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054
今年除夕是我家过的最悲悲惨惨戚戚的一次。
我这一生到此为止过了二十六次除夕。印象里最少有十五次不是跟爸爸单过就是跟妈妈单过。但大家至少是快乐的。
除夕这天我蒙头大睡。
庄子一早就回家了。我则下定决心今天绝不下床。
谁知黄昏时分，大门被我妈找来锁匠硬生生撬开了。她冲进来一把掀开我的被子，也不管我冻得哆嗦。
“不接电话，不开门？你想造反啊？穿上衣服跟我回家。”
“我不想看见他。”
“他？”我妈气极了。跟老爸斗争了一辈子，她终于发现自己跟丈夫才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而我是他们的阶级敌人。“他是你老子！”
“就是因为他是我爸我才不想见。妈，求你了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行吗？”
“不行！”她特有气势的摔了我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看着地面上的狼藉再一次命令我：“穿上衣服跟我回家！”
我要是不去她真敢给我这儿拆了。
老妈把家里布置的很有过年气氛，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大大小小红色金色的招财牛玩偶随处可见。
牛年到了，真是牛气冲天。
饭菜依着老规矩都是我爸炒的。以前他炒菜，满桌子都是我妈爱吃的。今天，满桌子都是我爱吃的。我们家没人喜欢吃饺子，除夕夜从来都是一大桌子鸡鸭鱼肉。
被电视上恒源祥那个令人发指的十二生肖广告全体雷倒之后。我爸关了电视，说：“吃饭。”
我像个木偶乖乖坐在餐桌旁，他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上一口。一勺子米饭放嘴里我能嚼上九九八十一次。听说我太姥姥是个很讲究的人。我爸小时候上桌吃饭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也不能挑别人面前的菜吃。稍有违犯太姥姥就会一筷子敲在我爸手背上，渗出两条红印子。
安静吃饭的时候我心想，太姥姥要是看见我吃饭这么守规矩一定特别高兴。
终于，饭吃完了。
我爸坐在沙发上，他说想抽烟。
在家里，我妈和我是坚决的反抽烟人士。打火机烟盒这样的东西是见一次扔一次。
老爸于是开始翻箱倒柜的到处找烟。还别说，真让他找到一包漏网之烟。放的时间有点久，泛着一股霉味儿。可火柴打火机他死活没找到。
“默默，找张纸去厨房引个火给你爸把烟点上。”
“好。”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厚厚的纸，卷起，放在燃气灶上点燃。然后举着那卷点燃的纸递给老爸。
他熟练的点燃香烟，吹灭纸上的火苗。“这是什么？”他看到残缺票面上面航空公司的字样和登记日期。正是今天。
我的泪哗啦啦流下来。“谁知道呢？或许是幸福，或许什么都不是。”
老爸看着我，把我揽进他的怀里。
我恨这个胸膛，我爱这个胸膛。
胸膛的主人是倔强的，他不会对我说抱歉。但他会爱我，很爱很爱，用他的方式给我可以给予的所有。
二零零八年的除夕夜是清澈的。城市夜空难得明朗，或明或暗的星星在夜空闪烁。
温森，你说的没错，最灿烂的夜空往往在我们头顶，只是我们不肯抬头去看。
温森，你属于自由我属于禁锢。
温森，如果早一点遇见或者晚一点遇见。
温森，温森。再见，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