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一愣,望着眼前这个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二岁的大男孩,犹豫着该不该接过来。
他的眼神太过干净,就像一汪纤尘不染的清泉,澄澈动人,不含半分杂质。这样的男子,很明显有着良好的家世为基底,在成长的道路上,一帆风顺,甚少受挫,才能够,在这样的年纪,保持着孩童般清澈的眼眸。
跟她,不是同类。
“呵呵,不好意思,我身体有些不舒服。”知恩抱歉地笑笑,欲要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就被他一把拉住,“那我陪你去看医生吧?”体贴关切的语气。
知恩皱眉,暗恼这人是没脑子么?那么明显的借口居然听不出来?
“多谢陆先生关心,我独自呆一会儿便好。”
语落,陆璟生脸色微变,松开手,后退几步,看着知恩,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呵,还真是个怪人。
得出结论,知恩不以为意的笑笑,再度转身,一声轻唤,却令她从容的步伐陡然一滞!高跟鞋踩到裙角,顿时,身体重心不稳,朝一侧倾倒。
她连忙伸手去抓桌子,却不想,只抓到餐台上的桌布,“哐啷!”玻璃杯哗啦啦摔碎在地的声音清晰刺耳,霎时,饮料酒水,狼藉的洒了一地,所有人的视线唰的一下全集中过来,有如芒刺,尖利无比,知恩唇色发白,愤愤的回头瞪了陆璟生一眼。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当场挖了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颜奇山第一个出现在知恩身边,惊愕的问道。
“我很抱歉……”声音压得极低,感觉到父亲潜涌的怒火,知恩跟着解释了句。“我是无心的。”
面色如常,不卑不亢。
虽然她很清楚,刚刚那句解释,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但她若真要发泄心中的不满与怨怼,有的是法子,根本不屑于用这种拖自己下水的手段。
“狡辩,你根本就是存心的!颜知恩,你嫉妒!”尖锐的女声响起,一字一句,如荆棘般刺耳,利落的扎破血管,鲜血汩汩。
知恩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咬牙,抬起头时,已换成盈盈微笑的脸孔。
“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呢?妹妹。”语调柔和,亲切的像是邻家大姐姐。
却仍掩饰不住话中那股浓浓的讽刺意味。
“因为你的十八岁生日是在米兰的糕饼店里吃人家不要了的过期蛋糕!所以,你不甘心,千方百计想破坏我的生日宴会!颜知恩,如果不是母亲宽宏大量,你以为,自己有资格来这里吗?!”
她的话,干净利落,命中要害,纵使知恩再镇定,亦忍不住心脏一紧,像是被刀子捅了几下似的,五脏六腑,绞成一团。
那些不堪回首的黑色画面,原以为,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耻辱。
可现在……
换言之,在外流浪的四年里,自己并未有过真正的自由,相反,还被他们冷冷监视着。呵,颜知恩,你还真是悲哀。
“婕儿,好好的生日会说这些干什么?你姐姐她又不是故意的。”秦西雅连忙出来打圆场,柔声劝道。
白脸红脸都让你们母女演了,这出戏,可着实精彩,偏偏,两人演技还不赖——
知恩明白,再争下去,只会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的最顶端,索性沉默以应,蹲下身,去捡拾地上的玻碎片。
碎片上沾着酒,冰冰凉凉的触感,就像她体内咔嚓冻结的血液般,没有半点温度。
众宾客此时都围了过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交谈,议论着。
“这名女子就是颜家大小姐?怎么过去从来都没有见过?”
“不是对外宣布说颜家大小姐去意大利留学了吗?十八岁生日吃过期蛋糕?不会吧?”
“难怪她要故意摔碎酒杯,妹妹这么受宠,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
知恩屏住呼吸,将地面的碎玻璃一块一块的拾起,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般,就连手指被划出道撒口子都浑然未觉,淡漠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这时,一只男性的手臂伸了过来,握住她细瘦的手腕,“这里自会有服务员收拾,你身体不舒服,就去旁边休息下。”
平淡冷沉的语调,隐约透着关切。
知恩一言不发,忽略掉他的话,自顾自的捡拾着碎片,仿佛她拾起的,不仅是遍地狼藉的碎片,而是今晚,被恣意践踏,粉碎成灰的尊严,指尖的疼痛,比起胸口的那个破洞,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她不去看秦墨涵凝重深沉的脸,不去看他身旁嘟着嘴的颜婕儿,不去看围观宾客那一张张百味杂陈,面面相觑的嘴脸。
这些人,与她无关,不是吗?
那么,她又何必去在乎他们的想法?
“我帮你!”清亮的男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陆璟生从容的蹲下身,笑着,跟知恩一起捡拾着碎片。
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真诚,就像麦田里的向日葵般,温暖,美好,微微晃花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