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28 不请自来
28 不请自来
背风而来的讥讽倒是叫朱宝珠有点没反应过来,呆愣的瞬间,只觉一只软手亲昵的掐了她的腰一把,背后那女子掐着朱宝珠的腰转悠到朱宝珠眼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朱宝珠不动声色拔开年轻女子的手,吃了块烤肉才咳咳道:“哟,这不是三表姐嘛?几个月没见你倒是老成了不少。”
三表姐乃朱宝珠小姑的女儿,两家在同城,三表姐只比朱宝珠大两个月而已,但是因为长得好所以嫁得也早,如今已有一儿一女,听说这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朱宝珠低头去看三表姐的肚子,看不出怀孕的迹象,许是月份尚浅。
朱宝珠完全没有女人缘,远亲近邻都没一个处得好的,打小外人笑她便罢了,连亲戚也笑,朱宝珠因此更加讨厌这些沾亲带故的表字兄弟姐妹们。这位三表姐当年嫁的便是城里顶儿冒尖的许家秀才,乡试以第一名的成绩独占鳌头,成绩一下来三表姐全家就巴巴的将女儿嫁了过去,但是人家秀才势头正好,眼睁睁看着便是要直升举人,然后一路扶摇直上,毕竟成绩太好了。因此许家允了婚事,但是没允三表姐当正妻,即便如此三表姐还是嫁了过去,带的嫁妆成了秀才走亲访友和读书考试的花销,后来秀才真中了举人,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儿家做夫人,可惜举人的仕途从此就这么断了,会试不中,还是个花花肠子,如今多年过去,家中妻妾儿女成群,这位三表姐在那些女人堆里争宠,成日伺候着那位夜夜花酒的男子,其中辛苦可想而知。只是三表姐过得如何是她家的事,何必嘴贱逮着谁就笑谁,生怕别人过得比她好。
三表姐果真被朱宝珠气到了,涨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转脸怒斥道:“你就这么对表姐说话?你还懂不懂礼数?你爹娘平日没教你不成。”
朱宝珠懒懒退离两步,淡淡挥手道:“我可没看出表姐在大街上吼叫有什么礼数可言,莫非是姑姑和姑父没教好表姐?”
三表姐闻言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见周遭人多,恐怕想抽这表妹几耳刮子才解气,没办法,平日在府里对丫鬟动手习惯了,谁叫每日都有动气的破事。今日出来走走散心,遇见可以挤兑的表妹,立即就心情大好的上前找快活。这表妹没一样出色的地方,却偏偏心高气傲,平时老不爱搭理她,早就看不顺眼了。却不想表妹何止心高气傲,简直目中无人!
三表姐浑身颤抖,阴着嗓音狠狠教训:“你爹娘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你就偏偏不争气给男人休了,现在还有脸回来跟我横,我要是你爹娘早把你淹死得了,省的丢人现眼遭人笑柄。你有这闲工夫逛街何不张开耳朵听听,这城里谁没笑你笑朱家,你倒好,还抱着肉傻吃傻笑。哟,还带着小侄女,啧啧啧,上梁不正下梁歪!”
朱宝珠拍开三表姐欲要拎小侄女耳朵的手,嫌恶道:“宝珠的生死干你何事?朱家的脸面干你何事?小侄女又干你何事?三表姐你可别忘了,你在这城里什么都不是,你区区一个妾室,这城里谁家的正房夫人都可以小瞧你,人家搭理你是你荣幸,人家不搭理你是正常,我休没休岂是你说的算?你有空关心我的问题,不如早点回家养胎才是,大肚子还到处乱跑,好意思说教别人。”朱宝珠根本不想理睬这种人,特别是沾亲带故,一个不好明天三表姐的爹娘兄弟姐妹冲上朱家来说她朱宝珠把三表姐咋了咋了。
被小瞧了身份,这无疑是三表姐最痛恨的事。明明她出生不错,却只落个小妾的身份,生了儿子却要认别的女人为娘,当初为了自己丈夫搭进多少娘家钱财,如今连个平妻都混不上。什么是妾,就是比丫鬟来得好一点罢了。
朱宝珠见三表姐刺激的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拉着小侄女立刻走开了。
大人说的话小侄女还不懂,拉着朱宝珠好奇问:“姑姑,什么是小妾?
“小妾啊,就是跟丫鬟差不多的女人,每天累死累活生了孩子不能自己养的可怜女人。所以你要记得,打死也不做小妾。”
“哦,我想做厨娘啊,烧饭忒好吃。”
“呵呵呵,没志气。”朱宝珠笑骂,心里却觉得厨娘未尝不好,虽然地位低下家里贫寒,好在男人没钱就娶不了妾,倒是本本分分的守着勤恳的妻子过一生的为多,厨娘即便是厨娘,也是正正经经的妻啊,穿不了金银,却能养自己的儿女,何尝不比富家的妾好。朱宝珠甚至有些同情那位三表姐,当初若不是父母逼迫,三表姐也不会草草嫁去许家,不然以她的家底何愁嫁不了好人家。
朱宝珠摇头叹息,谁要将她的儿女抢给别的女人养,她非疯了不可。反过来,她也不想养育共一个丈夫,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女。送上来喊娘,她不乐意。
朱宝珠拉着小侄女回府,天凉后黑的早,晚膳也吃得早早的,朱宝珠一回家陪母亲唠叨几会,晚膳便开席了。
桌面上朱老爷说道:“宝珠想住到何时?”
朱宝珠微微不舍道:“还住几日便走,三哥说正好有熟人的船只。”
朱老爷点头:“恩,缺什么就跟你娘和兄长说,都给你备齐了一并带回去。”
“谢谢爹。”朱宝珠心中叹息,其实还想多住些时日,因为回家这么久,一直没见到大哥。大哥在皇城,近来不晓得能不能回来。家里人都见到了,只缺大哥了。
朱夫人颇不满的嘀咕:“宝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住就多住些日子,何必赶着回去……”虽是这么说,其实也明白女儿得早点回去为好。
“是啊是啊,妹妹回来一趟不容易。”朱家长儿媳闻言附和朱夫人,老二家和老三家的各位也跟着起哄。
朱宝珠顿时有些头晕,说起来她爹只娶一个娘,两位哥哥都有一妻及几个儿女,秀才三哥最是跳脱,至今没娶正妻,府上倒是养了三房娇妾,各个能诗会画,能说会道,能生能养……
朱宝珠心里琢磨,三哥这人心里做什么都有数,拿不定的事情绝不轻易下水,许是想等考了举人再考虑正房的事。如果他有心走仕途,那娶妻的事情便不是朱老爷可以左右得了的。只是她才走半年而已,如今回来见府上一堆女人,很有些难以适应。
吃了晚饭,朱宝珠带着小侄女一道去后院温泉泡身子,中途两位嫂子也过去凑热闹,拉着朱宝珠问她梁楚的事,何时带回来看看。其实朱宝珠心里清楚她们为何如此期盼梁楚的到来,因为外头传言朱宝珠的名声实在不好听,自然连带着几位嫂子出门也得忍着怒气,直说朱宝珠有夫婿,偏偏又没人见过,没有说服力。两位长辈都显得无所谓,几位嫂子却心里不喜,觉得出门被朱宝珠丢了脸。
朱宝珠心平气和,装作亲昵的跟嫂子唠叨几会便回了屋子睡觉。她可没法子变出梁楚,要说还能堵住别人的嘴巴不成?
泡了身子后实在舒服,朱宝珠钻进被子便沉入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外头是几更天了,朱宝珠迷迷糊糊听到门开门关的声音,又迷迷糊糊有人上了自己的床,朱宝珠心里沉沉的思索许是小侄女又偷偷爬来的,这么一想又沉入梦里,丝毫没有一点担心。
直到一双冰凉彻骨的手贴近暖烘烘的肉身,朱宝珠刺激的一声尖叫,醒了。
被朱宝珠吓到的梁楚无辜的举着作案的手,对着满脸惊怒的朱宝珠嘟囔:“你吓到我了。”说罢扬头吹熄灯火,一咕噜缩进被子将朱宝珠紧紧抱住,那双冰冷的手脚全往朱宝珠身上招呼,缠得朱宝珠动都不能动。
朱宝珠被冰的本想骂人,梁楚缩在她胸前的脑袋却呼吸急促,身子也哆嗦个不停。朱宝珠话锋一转,拉拢被子叹息:“你怎么来了?三更半夜才进我家?”
梁楚嗡嗡点头,颤声道:“你们这真冷啊……”说罢又往朱宝珠身上蹭,热气全给抢跑了。
朱宝珠没好气的捶他一下,扬声冲外屋喊:“玉秀,叫人抬桶热水来,另外给姑爷找身干净衣裳,左边第一个柜子里有新衣裳。”
“好的,小姐。”外屋候着的玉秀立即跑去了厨房,三更半夜被拉起来做事玉秀本是不悦的,却不想去了前堂才晓得叫自己伺候的是姑爷,大小姐的姑爷啊,这府中从上到下谁人不好奇,谁人不想见。玉秀有幸见到了,而且惊讶不已。没想到大小姐长那模样却找了这么一个俊朗结实的姑爷,看穿着也是不凡,举止有礼,出生铁定不错就对了。老爷夫人及府里两位少爷都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接客,平日脾气不好的老爷见了姑爷许是颇满意,竟然没怪罪他半夜拜访,要给姑爷备酒菜,姑爷却说要歇息。这不,才领到小姐房里,她又得开始忙。
玉秀一脸莫名兴奋地去了厨房,同被差遣过来的几个粗使嬷嬷一边烧水一边好奇不已地追问大小姐的夫婿到底长什么样,穿的好不好,出生好不好,带来的礼物多不多……
玉秀津津有味陪着一起八卦,烧好了水一并送进朱宝珠的闺房。
珠帘门内不时传出朱宝珠和姑爷说话的声音,几个女人却听得面红耳赤。
“小姐,热水备好了。”玉秀躬身道。
“恩。”朱宝珠应声,无奈爬起身点燃烛火,回头催促不想起来的梁楚:“你倒是动啊,又臭又脏不许睡我的床,你去水里泡泡就不冷了,快起来。”
梁楚不动,继续往被子里缩。
朱宝珠靠过去拉起他,“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梁楚磨磨蹭蹭爬了起来,极其不乐意。
“不饿。”
朱宝珠还是吩咐玉秀去拿些糕点,将下人遣退便把梁楚塞进木桶里泡着。香喷喷的热水薰得梁楚连打几个喷嚏,更加想睡。
朱宝珠摸他的额头,很有点不对劲,难怪这半天还傻乎乎没清醒的模样,赶紧又吩咐下人备了姜汤。
梁楚泡在水里懒洋洋的靠着,根本不动手洗。朱宝珠轻斥几句,谅他现在脑子沉只好亲自动手给他洗身,有人伺候,梁楚更是爽快。靠着桶沿迷迷糊糊地睡,朱宝珠给他清洗半天不敢拖延,怕他病情加重。觉得差不多了便一帕子拍在梁楚背上,啪一声响,梁楚顿时清醒。
“打我干啥?”梁楚懵懵地瞪着朱宝珠,反过身摸自己被抽痛的背。
朱宝珠哼道:“洗好了,快起来,上床上睡去。”说完见梁楚乖乖动了,又不耐烦骂他:“你出门怎么不带厚衣裳?现在不是秋天,是冬天了,真是傻子,活该受病。”
梁楚只穿了裤子,光着膀子便跳上床,窝进被子再也不觉得冷了,浑身舒坦的要命。
闻言无所谓地笑笑道:“不都说你们这儿四季如春吗?我哪里晓得这么冷,出门带了小夹袄,穿了也不顶用。”
朱宝珠无语凝咽,鄙视道:“谁让你平时不读书,谁说南乡四季如春来着,冬天比你们安水还冷,傻瓜。”
“恩恩,的确冷。”梁楚没说两句又要睡了。
正好玉秀端着一碗鸡蛋花子姜汤进屋,朱宝珠赶紧接过去三两下灌进梁楚的嘴里,梁楚吃完意犹未尽,朱宝珠却催促他睡了。
后半夜梁楚睡得深沉,朱宝珠却难以入眠。一会想着梁楚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跑来这里,一会又探手抚摸梁楚的额头烫不烫,一会又琢磨明天再去给梁楚添置几套冬衣,一会又揣测爹娘喜不喜欢梁楚……这样想一点那样想一点,天便亮了。
梁楚醒不来,朱宝珠没喊他,自己穿戴整齐去见了父母。用了早膳便拉着小侄女去拜访最好的成衣铺子,选了几件不错的冬衣,又订了几套兄长们常穿的样式,多塞些银子嘱托店家出快点。
一路再回到家中,朱宝珠可谓神采飞扬,笑颜如花。谁不晓得她今日心情大好,连小侄女都知道趁机拖着姑姑买这买那占油水。
朱宝珠满载而归,梁楚已经起来了。气色转好,活蹦乱跳的拉着两位哥哥说东说西,哪有生病的迹象。
朱宝珠松口气,走过去问:“相公身子还沉不?”
梁楚闻言呵呵一声傻笑,朗声道:“为夫好得很。”颇有几分得意。
朱宝珠哭笑不得,“吃了没?”
“刚陪岳父岳母和两位兄长吃过了,宝珠今天出门得早,外头冷不?”梁楚瞧着外头阴森森的冷冬,忍不住吸吸鼻子。
朱宝珠摇头,拉着梁楚回房换上她才买的新衣,体面合身,又特别暖和。梁楚甚是满意。
朱宝珠见他在镜子前照了又照,不由道:“相公怎会来我家,都没跟我说。”
梁楚回身看她,握着她的手笃定道:“当然是来接你回去。”
朱宝珠由他握着手,面上不以为意,心头却笑开了花。
迟早都是要回去的,只是有这么一个人亲自来接,那意义就更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