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052
我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开着车在城市里游荡。
车窗外雪花越飘越大，路面渐渐积起层层的雪。
忽然想吹海风。这个念头在心里盘旋不下。我的小飞度跟着我冲破大风雪在积雪中艰难爬行。
其实路痴+伤心+驾车技术一般+不会问路+不懂得看指示牌的女人是绝对绝对不适合在这种风雪天出行的。
我循着记忆里温森带我去过的海滨方向开去。灯越来越少，路越来越窄。当小飞度开始在崎岖坑洼里颤抖时我不得不停下车。
我迷路了。
四周是白雪茫茫的丘陵，看起来没有路。扭头看来时的车辄。要是现在不掉头，再过几分钟就连来时的路我都不一定能找到。
难道只能掉头返回？
骨子里的倔强升腾起来，我告诉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看到海吹到海风。
车是不能再往前开了，那我就用走的。我是新一代有思想有道德有理想有情操的四有新人，还怕这点艰难险阻？
嗯，要看艰难险阻有多大了。
不知是不是我人品太好，不远处有个孤零零的投币电话机。伸出快冻僵的手提起电话，发现它是能够使用的。
飞速翻遍全身，竟然翻到一枚硬币。投进去我又懵了，打谁的电话啊？谁的我也记不住啊。这年头手机把人脑都练懒了，我只会查找联系人的名字，号码一个背不下来。除了我家的。
我拨了家里的电话，没人接。
想了半天，一个有很多6的手机号码蹦到脑子里。不知道对不对，试着打了出去。这个号码之所以能让我记住实在是太顺所致。记得那时候我特羡慕温森的手机号，真牛。
你说他要是正跟美女亲热我打电话过去多不合适。可我仍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给温森打了电话。
电话通了，寂静夜里一声声响着。在我以为‘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即将响起时电话里传出救世主般的声音。“喂，哪位？”
我有一种在敌区游击多年终于找到组织的感觉，心里百感交集。“温森我迷路了。我给你描述一下这里的地形特点你给我想想我这是在哪儿呢。到处都是雪我看不到路也找不到路牌，这里到处都是小山丘，荒凉的一塌糊涂。雪下得太大天上根本没有星星。最奇怪的是这里居然都没有树。咱们市郊县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啊？喂，喂？我说了半天你猜到我在哪儿了吗？我要看海，无论如何都要看海。”
那边许久都没有声音。终于，我听到温森的喊声：“李，默，言，你给我呆在原地哪儿都不准去。开车了吗？”
“开了。”我的声音细的不得了。
“坐车里等着。把车发动着打开暖风别把自己冻死了。”
“哦。”
话音刚落电话里就传出忙音。我身无分文，冻得像个雪人。温森帮我报警了吗？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被警察叔叔领回家了？我也真是笨，自己不会打110还麻烦别人。
望着眼前的苍茫大地，第六感告诉我大海很近很近。不甘心，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终于，我还是选定了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海浪声阵阵传来。我已身在海边。再往前走就很危险了，到处是礁石浅滩。
我还是很有忧患意识的，决定找个地方坐着吹海风。渐渐地我的脸都冻僵了。冬天的海风真不浪漫，别说鲸鱼发情的味道了，连螃蟹的都没有。再后来我身上基本没什么知觉。嗯，不错，连一直挥之不去的心口疼都感觉不到了。
不过我的思想还没有被冻结。我想，唐易现在一定特别痛苦。唐易的妈妈一定恨死我恨死我的父亲。我和唐易，或许再也无法履行那个‘一辈子’的约定。
雪渐渐停了。我想站起来。可我发现自己只是思想能动，身体压根动不了。
完了。再这么冻下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为情所苦自杀了呢。李默言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我大约天性乐观，不一会儿把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就套用郭德纲的词儿：她的刀是冷的，她的剑是冷的，她的心是冷的，她的血是冷的……这姑娘冻上了！
“李默言！”
是错觉吗？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警察叔叔来了。
“李默言，你在哪儿？没死就喊一声。李默言，李默言……”
不是警察叔叔，是永远连名带姓称呼我的温森。他的声音特浑厚，从远处飘进我心里。
“李默言！”他狠狠喊了一声，而后沉寂。
我心想不好，他该不会朝别的方向寻找了吧？正想着呢，声音又传过来——
“默言，默言你在哪儿？默言……”
我想说话，可我跟露丝一样嘴里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默言。”他像是感觉到什么，终于朝我的方向奔来。我无法扭头看他的样子，但那一定比阿喀琉斯在爱琴海上作战时的样子还勇猛。
温森几乎是扑在我的身上。带着我翻了几滚才停了下来。“李默言。”他瞪我的眼，我也瞪他。他长长舒了口气，“还没死，没死就站起来跟我回去。”
过了会儿温森才看出不对劲，敢情我冻上了。
“Shit。”他骂了句脏话把我整个团抱起来。
他的车离我们不远。不是阿斯顿•马丁，是辆悍马。怪不得我的小飞度对这里的地形束手无策他却能如履平地呢。他等于开了辆坦克啊。也不知温森从谁那儿借来的。
车里的暖风被他拧到最大。见我冻住的衣服渐渐化开，他给我脱的只剩内衣裤。然后把大团大团的雪往我冻得没有知觉的四肢上揉搓。搓的我浑身通红四处冒烟儿。
渐渐地他也是满头大汗头顶冒烟，索性也脱去厚重的羽绒服，只穿一件卫衣。
车里到处水汪汪的。
我终于解冻，身体复苏。
他气喘吁吁的望着我。“李默言你真没出息。难道你碰到挫折就只会这么寻死觅活的吗？”
我哭了，蜷缩着像个婴儿那样哭泣。
他一言不发开车离开这里，没一会儿在我满是积雪的小飞度旁停下。“下车。”温森把还有些湿漉的衣服重重丢在我身上。“穿上衣服开你自己的车回去。我不想看见你。”
我仍是蜷缩在一起哭。
“李默言！”他失去了耐性。打开我身侧的车门想赶我走。
车门一开冷风小刀子儿似的嗖嗖的往我身上割。我怒了。
“你以为我想赖在这里吗？我疼的动弹不了。妈的，我怎么知道刚解冻大姨妈就来啊。这次完了，没被冻死也要被活活疼死。”体内残存的精力全在这一串怒吼中消弭殆尽。
我重跌回座位，依稀感觉到一股股热力从身体里抽离。
温森把我送到本市最好的妇科医院。这里恰恰是我不想来的地方。
唐易的姑妈，那个夸赞我心眼好的妇科主任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她的哥哥刚刚死亡，就是因为我和我的父亲联手设了个局请君入瓮。她的侄子很爱我，而我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送到医院。
温森紧张的要求大夫赶快给我看看，说我疼得要命刚才都昏过去了。
唐易的姑妈看着我，说：“你嚷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医院？你的女人又没有死，急得跟什么似的。”
温森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微妙关系，自然不依不饶。“你怎么说话的？”
一个小护士来到我们面前。“病人什么情况？先抬进去检查一下。”
温森担心我的病情，闻言也不跟唐易姑妈再做纠缠抱着我走到病床前小心放下。
我的情况倒也不是太严重，医生说留院观察一晚，没什么问题明天就能出院。
等护士给我扎上针我对温森说：“谢谢你，又麻烦你了。”
他站在窗前抽烟，毫不顾及医院不让抽烟的规定。我疲惫极了，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也不知几点了，温森仍站在窗前。他没有抽烟，只是默默注视着我。
我挣扎着坐起来跟他说话：“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每次倒霉崩溃的时候都让你撞见。你说这到底是我倒霉还是你倒霉啊？感觉你更倒霉一些。”
他还是不说话。
我嘿嘿一笑。“你看，这不是都没事了，你走吧，赶快走，离我越远越好。”
“李默言你能不能不要再欺骗自己？你伤心的时候会跑到郭敦喝酒，孤立无援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你敢说离开我你不难受？你若真是干干脆脆的转身离开了，好，我无话可说。可你现在算什么？嗯？既然你不能替自己下决定，那么我来做这个决定。你一个人自欺欺人无所谓，但你不能把我的幸福也埋起来不见天日。”
我茫然望着他，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决定？
“李默言。我尽力了，也累了。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感情上栽这么大的跟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放在我的枕头边。
“我下周飞香港，和父母一起过春节。希望能在机场见到你。默言，”他的眼灼灼望着我：“春天快来了你知道吗？北海道的春天会下一场漫天飞舞的雪，到时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我想说话，他摆手阻止我。“想清楚再决定。李默言，如果你不来，我会删除记忆里跟你有关的一切。我会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温森的目光渴望而坚定。他说到做到，一定的。
我的心口憋的要命，连呼吸都困难。他却看也不看我，推开病房的门扬长而去。走廊冗长静寂，他的脚步声钻进我心里久久不去。
别走。我无声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