新房也买好了。我反复问自己，名车豪宅真的更容易幸福吗？
我知道，恋爱的快乐不能等同于婚姻的幸福。嫁一个成熟男人是否才更接近婚姻的幸福呢？他有时真傻，当我眉飞色舞地和他说周杰伦、高桥克典时，他就会对我大谈李嘉欣和朱茵。若是那些成熟男人，则会微笑倾听，惜言如金。再有别的想法，也是埋在心里的。唉，他就是个大男孩儿。
大概因为从小在宠爱中长大，我养成了自私、任性的心性。他说彼此互相照顾是没错，可我怎么就自私到只想受宠、被疼爱。想到上一段感情，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长大，更不知道如此年轻的他是否有足够的心力包容、宠爱我。
我可以想来，除了他还算稳定的工作，你们对他不会太满意。姥姥、亲戚朋友们也会颇有说辞。他近来和我说，想做市场工作，技术活是安定，但是离钱远。他有着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可是，就算你们认可，我心里还是一团乱、没谱。
D，35岁，眼科医学博士后，主任医师。这人我想会是你们比较理想的女婿，我也努力想让自己接受他。我自己也纳闷，他不是很符合我的各项条框，也的确爱我、宠我吗？我还想怎么样呢？这是否就是妈妈说的大面上行就行呢？可是，为什么我和他在一起就不自在、没有快乐的感觉呢？没感觉，这在父母看来，实在不是一个理由。要在有激情的时候结婚，这种说法对吗？因为终将平淡，所以至少该有一个绚烂的开始，还是正相反？
我特别喜欢一部日剧——《全为了你》，却遍寻不到。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像那个女主角一样，作出现实、理智的选择呢？结局时，女人在灯下为夫君细心叠着衣服，不远处是夫君和儿子的嬉闹声。她不由走了神儿，想起了她和曾爱过的男孩儿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故事在温暖的色调中结束了。她放弃了爱情，选择了更踏实、安定的生活。故事的调子温暖而伤感。如果，她选择的是那个男孩，是否会陷于一地鸡毛的琐碎和悲哀呢？脆弱的爱情，自然也灰飞烟灭了吧？
爸爸妈妈，情况基本汇报完了，你们会说什么呢？也许说什么都不出乎我所料。《玉观音》我在看，虽然现在说起处女就像怪物，但我会谨记妈妈说的“一步错步步错”；杨瑞安心那样的爱情太奢侈，现实中就算存在，我也承受不起。你们现在也许最想问的，就是我如何与他们相处、又打算如何发展我自己的事业？
工作方面，我有自己的打算，总之务虚不得时，我会求实。且在这样的过程中慢慢梳理自己：我适合做什么、我适合什么人、适合什么样的生活。我现在虽认识到婚姻的基础，却对自己婚姻的幸福标准拎不清爽。
D作为结婚对象，是很现成，他的学历也符合姑姑强调的早教问题，且由于年龄差距较大，他会相对珍惜。妈妈所担心的花心，发生的可能性也会较小。甚至，他的医生背景妈妈也会比较喜欢，在日常生活中能带来不少便利；而C，他只大我1岁4个月，看起来又那么年轻，我到现在都不认为前男友人品不好，可是，他也做过脚踩两条船的事，男孩的变数太大。人品好、对我好，看似简单的条件最难评判。诱惑这种东西……何况，我现在的状态实在不是作出选择的时候。现在的我，需要别人给我幸福，而不是与对方合创幸福。
写至此，我想到的基本说了。这才敢上网收爸爸的邮件。爸爸说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可是由于我的问题，双方的信息已不对称。我自知没理。你们是没勉强过我什么，总是沿着我的方向帮我出谋划策。我现在最怕的，是你们提出和我谈谈。我能说什么呢？我愿自己是你们生活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唯愿你们：健康、幸福。我只有努力让自己更接近幸福。
内疚的小羊上
2003年7月15日
爸爸看信后问我，你说了那么多，是打算选C吗？
我很难回答。C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玩伴，有谈恋爱的感觉，他也提起和我回西安拜见父母，但我和他在一起，却从没觉得踏实、幸福，这让我有些踌躇。
妈妈依然时常打来电话，再三强调一以贯之的中心思想。此时，我有些动摇了。在北京折腾了半年多，除了生活上的相对自立和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似乎和在西安的心境没什么不同。挚爱的事业、钟情的婚姻，人生两个金苹果，且莫说摘，连它们在哪里我都渺无头绪。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离乡背井，一味茫然追寻呢？
如果现在回去，只要我想，“十岁”必会欢天喜地娶了我，踏实过着优裕清闲的舒服日子。这样会比现在快乐吗？这样就可谓之幸福吗？
我决定不想那么多了，坚持到“十一”。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我就乖乖听话。即使那位“十岁”妈妈实在不能接受，反正临行前介绍人姐姐一再说，你尽管出去散心，我帮你瞄着。
你条件这么好，我一定给你找个满意的。条件好？也许因为我看起来还算鲜嫩，又成长于清白的书香之家，看来舒心、养着放心吧。
§§题记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在北京，这就是对我事业与婚姻的最恰当写照。
我从来不相信缘分，只觉得那是为“偶然”寻找的美丽借口。但是，遇到他，却不得不信。幸福得发昏时，甚至会想：我那样突然而坚决地要来这么个陌生、空旷的城市是否就是上天安排我们相逢？
而我们之间可能产生的种种误会，也皆因为他的“相信”与宽容化于无形。
否则，那时候的我，可经不起一点猜忌、磨折，最终不过是两个擦肩而去的背影，也许，今生都不会再遇到。
我那时常在心里轻声甜蜜地唱一首歌：“你像棵沉稳的大树/包容我自由的心思/喜欢你对安定的坚持/任我在你怀里哭闹放肆/爱情让我变成制造麻烦的孩子/……/吵吵闹闹还是依赖着你/我是如此地愿意跟着你……”
最麻烦、最贪心就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因为没有什么缺乏，所以不会太单一地渴求。物质、精神生活又缺一不可。心里想得再坚定、理性，“爱情”还是不舍难离的氧气。所爱之人，我不愿以“优秀”或任何具象条件描摹，“看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而“爱情”，绝非一种清澈、明朗的生物。人的本质迷恋暧昧，男女间试探、追逐、彼此猜心……纵乐于多角色游戏且需配合不同天时地气。“恋爱”像是最可能激发各种创意、也最容易沦入模式化的“行为艺术”。无爱情的婚姻很难真正幸福，却往往能平淡稳固地共白头；因爱情而生的婚姻则必是一场“豪赌”——过程与结局，或许秘而不宣，或许极尽夸张，或许平和恬淡……选择婚姻的同时也几乎选择了以后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