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001
烦！
我很孤独。
这种感觉从我出生起就没有消失过。
医学用Y和X解释了我之所以是一个女孩的原因。我更倾向于认为是邪恶的上帝之手将我划拨到X行列中。
七岁之前我和父母一起住在平房。妈妈最讨厌倒尿盆。
七岁至十二岁我和爸爸住平房，爸爸从不倒尿盆，尿盆都是我去倒。
十二岁至十八岁我和老妈住在楼房里。我们再不必倒尿盆。但我却很难见到老爸。
十八岁之后我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在带电梯的高层楼房里。尿盆此时对城市的人而言已是上世纪的记忆。
这就是我颠沛流离的前半生。记忆里生活就是吵架+尿盆。父母争争吵吵分分合合，我都嫌他们累得慌。也因为他们轰轰烈烈的婚姻聚散我在这个城市从没有自己熟悉的街区。没有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伙伴。没有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在一个班的同学。没有帮派，没有组织。就这么一直孤零零的。
我常常思索宇宙与我之间的关系。但从想不出所以然来。我碰到一个物体，我看到一个人，可我不是那个人，我终于还是彻底的孤独。
哦，电话响了。
懒懒看去，可不是我那要命的老妈么。
“默默，在哪儿呢？”
无奈的看着天花板。“还能在哪儿啊，咨询室呗。”
“秦阿姨给你介绍一对象，说是条件好得很。资本家第二代，海龟，人长的也帅。听说纯情的很。”
“媒婆说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上树了。妈，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一直没女朋友也没有结婚呢？一定有问题。”
“李默言你给我闭嘴！”我妈有点抓狂。“这周末什么都不许安排，乖乖回家听到没有！”
“哦。”
面对恶势力，除了屈从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我这人就是，不论暴力不暴力统统不抵抗。
老妈集中组织了强大的亲友团为我介绍行行色色的对象。我实在是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只得在电话里以职业替代姓名存储号码。佟律师、张医生、孔讲师、洪军人、程工……现在又要多个某某海龟。
李默言。这个完全不像女孩子的名字来源于父亲混迹官场沉沉浮浮大半生得来的生存经验。
烦。真烦。
相亲现在已经变成了我工作之余最大的休闲娱乐。刚开始我还觉得挺逗的，有机会认识这么多型男多好啊。可时间长了真是崩溃死。
拨通老杜的电话：“有敌情，晚上风铃见。”
“又来？这次轮到哪个倒霉催的？”老杜在电话另一头用标准的一级甲等普通话说：“晚上有约了呀。”
我眯起眼。“你敢不从？”
她笑了，“老李约我能不到吗？得，我就让那帅哥再等等，先觐见您老人家。”
这还差不多。我满意的挂上电话。
老杜大名杜冥，是我生命中唯一可以称的上朋友的人。
大学里的我像个独行侠。系里的老师看到我就会说：今儿是什么日子？李默言怎么来上课了？
此时，教室里的同学就会发出古怪笑声。我则享受着这种‘就跟你们不是一类’的乐趣。
大二那年冬天，我发疯似的爱上《东京爱情故事》里面永远微笑的丽香。校园里因此多了一个穿浅米色长风衣留短发的女孩。很久以后我听同学说那时候学校一熄灯，将近有一半以上的男生寝室都在讨论音乐学院钢琴系那个穿米色风衣的女孩。
我居然这么红？囧。
五四青年节学校组织大型文艺汇演。美术学院油画系一个头发到膝盖那么长的婉约女孩找我借米色风衣。她是那台晚会的主持人。我因而收获了生命中第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杜冥。
李默言与杜冥二人组自比李白杜甫组合，被那一届学生称之为小李杜。名气那叫一个大。在那段年少疏狂的岁月里，我们毫不谦恭的称呼彼此：杜兄、李兄。
我们是两个性子极为相反的人。
我喜冷、她喜热。我嗜酸、她嗜甜。我是一块又臭又硬不可爱的石头，她是一枚色彩斑斓香喷喷的糖果。我常常在夜晚出没，她总在耀眼阳光下甩着一头长发施施然在校园的林荫下飘过。我喜欢安静，她喜欢喧闹。我见到老师领导就躲得远远的，她总是亲热的跟这些老家伙们套近乎。
想想，我们两个能成为好朋友简直不可思议。
再一想。我们成为好朋友简直就是绝配。校园里，短发的我和长发的她每一经过，正在上课的体育学院男生就会在操场上吹起口哨。我们从哨声中张扬穿过，对他们幼稚的行为嘲笑不已。
我们都属于早熟的女孩。对学校里嘴唇上方胎毛还没有褪尽的男生统统不感兴趣。在那段时光多到除了谈恋爱简直无事可做的岁月里我们大肆伤害鼓起勇气向我们表达爱恋的男孩们。我们嘲笑彼此收到的内容酸涩的情书，替彼此赶走不喜欢的男孩。我们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如女王般践踏那些男孩的纯纯初恋，绝想不到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爱情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就像歌里唱的：爱情，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玩意，没什么了不起。
后来发生的一切说到底，还是怪我眼力太差。看不懂杜冥眼中偶尔燃起的愤怒哀伤。
我看不起爱情，是因为不懂爱情。
她看不起爱情，是因为过早经历了爱情。
大四，我们在酷热中离开校园。但我和老杜不悲伤。首先我们不是情侣，其次我们都在这个城市。重要的是我们的家庭环境都不差，在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书的时候工作就安排好了。我刚一进校就多修了心理学专业，并在行将毕业的同年考取了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老爸看着我的教师资格证书和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问我想干什么。我选了心理咨询师。杜冥则进入市电台当主持人。
对彼此的选择，老杜说我实在是坏，不把人类的劣根性看透誓不罢休。我则说老杜是要利用流动的电波继续祸害人间。
离校前晚。我们两个站在宿舍楼顶层对着月亮打开香槟。真可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那天真是喝醉了，兴奋中她搂住我狠狠亲了一口。那一刻我的酒劲立刻就醒了。
“老杜！这可是我的初吻！”
“少废话！不是初吻老子还懒得亲呢！”杜冥笑的很鸡贼：“哈哈，将来你有老公了，他一定恨不得把我砍死。”
还用说？我那时就想把她砍死。
不过我还是高兴。高兴自己能有这样一个朋友。
想起老杜，就会觉得生命也不尽然是孤独的。虽然孤独是生命的属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