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总不会满足原有的课程安排,他们永远希望,学生学习的时间更长些。
这天,陈老师宣布班上的大考不再是一月一次,而是半月一次。
无穷的噩梦,似乎才刚刚开始。
好在,老师也没有时间叫学生们又拉桌子又停课了,半月考就在晚自习时候随堂进行。所以,尽管大家在课桌的掩护下抄袭也没有关系,不过,排名总是要按部就班上墙公布的。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英语词汇检测上面。
每月英语词汇检测的内容来自于邱华颖老师发的一本高考词汇用书,这本书据说还是年级通用的。本来,上面罗列的单词和短语太过繁琐了,成千上万的短语要逐条记忆,这对于已经不堪各科作业和复习重负的高三实验班学生来说并不现实,所以一开始大家并没有把这本书当回事。可突然有一天,邱华颖老师宣布,要进行年级统一的词汇检测,而且,不过关的学生一律参加补考,直到过关为止。当然,在这张150分的大考卷上,“不过关”对于平行班的学生来说是指90分,而对于文科实验班的他们来说是130分。
就这样,在本来就已经安排得很紧的时间里,他们不得不继续挤出空闲,拿起厚厚的单词书逐条记忆,满满准备着过关考试。
邱老师的话却总是很轻松:“同学们,其实用不着花多少时间的,你们就在下课或者其它什么没事的时候把书翻翻记记就可以搞定了。”
“我且问问你,啊,我们有多少下课时间啊,每天又能够下几次课啊,我们下课后还上不上厕所啊,还休不休息啊,还做不做其它的作业啊!”
李天宇总是不敢公开大声说,只是对着景楠抱怨。
的确,对于语言能力较强的学生,稍微记忆一下就可以复述出记忆的英语词汇,可是对于语感不那么强的学生,比如李天宇,这个过程就很痛苦了。
那一次,邱老师还继续说:“我有的时候周末没有给你们布置作业,是为了你们能有时间把词汇手册好好记忆一下,不是叫你们去赶什么数学作业,去背什么文综,你们不要搞错了!看看你们上星期拿回家去做的英语卷子吧,乱七八糟地给我交了四十几份,还叫你们自己改错,看看你们都改了吗!叫你们不要那么浮躁,要静下心来,你们就这样对待我啊!信任你们几次你们就这样,那以后英语卷子都不要回家去做了,而且反正你们周日自己的时间也没有了,以后就拿到课堂上统一做吧。同学们,不要埋怨啊,要学会接受……”
“也许肖主任又给实验班的老师开小会了。”李天宇又开始抱怨。
“是啊,”景楠知道李天宇想要说什么,于是自己补充道,“所以老师们要赶紧把身上的压力转移到学生那里,好让自己心里不那么难受呗。”
十一月十七日是个星期一,这天晚上照例是要进行数学测验的,下午五点二十分的时候,景楠就早早坐下来复习刚刚讲过的数列。
孙力老师今天说,六点钟要准时发一张卷子下来考试,时间为一个小时,所以,景楠不得不拼命抓紧这四十分钟的时间。
可是没有想到五点三十五分的时候,邱老师突然抱着一大堆卷子走进了教室。
“现在我赶紧发一张单选、完形和阅读的专练卷子下来,你们写好名字后赶紧完成,把答案写在机读卡上,一个小时后我要收上来检查。”
“啊,等会儿还要考历史啊!”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少废话,我不管那么多了!”一边说着她已经一边把卷子发下来了。
景楠知道今天复习数学的时间是没有了,看来,小考的结果不是靠复习能够改变的啊。不过,他也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为小考安排时间复习了。
六点三十五分的时候,邱老师准时来把卷子收走了,之后由历史科代表发下了历史试卷,景楠连名字都来不及写就赶忙调整了状态开始答题了。七点整,当陈老师走进教室后,一脸茫然的她得知班上学生还在考历史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赶紧做吧,二十分钟后开始考数学,晚自习只有延后下课了。”
看来,她并没有因为这次的“特殊”情况而取消自己的考试计划,而是让他们在晕头转向中继续完成了数学卷子。
后来,老师们之间的关系也似乎因为这件事情而变得僵化,而像这样四个小时内连考三堂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周二的早晨,冬日的阳光刺破云朵,穿过树阴的遮挡,洒在大地上面,形成点点白斑,犹如白银的点缀,又像是铺满百花的地毯。中午,趁着饭后的一点点空暇时间,景楠穿过紧赶慢赶的人群,走过食堂打饭的长队,漫步于操场,想要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中午。
不知是什么时候,景楠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很大的说话声音,于是,景楠扭头看了过去,果然是李天宇,而他旁边站着的人是丁伟。景楠兴致勃勃地走过去,想要和他们打个招呼,却没有想到齐璇也突然出现在了丁伟身边,她那犀利的嗓音穿进了景楠的耳朵。
“呵,你凭什么就这么说啊,你凭什么。我真的就不知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排名比我靠前一点……”
“就凭这点就比你了不起啊,怎么啦,不服?——呵,你有什么资格跟人家丁伟说要把竞赛加分取消了啊,你是在否定人家的能力吗?” 面对李天宇的质疑,齐璇一点都不客气。
“我告诉你,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看看人家为了这个加分付出了多少努力,啊,就说从八月份开始吧,你们好歹在家里玩了一个星期,人家呢,天天补习!这还不包括人家为了数学竞赛,正课都被停了好几个月,从今年初开始,到现在更是全部投入了,拿的都是大学里面的数学书,上面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看都看不懂的数学公式,天天钻研这些,你受得了吗?现在好不容易要出些成果了,还要经过初赛、复赛,如果一旦被淘汰,那么不光是二十分加分没有了,如果连成绩也下滑了那就连以前的辛苦也白费了。” 齐璇话锋一转,接着批评起李天宇来,“但是,你这种人看不到别人这些付出,只看到加分的风光,却对加分背后的努力视而不见,你这种高喊着取消加分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诋毁竞赛选手,你们花时间了吗?你们为此付出努力了吗?竞赛和别的不同,你不服气大可报名参赛。”
看见李天宇正要开口,她赶紧补充道:“你们所谓的公平正是对付出了汗水和时间的竞赛选手们的不公平!你们凭什么一句话就抹杀别人的努力。更可气的是,你竟然还说峡江一中在搞假,你还说肖主任在背后搞暗箱操纵,你有什么证据啊?你就不相信别人比你有本事,是不是啊?”
齐璇的话真的是步步紧逼,听来让景楠都觉得很不舒服。
刚刚进入这个班级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女孩,或许是一次次考试的胜利才变成了这幅骄横的样子。
“呵呵,你说没有证据,那谭熹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啊?”
“哈,别以为你和谭熹那点破事大家不知道……”
“行了!我不和你玩人身攻击了!”
景楠看见李天宇一脸的不满。
“就说人家谭熹吧,那才是真正的天才,数学不用学都能拿高分,高二的时候就差点得一等奖,哪里像是你们这些人是被死整出来的。你们这样是害人害己!我不信你们就是为了学好数学,你们为的是高考 ,为的是北大,可是人家不是,人家就是喜欢。”
李天宇真的是生气了。
“你们什么都是分分分,只要有分你们就上。看看高一的时候吧,那么多人去报名,也不管自己是有竞赛特长还是没有竞赛特长,结果怎么样,都退了,就剩下你们几个傻瓜还在学。你们觉得自己努力了,自己付出了,自己拿了一等奖,加分了,保送了,就了不起了,可有什么价值?”
说着说着,骂人的话,接着就来了。
“那些校长,就知道去鼓动,鼓动,鼓动,鼓动你们去拿奖,去当炮灰,其实他们心里根本就只有自己的面子,根本没有学生,也根本没有教育。教育是什么,是发挥每个学生的长处和优势,可是现在呢,就让你们去刻苦,刻苦,刻苦,刻你个屁的苦啊!你们觉得你们刻苦了,就光荣了,睡的觉比别人少就是荣誉,啊,因为你们勤奋,啊,最后又能怎样?学校有了可以宣传的东西,可以说自己的教育成果多么了不起,可是学生呢,学生的个性他们也不管……”
李天宇激动得连语言都没有了逻辑,只看见他的手在空中不停挥舞,而嗓门也越来越大了。而丁伟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他死死地盯着李天宇的脸,目光呆滞。
数学竞赛马上就要开始进行了,而其它各科的竞赛也在陆续展开。
谁都知道竞赛对于中国学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开始,竞赛就要开始伴随了。到了小学的时候,竞赛班的目的就更加明显了,那就是为升入初中增加筹码,虽然是义务教育阶段,但中学校长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中“掐尖”。进入初中以后,重点中学一般都会组织竞赛辅导,以便早日发现人才,而进入高中的指标之一往往就是竞赛成绩。到了高中以后,竞赛的目的就更加明显了,加分,保送,甚至是闯进国家集训队,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而竞赛辅导也逐步变得疯狂,高中甚至不光牺牲学生的休息,而且耽误正常的上课。放眼望去,中国有多少青年学生的青春年华和无限激情,被永远埋在了参加竞赛考试的茫茫人海中了, 这恐怕没有人说得清楚。
李天宇还告诉景楠,谭熹就有这样的实力冲击国家集训队,可是她放弃了,因为她很明白自己被欺骗被愚弄了,虽然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欺骗和愚弄,可是她实在是不愿意继续在这样的选拔体制里向别人证明些什么了。
陈福星最近真的是忙坏了。
因为一个理科实验班的数学老师被抽调出去参加竞赛阅卷了,所以,她暂时接管了那个理科实验班的数学课。虽然她极不情愿,可是她也很清楚,如果不派老师进入阅卷场里面严格把关,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猫腻呢。
虽然外界很难听到一点风声,但峡江省理科竞赛阅卷场上的弄虚作假在教育界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毕竟,身处其中的人却会有更深的感受。所以,各个学校都剑拔弩张,它们派出的阅卷
老师,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随时准备着把别的学校的卷子上面的分数打压下去,同时就把自己学校的分数提上去。因此,峡江一中竞赛阅卷的老师必须认出自己学生的字迹,多争一分是一分。
很快,数学竞赛的成绩出来了,整个高三年级一片沸腾。
原来,木华中学除了进入冬令营的一名选手之外,居然没有一个人获得一等奖。而峡江一中除了进入冬令营的一人之外,还有十二人获得一等奖,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在高考中获得二十分的加分,这样,峡江一中有了在高考竞争中打败木华中学的雄厚资本。
喜悦迅速弥漫开来,并笼罩着峡江一中。
“呵呵,这样就太好了。”
“果然有了过去全省第一的感觉啊!”
“以前还不知道自己和对手的情况究竟怎样,现在看来一切都清楚了,他们也不过如此嘛!”
“就是,现在很有希望了啊。”
“大家加把劲儿,一定要把状元也拿回来!”
办公室里面吵吵嚷嚷,老师们的话题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高考上面。
但景楠却偷偷站在外面,瞅着走廊里肖主任极其严肃的表情。他正拿着电话,也不知道是在与谁通话。
“怎么回事啊,听说那边已经捷足先登了很多,这对学校是很不利的事情哟。你一定注意,把一切事情都办好,不许有任何差错!”
十一月二十三日举行的半期考试,齐璇和邓洁竟然没有参加。
这对于景楠来说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这样一来,景楠的半期成绩因此前进了两名。事后,景楠向陈晴提起了这件事情,他似乎也感到很奇怪。
“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陈晴描述着,“我一问她们,她们就支支吾吾的,后来隐隐约约说是去参加什么比赛去了,真不知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赛啊,还有,你没发现吗,这学期每周有几个时间齐璇、邓洁、王苑、何敏几个女生总会奇奇怪怪地失踪一下,真不知她们在干些什么。”
“哎呀,鬼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呢,尤其是那个齐璇,不要提她了好吗?”
他说的齐璇、邓洁、王苑、何敏,全部都是成绩在年级上顶尖的女学生,她们的举动当然会受到大家的关注,而像梅歆这种成绩平平的学生,除了还和她天天在一起的陈晴之外,老师和同学都不会太关心的,所以,关于她的事,景楠只能从陈晴那里略知一二。
“唉,最近真的是很烦人啊。”梅歆抱怨着。
“呵,宝贝,不就是作业多考试多吗,天天都这样啊,怎么唯独最近很烦啊。”
“嘘,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梅歆把嘴凑到了陈晴的耳边,“上个星期我的父亲专门跑到了学校里,目的是为了让学校同意我参加省里组织的一个网球锦标赛,听说得了奖以后,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可以加二十分的。”
“啊,有这样的事情!”陈晴的嘴都张大了。
“嘘,小声点,但是肖主任对他们说,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学校也从来没有组织学生参加过。”
“你会网球?”
“会的,小时候在县里得过一等奖呢,不过后来全忘了,哎呀,去碰碰运气吧!”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报名参加啊!”
“我家哪里有那个门路啊,还不是只有去求学校,其实,父母也是道听途说的,他们也不明白的,或许是搞错了吧。”,梅歆望着陈晴,摇了摇头。
“嗨,这样的事情,的确是不要传出去为妙啊!”陈晴突然压低了声音。
此刻,他的大脑正飞速地旋转着。
“参加‘比赛’,莫非,呵,不得了啦!”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