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我从《解忧杂货铺》的世界中醒过来。抬起头,又一波人经过我下了车。
公交车走走停停,人们上上下下,没有尽头,因为公交车绕城一周。
当钟表的指针指向五点一刻的时候,我合上书,从座位上站起。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中年大妈一屁股坐在我的座位上,我看了看她,她白了我一眼。
车门开启,脚踏实地。我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碎发。看看面前“平安小区”四个钉在门上的不怎么平安的字,我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天结束了,没有波澜,好像很多个流水般的岁月一样,几乎不可察觉,却早已经离我而去。
高三即将到来,学习压力也随之增大。政治需要穿插记忆,历史需要记忆穿插,地理需要一边记忆一边穿插,最后忘个干净。我努力开发自己的大脑,争取左脑如右脑般大,右脑如左脑般灵敏。一个个陌生的英文单词被强迫记忆进脑子里,一首首古诗被灌得稀里哗啦。我的脑子仿佛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我总觉得有那么一刻会轰隆一声炸碎所有情绪。
揉了揉额头,我抓住书包带,迈着步子向家走去。
平安小区是一个不太平安的小区。物业差,房子差,住户更差。这里没有湖水清清,也没有鸟语花香。
我家住在很容易辨别的地方。在我家的楼道的门口,你能看到几个胡乱摆着的垃圾桶,外表上写着“可回收”的垃圾桶里满是剩饭残羹,写着“不可回收”的垃圾桶内堆满了各种还没做就扔掉的练习册。
随手一拉,门锁早已坏掉的防盗门被我拉开。狭窄的楼道内一片黑暗。我咳嗽一声,昏黄的灯光在楼道里亮起。空气略有些浑浊,迷蒙的烟尘起伏循环,在昏黄的灯光的照耀下组成奇妙的眩光。
我揉了揉眼睛,适应了楼道的光亮。
跨过挡在楼道口的破旧永久牌自行车,我向楼上爬去。
我家住在最高层,七楼。每天我都要爬过一百二十六节台阶,冲向光明,或回归黑暗。
将手搭在楼梯扶手,触及之处一片冰凉,我急忙将手缩了回来,可手上已经粘到了冷冰冰的鼻涕,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淘气,还是谁家的老人痴呆。
爬到二楼,我看到一个很不愿意看到的老太太。
自我家搬到这里,这个老太太就已经住在这里了。这三四年,我竟从没见她出去过。无论什么时间,只要经过二楼,我就能看到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破衣服,手里端着一柄有些年头的烟锅。烟锅冒着零星的火星,一股股呛鼻的浓烟便从烟锅里滚出来,随着老太太的呼吸弥漫到四周的空气中。
我捂住鼻子,看到那老太太依然坐在她家门口。她低着头,不住吸着烟锅。她的头发枯黄没有光泽,好像长久没有洗过一样。
我没敢停留,继续向上爬去。
到了五楼,我发现502那家又没有关门。防盗门用一只拖鞋虚掩着。里面有电视的声音,我听了听,电视里似乎正在播放着什么重要的天文消息。
“据天文台观测,今日五点三十分,将有一颗极其罕见的红色彗星坠落地球……”
又有彗星?一会儿许个愿吧。我想着,继续向上爬去。
所谓的七楼其实是阁楼。我打开门,将书包撇到地上,打开了手边的窗户。我家和其他人家不太一样,因为是阁楼,我家正对着楼顶天台。天台不大,但堆满了杂物。白色的水泥地上坑坑洼洼,足以见当时施工的粗糙。
“妈?爸?”我一边喊着,一边脱掉校服。“奇怪……”喊了两声没人答应,我嘟囔着换鞋进了屋。
穿过不怎么大的客厅,我打开了我爸妈卧室的门。
电视开着,里面正播放着所谓千年难得一见的红色彗星坠落直播。我看到电视里人山人海,无数天文爱好者拿着足有我差不多高的天文望远镜向天空探望。
“上哪去了,连电视都不管……”关掉电视,我回到我的小卧室找到我的手机。
手机上显示此时时间五点二十九分。
我拨通了我妈妈的电话。嘟嘟声响,《小苹果》的旋律从我爸妈的卧室里响起。
再次回到我爸妈的卧室,看到横躺在床上的vivo手机,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出门不带手机,我真是服了。”挂掉电话,我又拨通了我爸爸的电话。电话再次响起嘟嘟声,幸好这次屋里没响起《see_you_again》。
“嘟~嘟……嘟~嘟……”电话那边始终无人接听。
“嘿,怪事,还不接呢怎么?”
我抬起手机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时间刚刚变成五点三十分。
窗外忽然迸发出一阵炫目的红光,我眼前猛然血红一片。在那血红色的光芒中,我仿佛“看到”无数亡灵的凄嚎和惨叫,在那种凄凉中,掺杂着不知是人是鬼的狂笑。那笑声如此放肆,让人生厌,让人难忘。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等我眼前恢复正常时,手机里再没了嘟嘟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耳而尖锐的滋滋声。
“什么情况?”我急忙撂下电话。屏幕上显示无信号。
“这是……”
“咚咚!”敲门声骤然响起。
我吓了一跳,心中觉得不对劲。但这种感觉还没扩散开,我打开了房门——我以为是我爸妈回来了。
打开房门,我回身向里走,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回味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你俩干什么去了……我靠!”我低头摆弄着手机,在回身的刹那,眼角余光恰好扫过门口。我惊讶地发现,门口出现了一双破旧的黑色布鞋,而这黑色布鞋,绝不是我家人拥有的!
我遽然抬头,眼睛正对上一双空洞无神的死眼!
枯黄蓬乱的头发,破旧的黑色衣服,正是二楼的烟锅老太太!
“那个……大娘,你有什么事吗?哎,你脱鞋再进屋啊……喂,喂,喂!”我本想客客气气的跟那老太太寒暄,谁知她就像没有知觉一样,径直向我走来。她的手略往上抬,嘴不断闭合,好像饥不可待一样。
我是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但我发誓我再也不想看到她的脸。她的脸枯黄没有人色,干瘦的脸颊格外恐怖;双眼往里凹陷,她的瞳孔极大,好像没有聚焦。
老太太来势汹汹,但显然长期缺乏营养的她没有我的力气大。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是随手一推,她竟然就向后摔倒,一头磕在了墙上。“咔嚓”一声,她的颈椎貌似就这么轻易的折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老太太,啊,你,你没事……鬼啊!”我急得语无伦次,真以为我杀了良民,谁知老太太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脑袋无力地搭在肩膀上。
我知道她的颈椎一定是折了,才会使她的脑袋变成那种情况,可是,脑袋都那样了她为什么还能向我走来?
我猛然察觉不对,心中那种不对劲忽然就像开了结一样。我想起刚才红光闪烁中在我眼前浮现的幻象。那些幻象如泣如诉,虽然只是视觉“看到了”,但耳边却仿佛真的“听到了”一般。
难道,这个老太太是……
我脑海中蹦出一个令我自己恐惧的念头。也许这个世界就在那一道红光中,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