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12 女婿回门
12 女婿回门
朱宝珠小时候也曾经不懂事的任性胡为过,小小丫头爱漂亮,爱面子。可是朱宝珠偏偏不漂亮,还因为从小肥胖而一直被人骂猪宝猪,朱宝珠小小的女儿心次次受挫。一开始只知道哭着找爹娘哭诉,怨怪他们为什么把自己生得丑陋。后来稍微长大一点,知道找爹娘也无济于事。朱宝珠便刻意减少自己的一日三餐,平时能一餐吃一碗她一定要控制在半碗。这样坚持了半年朱宝珠不但没瘦反而更加胖了。之后朱宝珠就再也不吃荤菜,连鸡蛋也不吃,餐餐食素和水果,肚子饿也忍着。可是,一直坚持到十一岁依然不见效果。这时候朱宝珠知道自己不能强求,爹娘怕她身体饿坏都劝她放弃,朱宝珠听话的妥协。
让朱宝珠打定主意一辈子再也不要因为肥胖而折磨自己,正是十一岁那年。
她刚刚妥协,就遇上了表哥来家里小住。那位表哥和她一样是个胖子,因为男孩子个子高,看起来甚至更骇人。朱宝珠像找到了知己,每日跟表哥在一起玩,再也不用怕朋友鄙视而孤独伤心。表哥除了肥胖以外其实很有才华,画得一手好画,下得一手好棋,尽管只有十三岁,却非常稳重懂事。朱宝珠很中意这样的表哥,自以为表哥也应该中意自己。直到有天表哥的父亲跟朱宝珠的父亲说要联姻,朱宝珠满心欢喜,却不料那位胖子表哥跳出来言辞拒绝,态度异常坚决。在拒绝联姻后三天便离开了朱家回乡去。
可是表哥走前对朱宝珠说的话成了她心里永远无法磨平的刺。深深认清自己像个傻瓜白痴般的心思,他说虽然自己很胖,可他喜欢身段羸弱的娇小美人,正因为自己胖,因此更讨厌身为胖子的朱宝珠,看到她就像照镜子,镜子里全是自己的缺点,暴露无遗。
那些话全是刺,刺进她的心里伤得很深。连胖子都讨厌身为胖子的自己,她甚至怀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今想来她对表哥其实没有爱,那时却因为表哥的一番话而狠狠折磨自己,长久不吃不喝拼了性命要瘦下去,无论家人怎么劝慰都不听。那般的痛楚她一个女人能坚持多久,没坚持一个月就晕了,病在床上差点死掉。在父母的哭声里活过来,人说病去如抽丝,朱宝珠的身体没抽轻,心却轻了很多。
她开始一日三餐满足自己的需求,开始将时间花在该花的地方上,她听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只当恶狗狂吠,她再次看到胖子表哥全当陌生来客。她也写出了一手好字,制出了父亲大赞的首饰,她也变得稳重冷静起来,然后,她遇到了那个告诉她什么叫相思的男人。
表哥是刺,那人就是最温柔的刀,一点一点用似水柔情割她掉心里的肉,她痛彻心扉,他笑意依旧,她犯了相思,他美人在怀,她以玉簪相赠,饱含所有勇气和爱恋,他笑着说一声小妹多谢,后会有期。
后会真有期吗?可有,可不有。她没有等来后会有期,等来他成家立业的喜事。一别经年,曾经的相思是否依旧,曾经的爱恋是否浓厚,他在何方不再强求,她踏出心房,只为自己寻觅一双可相依的手。
她无数次幻想,如果自己不胖也不丑,如果自己也是美人,如果如果……
如今她只想笑着告诉梁楚,“如果我没有曾经的犯傻曾经的冲动,今日的朱宝珠肯定不会在这里。相公,我们夫妻也是缘分。你说是不是?”她挽起最后一缕长发,身后的梁楚体贴的拿起银簪,“是是是,宝珠若是瘦下去,早被凡夫俗子抢了去。”明为附和妥协,实则变相的夸赞自己,脸皮倒是一点不见红,可见其厚颜。朱宝珠无奈的笑瞪他几眼,他已经细细为她插上发簪,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的两人:“能娶宝珠,是我的福气。”
那嗓音低沉,却诚心到她心扉都为之颤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眼眸有些酸涩,她眨眨眼,起身舒心一笑:“相公,这话我也想还给你。”
梁楚故意噗嗤一笑:“难不成是你娶了我?”
朱宝珠丢他白眼,哼哼道:“不早了,去给爹请安吧。”
夫妻两给梁太爷和梁举人请安后便来到膳厅用膳,梁举人一家已经来齐,浩浩荡荡的一家人占据如今的梁家,每一餐开饭便要摆上三桌饭菜。以往冷清的梁家变得热闹,却不是朱宝珠想要的。
主桌上全坐着梁家的男人,而后小一辈的男子坐在二桌,最后女眷们坐在三桌。即便在自己家,想和梁楚坐一起吃饭成了最大的难题。
光是如此便算了,两家人过来时只有几位老夫人和姨太太带着贴身丫鬟,其他人全没下人伺候,本以为是他们节俭,哪知一落跟就嚷嚷着屋里没人伺候,梁府为此在外有添了十几位下人回来,每个人都要吃穿,开销与往日不可比拟。
小摩擦忍忍就过去了,朱宝珠背后时常听到下人说梁举人的几位夫人小妾还有孩子们抱怨梁太爷和梁楚吝啬,一日三餐吃得朴素,朱宝珠和梁楚听得气闷在心,跑去吵架也是不行的。
今日正是七月初八,早膳上梁楚起身告诉诸位说江家公子上午会过来回门,吩咐下人准备好中午的饭菜,又叮嘱几个小辈见了江公子要如何招呼。
朱宝珠和女眷们坐在一桌,这一桌人吃饭永远不懂‘食不言’,最喜欢叽叽呱呱说这说那,说就算了,还尽是一些尖酸刺耳的话。
“新女婿回门可知道要带礼物?可别空手回来。”梁举人的四姨太三十出头,嘴角一颗红痣,一笑起来跟狐狸似地,朱宝珠第一次见她就很不喜欢。此女大字不识两个,偏偏做什么都喜欢第一个出头,也不怕得罪人。
“宝珠啊,那个江家可富足?听说小玲是大美人,想必江家非富即贵了。”二姨太开口问话,同时蹙眉推开手中米粥,低低叹气:“楚儿也真是啊,堂堂梁记大东家,钱多得用不完何必这般苛刻自家人,每日早晨不是稀饭便是白馒头咸菜,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家是穷鬼。江家女婿过来看到会不会笑话?”
朱宝珠冷笑,江公子笑话个什么,江公子比你们可礼貌多了。梁家的钱多得用不完,真是大言不惭,没有你们来一辈子用不完倒是真话,有你们在就得拼命了。
“江家做的是布匹生意,家世不错。”朱宝珠平心气和地回答,梁家的早膳根本不差,南北风味混合,她吃得很餍足。若一大早晨吃山珍海味那才叫折腾。
“哎,以前跟老爷在江州,每日燕窝粥吃不完,想不到如今人老了,倒还要吃这种苦。”三姨太,四十出头,保养的极好,一看便知是山珍海味泡大的羸弱女子。说罢忍不住抬头看朱宝珠,朱宝珠全当没听见的,埋头喝自己的粥。三姨太瞧她身形圆润的不像话,肤色嫩白,心道肯定没少吃山珍海味,然后对照如今的用食,不禁小声询问朱宝珠道:“宝珠啊,你可要说实话,小楚是不是对我们回来住有成见?”
“此话怎讲?”朱宝珠淡淡****。
三姨太嫌弃的一指馒头:“我们来之前你们吃山珍海味,我们一来就换成粗茶淡饭。”
朱宝珠闻言噗嗤一笑,笑声引来众人的注意,朱宝珠放下筷子,清清嗓子不疾不徐道:“管家你过来。告诉三姨太这些年来老爷和太爷每日早晨吃什么。”
管家躬身道:“太爷身体不好,每日早晨要吃药,后会补上蜂蜜水。早膳则和老爷一起吃,白面馒头,米粥,咸菜,三盘小菜。夫人嫁过来后吃不惯北方菜,因此早膳多了南方的菜包子和素肉小笼包。”
管家说的东西此时都摆在桌上,一样没多一样没少,就是数量增加了几倍。吃不完的就留给下人吃。
可是显然梁举人的几位夫人不信,嘴巴上不再多说,眉宇都深深的皱着,气哼哼的样子。
早膳后梁楚去梁记匆匆交代一番便回了府,朱宝珠亦是如此。主子们都在等候江公子和梁玲回门,难得的是平时很少出面的梁举人一家都跑动前厅坐等着,一屋子男男女女,闹腾死人。
江公子不多时便领着下人来了,笑嘻嘻的入门,对上一屋子陌生面孔明显愣了半晌,最后定格在梁太爷和梁楚面上,忙道:“女婿见过岳父,大哥。小玲身体不适今日不宜回门,小婿只好孤身前来,望岳父和大哥见谅。”
女儿不回门梁太爷压根不在意,温和的吩咐江公子入座,下人奉上茶水点心,江公子喝了一口便拿过下人手里端着的礼盒走向梁太爷:“这是小婿对岳父的一点心意,里面是千年人参一对,祝岳父身体安康,长命百岁。”梁太爷接过礼盒,没有打开便吩咐小厮拿下去了。
江公子又走向梁楚,递给他礼盒:“这是华沙城特产百年醇酿,还望大哥喜欢。”
“少珏客气了,今日中午陪大哥多喝几杯倒是正事。”梁楚哈哈大笑。
江公子闻言郑重点头,两人年纪相仿,相当和得来。
最后江公子拿着两份礼盒走向朱宝珠,很恭敬道:“嫂子,这一份海南燕窝是我的心意,这份京洲红绣是小玲的心意,特意叮嘱我亲手交给你。小玲说嫂子对她极好,小玲自幼丧母,嫂子便如慈母般真诚待她,是她一生的榜样。”
朱宝珠瞧他脸色严峻得如面圣,简直哭笑不得。接过礼盒交给玉容便道:“嫂子不多说什么,只要你待小妹好,夫妻同心携手一生,那就是最好的礼物。”
“江某一定尽心尽力。”
“那好,我让厨子准备了酒菜,你们且开席吧。红鸡蛋都给你备好了,下午带回去要小玲多吃几个。”朱宝珠笑着起身,这餐酒她可上不了桌。不用多说,今日梁家会更闹腾。因为******没给梁举人一家带礼。
******完全不知梁家突然多了这些人,梁楚也没差人告诉他。出现这种事是预料之中。
酒席还未开,江公子在前厅感受梁举人一家人灼热的视线,如坐针毡。最后忍不住起身拉着梁楚去书房,紧张兮兮的问梁楚:“大哥,小弟实在不知岳父还有位大哥,出门也没带多少银钱,出现这般局面实属无奈,大哥可否先借我一些银两,我立刻派人出去买礼。”
梁楚不置可否的拍拍他肩膀,“少珏不用担心,是我故意不告诉你。梁举人虽是这家人,可我才是当家,我认你便足矣,不用管他们。小玲也不会怪你什么。”
江公子一愣,不大相信的抓头:“真的没事?”
“没事,你就当不知道的。”
江公子在梁家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餐,下午便带着红鸡蛋走了。
江公子一走,梁举人的女人们就开始明目张胆的闹了起来。
“这什么女婿啊,一点不知礼!我们梁家的闺女怎么嫁了这么个人。”
“看来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瞧小楚和她媳妇啧啧,得点甜头就把外人当祖宗供着。”
这话都是当着梁楚和朱宝珠的面说的,梁楚面无表情站起身,外面天色近黄昏,梁楚换了一身衣裳同朱宝珠和梁太爷道:“知府大人请我过去吃饭,晚上就不用等我了。”说罢便带着宗宝出门了。
梁太爷喊累,去睡了。
朱宝珠吩咐下人将中午的饭菜留在晚膳热一热,炒几个新鲜小菜。说自己有事要去朱宝斋,晚上就在朱宝斋吃,不用等她。说罢,带着玉容也走了。
留下一屋子麻雀们,由得他们吵去。
朱宝珠才进朱宝斋,就碰到等候她多时的王家三少奶奶和几位面生的夫人。
“哎哟,梁夫人你今日来得真晚,我们都等你一天了。”三少奶奶不满的抱怨,朱宝珠抱歉一笑,赶忙招呼他们。
几位面生的夫人正是三少奶奶的妯娌们,来此自然是为了添几样首饰。几个女人都不是吃素的,拉着朱宝珠细谈了大几个时辰才定下一支金簪,两支银簪,一对东珠耳坠和四朵点翠花钿。而且全不要现成的成品,都要新作,一个月取货。
朱宝珠耐着性子和她们谈完,要不是这笔交易赚得不少,她还真有点毛了。自从将军嫁女那次后,先后来朱宝斋买首饰的夫人来了好几位,包括今天的将军家眷们,除了梁记的对头余夫人算是都来过了。近来朱宝斋的生意上升不少,若不是安水忙着修堤,估计会更好。
朱宝珠在朱宝斋一直待到月上梢头都没有回家的欲望,开着店门百无聊懒地喝茶看书,玉容坐在旁边和掌柜学算账,安逸舒适,比梁家舒坦多了。
梁楚带着酒气走进朱宝斋,一进门就瞧见对面的朱宝珠,不由得叹气笑道:“我不来接你,你就不知道回家?”
“正是。”朱宝珠答得铿锵有力,放下书带着玉容便随梁楚走了。
月光洒在静悄悄的街道上,夜风吹来,散去一身暑气。
梁楚打破沉默:“程珏要纳妾了。”
“……”朱宝珠无言以对,刘夫人一连三胎女儿,纳妾是迟早的事。即便他们夫妻关系再好,也比不过传宗接代的重任。
朱宝珠没吭声,让梁楚以为朱宝珠在感触什么。
忙补充道:“我永远不会纳妾,只要宝珠一位夫人即可。”
朱宝珠斜眼笑他,没和他争辩。真心诚意也好,甜言蜜语也好,她愿意相信他,也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