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退潮的歌儿远了
循着歌声我走过海滩
海滩留下两行脚印
浮雕般美丽
汹涌的潮声又来
起伏着追赶惊悸的脚趾
潮声怎把两行脚印
也带到海上
容易留下脚印的地方
也容易消失
2
好深的脚印
想必他一定负荷很重
穿过一夜风雨
脚印依然血火鲜亮
几朵美丽的野花
在昨夜风雨中凋落
凋落的花瓣
镶在脚印的血痕上
谁从这里孤独地走过
似在寻找什么
莫是不愿葬身别人的脚印
他才荒野跋涉
人生的路
一个一个开拓的脚印
1981.11.10.匆草
1986.10.19.再改
绝 壁
路断绝壁
大山朝你耸了耸肩
便冷冷地沉默
（沉默
千万年风化成绝壁）
且走回头路么
你淡淡笑了
也朝大山耸了耸肩
然后瞄准岩缝
像那回走向梧桐树下的约会
走向期待
崖畔
那朵初绽的花谢了
风把花瓣一片一片撕碎
洒进深谷
而你在凸起的惊险处
留下足痕似血
给青崖题诗
力气是不易磨灭的
虽然肩负历史的沉重
你耐心而焦灼地登攀
那摇摇晃晃的
我想绝不是战栗
1987.5.16.匆草
1989.3.18.再改
渡 河
路断渡口
河上亦无野舟自横
流水呢喃低舔我的焦灼
而彼岸尚遥
岸边 蝉为季节而歌
唱得河水狂躁起来
失去笑意的浪花
骤然腾起裂岸的涛声
临河而立
奔流的血也狂躁起来
面对漩涡阴森森的冷笑
我攥紧命运的拳头
奋身跃向狂潮
让激情来一次疯狂的冲动
纵然葬身漩涡
也要让血流成历史
泅向岁月的彼岸
彼岸是秋
1987.7.26.匆草
1989.3.8.再改
夜 箫
临渊而坐
你把一支纤瘦的长箫
潇洒而优美地举起
举成意境
无定的心事缓缓注入
记忆迭起
那些孤独而美丽的情绪
在你手指的昭示下
从箫孔流出
以一种苍茫的悠远
流过山谷
山谷的风
骤被你吹得呜呜咽咽
来回低泣
因感受生命的体验
和血的律动
夜以及我盈盈的心
颤——栗——
然而 月光很亮
镀亮你瘦长的箫声
不知向谁
诉说无边的秋凉
1988.6.28.匆草
空 谷
沉积的忧郁
散落成一群白鸽子飞了
为告别它最后的一声呢喃
我叛逆的脚步 走进
这条空谷
远眺 前不见脚迹
后不见来者
我不知为谁而来
风 以凝重的叹息提醒我
世界离我远去了
像一场梦
月亮挂在断崖上
很白 很亮
深入月亮孤独的影子
我也身影孤独
待我转身目睹久贮的心事
苍白而空茫
伫立空寂的谷中
有谁与我对话
是失望 是期待
这时我才发现人在世上
知音太少
1989.5.9.匆草
1992.7.20.重写
火 鸟
黎明初醒
你抖动初醒的翅膀
扇起欲望的风
衔来霞光
缓缓 飞进我的期待
天空很蓝
蓝天装饰我旷远幽深的梦
无奈梦没有羽翼
唤你（你浴着火）
我将头颅昂向天空
真好 欲望的风
拂去我栖息夜巢的迷惘
你把什么驮在翼上
奋翼是你的天性
昭示我刚刚苏醒的魂灵
默默思索
默默感悟蓝天的昭示
我听季节的呼喊
当目光摇响你的鸽哨
心 骤然张开翅膀
飞向远方的希望鸽
你真的可望不可及么
1991.3.10.重写
鹰（组诗）
鹰 巢
峡谷的风
拍击峭壁怆然的冷峻
岩上 一只鹰蹲伏着
啄着带血的羽毛
活在天空 飞在天空
偏选择兀立的孤岩栖息
弯曲的爪子扣紧峭壁
那姿势像在说
孤岩最能展示个性
瞧那嶙峋怒耸的绝顶
风云也不敢留步
它却拍打翅膀雄踞岩上
犀利的眼睛
忽而俯瞰苍茫的群山
忽而遥望苍穹
不知是刚从远天归来
还是准备远行
当我把目光投向它的营地
太阳离它好近
睡 鹰
那曾呼风啸雨的翅膀
怎地一下垂了下来
收拢风声雨声
如一把扇子样折叠
孤零零伏首断崖
苍茫的天空
此时很蓝 也很深
有几只小鸟
弧一般掠过湛蓝的空旷
唱着小曲
遥向太阳倾诉柔情
而你依然
欲望的眸子也垂了下来
仿佛一尊冷峻的断崖
任山谷的风
轻抚伤痕累累的翅膀
只有那颗不眠的心醒着
倾听远方
一旦隐隐有风雨从远方袭来
你会长啸一声
扇子一样抖开蓄满力量的羽翼
跃向苍穹
伤 鹰
一声长啸
砰然击碎黑色的枪声
长啸后你搏击风云的翅膀
骤然收拢风云
跌入黑色幽深的峡谷
如一朵黑色的云
太阳裹紧风衣
在你的痛啸声中颤栗
季节河也因你滴落的血
流淌一片血红
而谷底飘着蓝烟的枪口
漾起阴森森的笑
拾起一片带血的羽毛
悼你在我深深的悲哀里
蓦地你收翅一展
滴血的翅膀来不及抖落痛苦
你抖开翅膀一声呼啸
又一次撕裂云天
太阳露出舒缓的微笑
蓝天拥抱你不死的魂
独对黄昏
鹰已远逝
天空显得有些空茫
半轮残阳
倚着半壁孤峰
硝烟
随谋杀的枪声刚散
秋风便从历史的断裂处袭来
在那片开满忧伤的祭地
一页一页翻读着
落叶
忘川河畔
弥漫无边无际的旷寂
有人独对黄昏
很有一点
已是黄昏独自愁的味道
远处 残阳如血
在夕阳的血泊里
黄昏似乎显得有几分悲壮
夜 尚未来临
鹰 笛
无须什么纪念
仅留下这截腿骨就够了
每当那个老牧人吹响鹰笛
我的心空
便传来你抖翅翻飞的啸响
曾经 你以吞吐风云的雄姿
饮誉苍穹
谁料结局有点可悲
那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
当你再一次飞上云层
饮毒的响箭从暗处射来
你滴落的血
猝然凝成一枚残阳
缓缓沉落
大地 苍茫的大地
痛苦地闭上眼睛
为你呼风啸雨的灵魂
和一颗不渝的心
喑哑在罪恶的阴谋里
老牧人理解你
用你的腿骨吹奏悲喷的笛声
集合起一群又一群雄鹰
前仆后继
呐喊着飞升
祭 鹰
一看到你
时间和我的眼珠骤然静止
是谁残忍地将你制成标本
制成美的艺术品
纵然死了
你仍以死的庄严活的雄姿
展示鹰的骄傲
那泣血起飞的峭岩
那风雨雷电昭示你青春的天空
只属于你梦中遥远的记忆
展厅辉煌的灯火
映亮你深邃的眼睛
沉默 无边
你定格无边的痛苦之上
但你仍奋力张开搏击风云的翅膀
我知道
那是你对生命的理解呵
呼来满天雄风祭你
蓦地 我肋下也生出翅膀
1988.4.5.匆草
孤 灯
闭上眼睛
夜 无边无际
我的孤独也无边无际
何是归处
夜的深处不见一缕星光
指示 多舛的命运
明天的路
还更长更远呵
踯躅旷漠
白日的影子也不再陪我
风 喊着我孤独的名字
飘向迷茫
倏忽
远方 跳出一盏灯火
这孤独的生灵
骤以一种无言的爱语
呼喊
追着远方孤独的生灵
我不再孤独
1989.10.8匆草
1990.9.21再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