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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秦墨涵面色一凛,猛地用力,将知恩的双手举过头顶,吊在花洒架上,像是罪恶深重的死囚,被吊在绞刑架上,足尖踮地,下身近乎悬空。

他想干什么?

知恩脸色唰的惨白,瞳孔骤缩,惊愕地看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皮肤都紧绷如弦,双手试探着挣开那冰冷的桎梏,却越挣越紧,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未及开口,唇瓣倏地被他封住,滚烫的舌尖像穿扬的利箭,蛮横地在她口中肆虐,纠缠,贪吮,掠夺,感觉到她的排斥,他胸口的怒火愈盛,心一横,咬住那鲜美的唇,腥甜的鲜血味一下子沁入口腔。

简直就像头饿极了的野狼,一口一口,将待宰的绵羊撕成碎片。

知恩吃痛拧眉,感觉到他的身体热得像火,硬得像铁,随时随地,都可能把她吞噬熔化掉。

嗞啦!

衣帛碎裂的声音传来,她下意识低头弓腰,缩住身子,企图遮掩自身的狼狈与羞耻,却被那阴冽的目光震得浑身僵硬,分毫动弹不得。

“秦墨涵,马上放开我,我还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知恩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颤抖得几乎变调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的脸已白得不成样子,下唇还在流血,半湿的黑发胡乱的披散在胸前,精致的锁骨层层叠韵,雪眸凄惧的睁着,似是难以置信。

可他却像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一味沉溺在她瓷器般温润的身体里,掌心一寸寸的向下抚摸,连带着,亲吻一路流连而下,以往温柔的唇,蜕成了最尖利的刀子,一下一下,扎进她的五脏六腑。

全然失重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以最耻辱的方式,被拉高双腿,分开,贯穿!强势而粗暴,不带半分怜惜。

“恩恩,恩恩……”他含住她的耳垂,不断呢喃着,狂热而执着,眼底满是浓重的欲望,墨色的瞳,不知何时,异化成妖冶的血红色。

她倔强的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丝毫痛苦或破碎的呻—吟,甚至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差点痛呼出声,求他不要。

但高傲的自尊与那最后一丝骨气生生逼回了她求饶的话语,宁可咬得唇瓣鲜血汩汩,决不低头颅半分!

这样的时候,还要顾及那可笑的尊严,颜知恩,你还真是有够悲哀。

知恩干涩的眼角隐约萌生出雾气,唇瓣讥诮的扬起,却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其他。

狼的本性便是残忍嗜血的,从遇见秦墨涵的那一刻,她便很清楚,所以,一直远远地避开他,逃得远远的,不愿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奈何老天偏不遂人愿,阴差阳错,将她们牵到了一块,让她差点以为,只要彼此信任,彼此依托,彼此相爱,彼此相守,彼此亲密,便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却不曾想,现实,往往是残酷无情的。

你爱他,爱得不顾一切,忘乎所以,恨不得将全世界撕裂了,将心掏空了,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博他一笑,便心满意足,开心的一塌糊涂。

可如果,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呢……

哪怕,他现在一刻不停的亲吻她,知恩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慰藉,她只觉得疼,疼得心脏都拧成一团,瑟瑟发抖了,可身上的男人并没有停止的打算,埋驻在她的身体内,惨痛而暴烈。

他爱自己吗?

如果爱,怎么会让她痛苦的连眼泪都流不出。

是谁说,没有爱情,我们会冻僵,没有永远,我们会死亡。

如果爱情是这幅模样,那还能希冀什么?

如果费尽千辛万苦守护着恋着的人是这样,她还能期盼什么?

被颜奇山用木棍一下一下,狠狠打在脊梁骨上,她都不曾像现在这般痛过,只因为,她认定了他!哪怕他疯了傻了痴了呆了,世界上,仅有一个秦墨涵——

所以,她可以支撑着羸弱的身子,扛住那一阵毒打,只求,父亲不会对他下狠手。

可是,她受了这么多苦,挨了这么多打,不是为了在浴室里被他吊在花洒架上强行做—爱!

心脏某个地方,正在一点一滴地塌陷。

外面的世界喧嚣依旧,繁华万千,可此刻于她,已是一片废铁,静谧悲哀。

执而为魔,却之成佛。

清晨,朦胧稀薄的阳光从窗纱隐射而入,柔柔的,洒落一地,因为是冬日,所以显得分外温暖,却与房内冷沉凝固的气压,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这一夜,她睁着眼到天亮,他拥着她,假装酣眠,同样,一夜无眠。

看着她脖颈,脊背,手腕,处处斑驳醒目的痕迹,秦墨涵心口,五味杂陈,一幕幕情—色旖旎的画面蹦入脑海。昨晚,他是疯了么?竟像禽兽般撕裂了她的身体,将她的尊严踩踏脚底,还觉得快意横生?仿佛爱极了暴虐占有的滋味。

知恩感觉到覆在腰际的手紧了紧,隐约透着不安,心中冷嗤,做都已经做了,现在良心有愧吗?真是,可笑之极——

如果记忆能够像胶片一样剪切,她愿意付出所有,只求将昨晚那耻辱不堪的一幕给剪掉!

但偏偏,这世间,最残忍的,便是没有如果。

“恩恩……”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轻轻唤出声,干哑着嗓子,听上去,艰难而晦涩。

殊不知,他话刚落,她全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那是身体对于恐惧的本能反应,是刻进骨子里的,甚至,她可以清楚的听见血液淌过血管,一寸寸“咔嚓咔嚓”冻结成冰的声音。

她如芒刺背,无法再装睡下去,下意识移了移身子,妄图从他钢铁般的桎梏中挣脱,秦墨涵顿感惊慌,却不敢不松手,只能无奈地看着她蜷缩在床角,双手搁在下巴处,保持着婴儿回归到母体子宫的姿势。

他曾在一本书上读过到,人只有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才会如此,因为,她在害怕。

她怕他!

那微微颤动的双肩,便是最好的证明——

意识到这一点,秦墨涵像是“啪”地被人狠狠扇了一记大耳刮子,耳膜处嗡嗡作响,脑子顿时乱成一团,庞大的失落感如潮水般压下,冰冷刺骨,漫过四肢百骸。

“恩恩,我……”

商场上干净利落雷厉风行言辞犀利聪明睿智的秦墨涵,此时,好似牙牙学语的婴儿,努力张着嘴,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他情愿她跳起来戳着他的脑门大吼大叫,歇斯底里,甚至用力扇自己几个耳光!都好过现在,这般死寂的沉默,空旷而荒芜,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仿佛一夜之间,那个鲜活耀眼的女子,被他粗暴地洗褪了所有的灵气,眼前躺着的,只不过是一具名为颜知恩的空壳。

明明相隔仅一只手臂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几个世纪,无论怎么跨,也跨不过去。

知恩睁开眼,看着手腕处发青的勒痕,长长的睫毛抖了下,宛如受惊的蝶翼,胸口像是堵了块又尖又硬的石头,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很难受,可是,不疼。

她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满身是刺扎得自己鲜血淋漓的少女,不会再歇斯底里尖叫连连噩梦不止。

这个世界,赐予多少伤痛,疼得,不过是身体,只要灵魂还是完整的。

却不想,身体所能承受的痛楚,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一旦过量,灵魂,也是会痛的。

可她是颜知恩,勇敢无畏坚强自信的颜知恩!怎么,能被那个脆弱胆小哭哭啼啼的颜知恩给打倒呢?

眼泪,在心底流流便好,微笑,才是最美的流泪方式。

秦墨涵,我在笑,呵呵,我在笑啊,你看得见,我哭了吗?

稳住濒临崩溃的情绪,知恩深吸一口气,起身,背对着他,打开衣橱,开始穿衣服,黑色的蕾丝胸罩,与白皙的肌肤相映衬,他看在眼里,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激涌着欲望。

但她冰封的沉默却如临盆冷水,“哐啷“浇下,逼得他如潮水般倾涌的欲望,瞬间回落。

下身撕裂的痛楚一波一波的传来,知恩暗暗掐紧手心,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走出房,每一步,踩得极稳,这般刻意,反而成了某种无声的昭示。

秦墨涵伸出手,欲要拉她回来,却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猛地缩了回来,墨瞳片刻不移的望着她,情绪极为复杂,痛苦,错愕,悔恨,愧疚,自责,僵硬,颓然……

严抿的嘴唇,苍白到几近病羸却又透着一股冽人的忧郁,凌乱的黑发占据大半个眼帘,面容颓废而惨白。

可惜,她没有回头,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当然,她也不想看到。

咔嚓——

轻轻的关门声隔断他最后一丝念想,偌大的卧房内,是一片彻底的死寂,静默得让人几欲窒息。

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所进行的任何动作,都来自日常生活的惯性。

好比,她习惯了扮演那个光鲜耀眼,精明干练的颜知恩,永远无懈可击的妆容,及膝的套裙,微笑的脸,亲切自然,步伐沉稳,姿态从容,永远的,美丽动人。

SUR项目由于确立了芯片供应商,进展比之前相对而言要快得多,同时,意味着工作量的加重,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意味着忙碌和充实。

自从华盛大换血之后,渐渐形成了以知恩为主导的工作圈子,虽说,华盛的实权仍掌握在颜奇山手里,但公司内部大大小小员工十分清楚,颜家大小姐,毫无疑问是华盛最后的当家人!

而且她身上找不到半点千金大小姐的娇气,九点准时进办公室,午餐一个鸡肉汉堡加一杯奶茶便解决了,晚上加班时会自掏腰包请员工吃宵夜。

每逢这时,有些胆子大的会笑嘻嘻的开玩笑试探,“总裁一直加班,不怕家里那位出去偷腥?”

知恩笑笑,不接话。

如果可以,她还真希望某人出去偷腥,从此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偏偏最近老是有一款黑色的宾利GT—S停在离公司不远的拐角处,引来众人频频关注。

倒不是因为这车十分稀罕,而是,车主,正是他们无限景仰膜拜,商界号称“奇迹之子”的前任华盛执行总裁。

按理说,这样一个大忙人,怎么会每天五点钟准时守在华盛门口呢?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众人的眼光一律瞟向办公室内查看报表的知恩,难道,这就是人常说的,一物降一物?颜大小姐就是秦总命中注定的克星?

八卦总是热点,特别是上司的八卦,更是热点中的热点。

可当事人演技高超,电话号码电子邮箱统统翻新,楼下的宾利GT—S,咳咳,选择性无视于她而言,向来不是件难事。

好在某人也知趣,晓得逼过头会起反效果,不再电话邮件不断,除了,每天等她上下班这一点外,雷打不动,仿佛一天看不到她,便会死掉般。

呵,这自然是玩笑话,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是不能活的。

颜知恩如是,秦墨涵,如是。

哐啷!

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伪装的宁静,人未至,声先闻。

“颜知恩,你丫最近搞什么?!居然换了号码又不通知!小心老娘用36D压死你!”

话刚落,办公室外看热闹的男员工皆鼻血齐飞,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到某女的胸上,喉结抖动,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这年头,硅胶也能压死人?”知恩挑眉,微笑,容颜如雪,眨眨眼,扮无辜,不动声色地揭出其假胸滴真相。

众男,呸,敢情瞅了半天,原来是一假冒伪劣产品!

众女,哇,效果看上去很不错诶,回头上网查查哪家医院隆胸手术费用比较低,改明儿咱也戴D罩杯!

童微微,握拳,额角青筋凸出,咬牙切齿,心底诅咒,颜知恩你个没胸的飞机场飞机场,丫丫的嫉妒老娘啊,嫉妒老娘啊——

“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关上门,隔绝所有八卦眼,知恩敛了笑,眉尖微蹙,看着她,神色平静淡漠。

唯有在熟人面前,她才不需要伪装,亲切微笑的颜知恩,不过是一个虚华的表象。

“靠,你还真打算把办公室女强人这个角色一直演下去啊?啧啧,当初是谁说要成为时装界顶级设计师的?”童微微故意慨叹两声,语气之中满是揶揄挖苦的意味,隐匿着丝丝关切。

要不是得知这妞最近跟疯了似的,每天拼了命的加班,她才不会浪费那格老子的美国时间跑来这当说客。

当然,这只为其一。

“我很忙,你别绕圈子了,直接说,想让我干嘛吧。”知恩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合上文件夹,脸色微有些发白。

她并没有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毕竟,不久前亲手卖掉洛丽雅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当初信誓旦旦说要保护的东西,最终,仍免不了,被时代和市场所淘汰。

这就是现实,光有骨气跟才气,远远不够,现实的存在,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其实嘛——也没啥!”童微微拖长了音调,眉眼弯弯,顺势挽住知恩的胳膊,笑得十分狗腿,“就是,嘿嘿,家里老头今晚安排了一场鸿门宴,我一个人,那啥,怕顶不住。”

说到后面,底气明显不足。

知恩雪眸微微眯起,笑容狡黠而深味,伸手,在她肉肉的脸上捏一把,某人怒,知趣,松手,啧啧感慨道,“没想到,我们童大小姐也有要靠相亲找男人的一天啊——”

“你丫的。”笑笑笑,笑什么笑,个没胸的死孩子。

“喂喂喂,淑女要注意素质,别没事妈的丫的,素质!”知恩板起脸振振有词的教训道,吊高的眼角,细眯,笑意盈盈。

童微微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扬起脸,面朝天空,学当年台湾癫痫派小生马景涛痛心疾首捶胸状。

“素质神马都是浮云呐浮云呐——”

“……”知恩,默。

你的36D也是浮云……

于是乎,某人因为那一句浮云,光荣就义的随36D一起驱车赶到了蝴蝶湾附近一家新开的海鲜城。

饭局设在二楼雅间,天一阁,名字很高雅,衣着光鲜,面容姣好的服务小姐恭敬地侯立在门口,房间装修得华丽精致,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青蓝的大海,悠远无垠。

如果,包间里没有那个男人的话,她想,外面的景色,看上去应该会更加舒心。

穆豪,那晚在hell一掷千金的‘豪少’,颜婕儿的金主,现在,还可以加上另一个称谓——童微微的相亲对象。

童伯父怎会替自己女儿挑这样一个男子为未来童氏的女婿呢?

难道说,这个穆豪还有什么别的背景不成?

知恩皱眉,但招呼还是要打的,童伯父刚介绍完,对方唇角牵了牵,淡淡一笑,“童叔,我与颜小姐是旧识。”

一句话,使得几人面面相觑,童氏妇女皆狐疑的看了知恩一眼,表情带着几分探究的味道。

连带着,房内的气氛都变得尴尬而凝滞。

童叔?

这么说,穆豪并非颜婕儿的相亲对象?

不是他,又会是谁?

彼时,另一位男主角推门而进,知恩回头一看,手中的茶杯一颤,脸色唰然惨白!

几欲当场脱口而出——

冥修?!

他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今天的相亲宴是两男两女那种,自己居然被童微微这厮黑了一把!

知恩咬牙,碍于童伯父在场,不好发作,唯有忍辱吞声,眉眼弯弯,不显山不露水地微笑着,打算假装不认识蒙混过去,却不料他倏然发问。

“小恩,你怎么会在这儿?”贺冥修漂亮的冰蓝色眸子写满错愕,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令童氏父女脸色一变,童伯父看向知恩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深意’。

“我还以为,你决计不再理我了呢……”半带歉疚的口吻,透着几分无奈。

知恩哭笑不得,他是故意还是无心,他今晚可是童微微的相亲对象啊!那样说,摆明了就是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啊——

当下,唇角轻扬,礼貌的伸出手,淡笑,“贺先生好,我是颜知恩。”

矫情也好,做戏也罢,她可不想夺了主客的风头,毕竟,今天她是陪衬,充当壁花的角色。

贺冥修闻言,眸光兀自一沉,掠过些许颓然之色,只当她是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才会如此,想着,将计就计,握住那只纤白的小手,笑。

“如果知道今日一起用餐是颜小姐,我一定会早些到,免得让佳人久等。”

“……”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知恩心底哀叹,不敢去看童伯父那张抽搐的老脸,故意说着趣事,试图缓和气氛,可偏偏贺冥修这小子顶不识趣,硬是跟她对着干,笑得妖孽倾城,似乎只要跟她说话,就是世间极幸福的事情。

个死孩子。

真是,傻……

想来,今天的相亲宴就被自己无心的破坏掉了,知恩不免有愧,半途,随意搪塞了个借口,欲要起身离开,却不想冥修与她一同站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事先商量好了!

“童叔,看来今晚我们是枉做嫁衣了。”穆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清俊的脸,笑起来透着三分邪气,不动声色地瓦解了这一瞬的尴尬。

童父讪讪地笑笑,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说动银控贺总共餐,顺便解决下侄子的归属问题,却不想,自己替女儿相中的金龟婿早被颜奇山的女儿抢走了。

那个该死地老王八,一个秦墨涵还不够,居然连银控贺总都给搭上了,生的这什么怪女儿?

“童伯父,我……”知恩鞠了一躬,面露愧色,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一开始,童微微只是请她来当参谋,以免遇人不淑。

却不想,会搞成现在这副局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万分。

“童董,银控将会解决童氏此次项目所需的资金,价钱的话,7%,你看如何?”贺冥修笑着转身,漂亮的蓝眸流光潋滟,似毫不在意舍了六个亿的低息贷款。

童父本来还以为这次合作只怕要黄了,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对方不仅没有提高利息,反而还降了0。7%个百分点,简直,难以置信——

知恩同样是脸色一白,冥修不是喜欢乱来的人,每一笔生意,都会估量其价值,判断出最大的获益点。

可现在,他竟以低于市场0。6%的利息,贷款给童氏?这还未获利,就已经失了一笔,银控董事会定然不会罢休!

“冥修,你舍了那么多代价,值得吗?”饭局结束后,两人走在大街上,不靠近也不拉远,沿着道路两旁的橱窗往广场走去。

香港,这个不知疲倦的城市,似乎无论是白天黑夜,都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派盛世繁华。

贺冥修停下步子,转过身,冲她的脸捏了一记,蓝眸弯弯,调皮的笑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撒娇道,“小恩,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担心我吗?”

知恩翻了个白眼,佯装不悦,眉角高挑,啪的打掉脸上那一只鬼爪。

“哟,小样,最近胆子大了哈!居然敢跟我蹬鼻子上脸了?”五指张开,毫不客气地在某人美丽的脸上狠掐一记,红印浮凸,旁人看了,心底不由得啧啧慨叹。

呀,哪来的姑娘这么野蛮?好端端一个帅小伙,被她虐待傻了,俊脸被掐的通红还笑得一塌糊涂。

“呵呵。”冥修傻笑,任凭她把自己欺负得一愣一愣。

“个傻孩子。”知恩松手,远山黛眉一片舒展,弯起半边唇,也笑了,看着他脸上的红印,下意识抚了抚,“疼么?”

“疼。”孩子老实点头,吸鼻子,咬手指,装可怜,扮无辜。

知恩唇畔的笑意愈深,整个眉眼跟着变得清晰生动起来,仿佛散开云雾的群山,郁郁葱葱,美不胜收。

晚风凉凉,黑夜正好,如果就这样下去,会不会,幸福?

如果,颜知恩,是贺冥修的颜知恩,是不是,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骄纵任性坏坏一辈子?

呵,谁知道呢,感情这团线,向来是剪不断理还乱。

所以,如果,仅仅只是如果。

这么美的夜晚,这么温馨的时刻,偏偏,有那么一个人,站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孤零零地,疼得天翻地覆。

自从那晚之后,知恩再没回到公寓住过,除了屋内每一个角落都遍布她的痕迹外,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日子一天天的过,翻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那已废弃的电话号码,对着那端冷冰冰地盲音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试图用工作进行麻痹,却不想,只要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颜知恩的身影,他想她,失控地想她,发疯般的想她,没日没夜的想。

想她吃东西时孩子气的表情,想她画画时认真的脸,想她哼着歌为自己做的糖醋排骨,想她柔软曼妙的身子,想她给予的快乐,以及,痛楚。

想到不行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开车偷偷去看她,哪怕,仅仅只是一眼,哪怕,会给她造成困扰。但理智,已然压制不住骨子里那铺天盖地的渴望!

看着她永远光鲜耀眼的模样,那一成不变却暗藏疲倦的笑颜,掩饰的很好,却依然明显的黑眼圈,好几次,差点冲上去,责问她是不是又熬夜了,怎么能这样虐待自己的身子?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老喝咖啡提神。

可惜,他没有那个资格,甚至,他诧异的发现,自己连打开车门,走出去,与她攀谈的勇气都没有。

谁会想得到,商场上雷厉风行手法干净言辞利落沉稳睿智的秦墨涵,会有如此胆怯的时候,只能远远地望着,望着她的背影在人群中渐行渐远,望着她与贺冥修执手相握,笑颜如雪,于是发现,人生,其实还是很美好。

可美好是他们的,他,什么也没有。

他们欢歌笑语,温暖快乐,而他,却像暗夜中丑陋的毒蛇般,冰冷僵硬,无比痛苦。

离开他之后,她似乎,过得更好了。

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毕竟,她幸福就好,无论,给她温暖的人是谁,可胸口却像被人狠狠剜掉一块肉,鲜血淋漓,疼极了——

嫉妒!

他在嫉妒,可耻地嫉妒,嫉妒所有能够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嫉妒贺冥修,嫉妒得都快疯了!

从来不曾觉得自己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因为,所需的一切,他都可以通过谋略得到,名誉,金钱,地位,荣耀,得到与失去,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除了她,哪怕紧紧拥进怀中,哪怕深深埋进她体内,还是会觉得害怕,会患得患失,会产生下一秒她便消失不见的错觉。

远远的,看着她递给贺冥修一块黄澄澄的蛋挞,雪眸细眯,像极了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慵懒狡黠,隐约透着几分小迷糊。

莫名,他笑了,仿佛被那张甜美的笑颜感染了般,笑得双肩颤动,眼眶渐渐发红。

颜知恩,你一定不知道,现在,你的北偏东三十五度,五百米处,有个男人躲在车子里,像傻子似的,看着你生气盎然的脸,胸口疼得快裂开了。

你也一定不知道,有个男人,午夜梦回,全是你的脸,梦里面,他不停地请求你的宽恕,请求你的原谅,请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知道,哪怕再怨,亦不会对他这般残忍。

因为,颜知恩,永远是心肠最软的那一个……

可是,这个笨姑娘,总是对别人可以让步,对自己,却残忍的一塌糊涂,从来不知道爱惜。

她从来都不觉得,她在他的眼里,是拿这世间万千财富来换都买不到的珍宝!

恩恩,听人说,人有三个魂魄,丢了一个,便萎靡不振,丢了两个,便百病缠身,丢了三个,那自然是不必说了。

那一晚,我堕入十八层地狱,灵魂,已然成了负数。

成了魔……

贺冥修,看到了。

不远处,白色的兰博基尼内,那个黑发墨瞳,英俊优雅的男子,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神祗般的冷漠,高傲,隐匿着杀气腾腾的眼神。

秦墨涵。

如果不是这家伙碍事的话,小恩早跟他回意大利结婚了,想来,还真令人反感。

眉头皱了皱,愤愤一口,将蛋挞囫囵吞下肚,滚烫烧灼的热感,直抵心肺,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暖烘烘的。

嘿,可惜,某人只能看着干瞪眼。

“时候不早了,冥修,回去吧。”知恩吸完最后一口奶茶,然后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似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还早呢,我可不想这么早回去住那个冷冰冰的房子,呀,要不,今晚跟你一起睡好了?”孩子眼睛亮亮的,灿若水晶,十分期待的望着她。

知恩闻言,扭头,从上到下十分鄙视的打量一番,最后,眯眼,总结,皮笑肉不笑,“贺同学,如果你下面垫上尿不湿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糯糯的嗓音,听上去温润顺耳,却让他差点把刚喝进去的奶茶给喷出来!

尿不湿?

亏她想得出来——

“要不,我借你一块ABC?”知恩无辜地眨眨眼,好心的提议。

彼时,某人的嘴角抽搐,美丽的脸涨得通红通红,抓狂,哗啦啦暴走中——

ABC!

颜知恩,你狠!。

是谁说,我们有很多很多钱,就可以买很多很多爱。

是谁说,很多很多很多钱,没有很多很多很多爱重要。

亲情,到底应该用什么来衡量呢?

知恩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睁大眼睛,不开灯,不说话,四周很安静,唯一的声音,便是颜婕儿轻轻的呼吸声。

呵,没想到,自己会像条无家可归的小狗般,被她捡回家。

明明,两个人之间,有那么多的恨,那么多的结,那么多的痛,那么多的口子,可真正在需要温暖与依偎的时候,彼此,都会毫不吝啬地向对方伸出手,拥抱。

姐姐,妹妹。

是颜家,还是梅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与她无忧,与己无忧。

“怎么还不睡?”兀自,颜婕儿睁开眼,挪了挪身子,侧过头,看着她,声线微微沙哑。

“我在想,现在这样,真好。”知恩笑,呵呵,黑暗中,眼睛亮亮的,像会发光的宝石。

“是啊,有个傻子每天偷偷跟着你,远远望着你,却不敢上前一步,啧啧,颜知恩,我以前咋没发现你原来是一祸水。”

她的墨涵哥,高高在上俊雅无铸风起云涌尊贵傲气的墨涵哥,被生生折断了脊梁骨,变成了犹豫不决,怯懦不前的小男生。

可那晚洗澡时,无意间打开门,看到颜知恩背上那满目淋漓的痕迹时,她的眼睛,像被钢针刺了似的,火辣辣的疼。

温文尔雅的墨涵哥,怎么会下那么重的手?

“你呢?跟穆豪,吹了?”知恩佯装无意的转移话题,睫毛不自觉地颤了下。

那个男人,绝非善主,婕儿跟着他,肯定是要吃亏的——

颜婕儿没说话,一样看着天花板,眼泪,却一颗一颗滴在枕头上,发出寂寞的声响。

“从来没有开始过,妓—女跟嫖—客,会有感情吗?姐姐,莫要说笑了……”

“……”如果没有,你怎么会,泪流不止呢?

知恩抿着唇,暗暗咬牙,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如果,她那半个月没有生病就好了,或许,局面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对不起……”终于,还是说出口,那最无力的三个字。

“没什么,是我蠢,以为把身子给了他,就可以脱离那个鬼地方,却不想,穆豪是什么人,岂会由得一个女人算计?”

不是他由不得你算计,而是,他一开始将计就计。

知恩在心里接过话,没有做声,脸色,却一点一点难看起来。

这一夜,相顾无言。

乌云沉沉覆盖着整片夜空,何时,才会有希冀的温暖与光明。

上天是仁慈而怜悯的,看得见世人的痛苦,听得见世人的饮泣,那为何,总是,要让悲剧一次又一次,反复上演?

谁,可以给出答案?

逼近年关,Sur正式确定明年开春上市,华盛内部跟项目有关的员工听闻消息,皆呼的吐了口长气。

知恩几番与昊天的交涉下来,成功的在颜董事长面前树立了一个公私分明的好形象,父女俩的关系说不上增进,但不知不觉间,要比最开始的水火不容,好上一些。

所以,才会有血缘是这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一说——

早上,会议结束后,颜董事长轻咳两声,叫住了她,看着知恩,眼神依旧如鹰隼般,却隐约泛着慈爱,转瞬即逝。

“恩恩,快过年了,好歹回家,给你母亲上柱香吧。”

知恩眉尖微蹙,抬头,表情掠过些许不自然,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

心底,却像灌了黄连水,苦涩难忍。

到底是因为什么,一家人,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华盛?金钱,地位?还是,权势?

非得成那人上人,所以,狠心舍弃掉妻子,女儿?

“今晚,我会回家。”末了,知恩平静的补充道。

退一步海阔天空,她不知这样说,算不算退,但为人子女者,若真要计较那么多,怕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吧。

更何况,她曾经答应过母亲,不恨。

“等等!”

“还有事?”知恩手刚搭在门把上,回头,疑惑的看着他,语调微变。

“可以的话,把他带回来一起吃个便饭。”颜奇山面带犹豫,似是艰难的说,不觉,知恩发现,他的双鬓,赫然生出了几缕银丝。

可是,那个他,指谁?

若是秦墨涵,大可直呼姓名,难不成,是说冥修?

想到这,心底不由得咯噔一下,看来,他是一早就知道冥修的事,不过,是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说出来罢了。

雪眸眯了眯,知恩敛起眉,表情变得认真而严肃,“颜家这趟浑水,我不希望把外人扯进来,特别是他,希望您明白。”平平淡淡的口气,却掩饰不住那庞然的威慑力。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她坚持要一个人回国,不愿他插手的原因。

虽然像她们这样的人,底子,或多或少都不怎么干净,但冥修,不一样,至少,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看着他由天使堕落成恶魔。

更加不会容许,父亲将他也拉进局中——

颜奇山心知她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打着什么鬼主意,兀自叹息一声,挥挥手,让她出去。

有些事,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才行,特别,是对于这个倔强执拗的女儿,逼得太紧,只会起反效果。

可是,他怕,上天没那么仁慈,会给他充足的时间,安排好一切……

留下的,注定是要留下的,而离开的,若是不想再见,始终,还是要离开的。

下班的时候,不经意间望了眼青灰的天空,知恩脑海里,莫名飘过这句话,回味一下,竟没来由的有些感伤,顿时自嘲的笑笑。

怎么也想不到,命运的箴言,已然,无声无息地降临,可惜,她还在藏在温暖的花室,不曾觉察外头的艰难险恶。

现在说出来,约莫,就是后话了。

呵,不急。

等的久了,茶凉,总会,有厌烦的一天。

知恩通过后视镜习惯性的瞟了眼,并未有那辆黑色宾利GT—S的踪影,唇畔的笑意不觉加深,隐约,泛着一丝凄凉的味道。

终究,抱着执念不放的,只她一人而已。

秦墨涵,三个字,是该放下了。

面对商场险恶人心倾轧危机四伏,可以面不改色步步为营绝地反击,却不敢,朝她靠近,胆小至极。

他难道不知,先爱的那一方,往往比较犯贱,明明受了伤,却会自欺欺人,拼命替对方找理由,说服自己,原谅对方。

颜知恩,这辈子,怎么全是烂桃花,连着两次遇人不淑啊?

知恩苦笑,摇摇头,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驾车先去颜婕儿家换衣服。毕竟,目前情况下,那里,对她而言,是家。

上了楼,门却是虚掩着的,心疑,难不成遭小偷了?不至于吧,当初派人帮她找房子的时候,自己可是冲着安全第一去的啊——

一时,急了,蹑手蹑脚走向卧房,刚推开,却被里头情色***的一幕给扎了眼!

脸皮温度蹭蹭上升,知恩惊愕地看着大床上赤—裸相缠的两条身影,握着门把的手微微发抖,赶紧吸了口气,意图不动声色地关上门。

却不想,撞进一双锐利的黑眸,如同苍穹上空盘旋的雄鹰俯视着仓皇逃窜的绵羊般,知恩吓得浑身一颤,脸色唰的惨白得厉害。

杀气!

不敢说百分之百,但百分之九十,她可以确定,这个男人的气场是靠森森白骨垒起来的。

饶是她见过比这还淫艳万分的场面,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有作呕反胃之感。

稳住心神,匆匆下楼,还未打开车门,知恩便扶住一旁的栅栏,干呕起来,刚刚穆豪赤—裸—裸的眼神,仿佛剥光了衣物躺在他身下嘤嘤呻—吟是她一样!满满的,全是欲望!

恶心,疯子,变态——

FUCK,最好****!

妈妈的奶奶的XXXX!

骂完最后一句,知恩恍然意识到车已开出老远,车速飙到一百五,差点一闪神撞到了旁边的护栏上,赶紧刹车,打开窗子换气,呼呼的冷风吹进来,令混沌的神智稍稍恢复了些。

用力甩头,拍脸,抹掉脑海里那不断闪回的画面,重新发动引擎,往颜宅驶去。

从米兰回到香港,她住过四个地方,一个是颜宅,一个是出租屋,一个是秦墨涵的公寓,还有一个,便是颜婕儿的小居室。

可如今,似乎哪一出,都回不去了。

或许,米兰的那栋小房子,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

颜宅还是老样子,白墙红瓦,低调而华丽的欧式建筑风格,不显山不露水的,彰显着其主人的地位与气度。

不同的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问她,小姐,你找谁。

也不会,有那一双墨瞳,一声轻唤,颜知恩?

“姐姐?”一个陌生而清澈的童声打断了知恩的思绪,视线偏移,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男孩,乌发黑瞳,唇瓣鲜红,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乱叫姐姐?

知恩疑惑之际,颜奇山已从屋内走出来,慈爱地抚了抚男孩额前的刘海,笑眯眯,嗔怪,“寒风,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戴围巾就跑出来了?”

说完,解下脖颈处的围巾,系在小男孩的脖颈上,围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十分暖和。

这一幕,温情脉脉,暖意渗人,却无端,刺痛她的眼!

“恩恩,这是你的弟弟,寒风。”

知恩闻言,眉梢高挑,雪眸微微眯起,笑,“我可不记得母亲几时给我生了个弟弟,颜董事长,您藏得,可真好啊——”淡漠不惊的口吻,挖苦意味十足。

颜奇山眉头轻皱,脸色变得有些难堪,试着几次开口,良久,才发音道,“恩恩,你是我唯一的女儿。”音调艰涩,透着几分无奈。

“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您的专长吗?呵,我怎么忘了,您一直想要的,就是个儿子啊,想来,今天这一趟,我是来错了!”

知恩冷笑着转身,指攥成拳,面色隐隐发寒,完美地掩饰住心底那丝丝苦涩,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刚刚那一幕,着实,让她嫉妒!

真是可笑啊,经历了这么多苦楚,挨了不知道多少顿毒打,却还是,对那份廉价的亲情,有着渴望。

颜知恩,你真蠢——

“姐姐,别!”颜寒风一急,忙上前抱住知恩的手,死死拽着,不让她走。

“这声姐姐,我受不起——”知恩咬牙,声线冷沉到极点,单手一甩,“噗通”,物体垂直落地的声音,颜寒风一面捂着额头,一面蹒跚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

双手仍拽着衣袖,不肯松开,眼眶红红的,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这算什么?

她颜知恩心肠歹毒以大欺小不成?

知恩心底冷哼,脸色愈发冰冷,仿佛凝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却不想小男孩“呜”地一声哭出来,“姐姐,我好不容易才被允许出院可以来看看你,不走,好不好?”

“寒风是你的亲弟弟,恩恩……”颜奇山叹息一声,对上知恩复杂愤怒怨怼痛苦的目光,脸色由难堪转为狼狈,“先进来吧,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是时候该交给你了。”

现在的你,应该,有足够接受真相的抵抗力。

如果可以不揭开,永远让其成为秘密,也未尝不可。

可是,不揭开的话,他颜奇山,将会被自己唯一的骨血,莫名其妙的恨一辈子——

书房内,灯光明亮,一丝不苟的摆设,满柜的书籍整整齐齐的斜立着,窗帘是厚重的深棕色,无一,不透着主人的严谨与威仪。

知恩走到红木桌前,坐下,狐疑地扫了他一眼,撕开那个密封的文件袋,用力过度。

哗啦——

大摞鲜亮的照片滑了出来,飘在地板上,满室狼藉。

知恩下意识蹲下身去捡,指尖却在触及照片的那一刻,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般,剧痛难忍,迅速缩了回来,雪眸陡然睁大,死死盯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女子,几乎要将其戳出一个洞来!

怎么可能!

她不是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

脖颈仿佛被人狠狠掐住,张开嘴,久久,发不出半个音符。

她努力吸了口气,稳住颤动的双肩,费力地拾起那一张张烫手的照片,以及一张出生证明。

上面白纸黑字分明,宛如钢针,锋利无比,唰唰扎进她的眼!

硬生生,强忍住几欲爆裂的心脏,将一张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摊开,双手紧扣着桌沿,指骨惨白至极——

“恩恩,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但是,这些……都是真的。”颜奇山又一次叹气,站了起来,伸手,安慰性的拍拍知恩的肩膀,却被她倏地一闪,躲了过去!

尴尬的停滞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您想说什么?”知恩静默良久,抬头,原本还激动错愕的脸上平静地半分情绪也无,宛如一汪静谧的古井,神态掩饰的极好。

可扣住桌沿,那一双指骨分明,青筋暴凸的手,还是将她心底紊乱翻腾的惊诧愤怒,暴露无遗。

“恩恩,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害死你母亲,而我,七年来,不曾反驳过,甚至,还妄图以此激发你自身的潜力,逼你向上。结果,我发现,这样的想法,真是错得离谱——”颜奇山拿起一张照片,看了看,目光深味而复杂,隐约透着几分落寞的凄凉。

这么多年来,他种下的苦果,已经尝够了!

“你的母亲,她还活着。”苍老的声音,漫着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短短八个字,像一柄雪亮的三叉戟,从知恩的胸口准确无误的穿进,翻转,将五脏六腑心肝脾肺搅碎成泥,接着,从后背喀嚓捅出,伴随着骨节碎裂的声响,鲜血淋漓,热烫无比,狠狠灼伤了她的眼!

知恩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右手本能地抓住一旁的书阁,攥得死紧,支撑着颤动纤弱的身躯。

她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看着颜奇山慈爱怜惜的脸,喉咙里仿佛哽了根纤长而锋利的鱼骨头,拔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生生卡在喉道,将所有的话语刺得支离破碎。

双唇颌动,她低下头,揉揉鼻子,扬起脸时,唇瓣勾着灿烂如阳的笑颜,如同一万个太阳瞬间从地平线上升起,光芒万丈,晃得世人纷纷睁不开眼。

她说,“颜董事长,玩笑也不带这么开的,您把我当三岁小孩么?

一个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那个被您逼得无路可走锒铛入狱的可怜女人,我的母亲!是由我,亲手将她的尸体推进焚化炉!

还是说,如今您妻离子散,晚景凄凉,对于当年的杀伐果断,狠厉无情,后悔了?

颜奇山,我告诉你!

就算你现在一千个后悔一万个后悔,哭着在母亲的坟前乞求宽恕,也已经晚了!”

知恩雪眸陡睁,声线倏然吊高了八度,尖利刺耳,震得屋内灰尘耸动,好似要将对方的耳膜扎破,方才善罢甘休!

现在的她,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雪狼,竖起银亮的狼毫,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颜奇山早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待她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才缓缓开口。

“恩恩,虽说现在时代变了,观念不同了,但中国人骨子里的传统,还是根深蒂固着。颜家到了我这一代,香火单薄,而你又是一介女儿身,成年后,自然是要嫁人的。

华盛一点点扩大,你母亲的担忧也一点点增加,因为自从生了你之后,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当时,华盛被对家盯上了,我每天忙公司的事都焦头烂额,自然没有顾及到她的情绪,对于公司内的风言风语,也只付之一笑。

你母亲性情率直,容易冲动,加上求子心切,结果中了对方的仙人跳。怕被我知道,所以,偷偷瞒着我将华盛的账目与客户资料送给敌人。她不知道,那个年月,开贸易公司的,又有几个账面是干净的呢?更何况,我根基尚浅,想要销毁证据,却已经来不及了……”

说到这,颜奇山眼中浮现出一抹惨然,两鬓的银丝仿佛又深了些。

叙述沉缓而平淡,掩去了所有激荡高昂的过往,好似他刚刚说的,不是一个有如原子弹爆炸般惊天动地的真相!而是,一个迂回曲折的虚幻故事。

知恩听着,脑子轰隆隆乱成一团,没来由的全身发冷,刺骨的寒意漫过四肢百骸,冻得她牙齿咯咯响。

她突然觉得眼眶剧痛难忍,颜奇山的脸,瞬间变得氤氲而模糊,脸色一点一点白至透明,胸腔上下剧烈起伏。

她努力扬起唇,眉眼弯弯,笑,“这么粗糙不堪的谎言,以为我会信吗?颜董事长,您以为,我还会相信吗?”

喑哑的声线,隐匿着崩离的哭腔。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母亲待她这般好,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怎么会,嫌弃她是个女孩儿?怎么会,为了要一个儿子,被别人设计,红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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