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拼命地向外发射出耀眼的红光,水蒸气跳着最为疯狂的舞蹈,街道两边的大树无力地轻轻
挥舞枝丫,树叶却在空气中没有了哪怕半点生机,它们死死地抓着自己的生命之源,不敢有半点放松,生怕自己会被那狂热的风暴吹入无尽的火炉之中。
全身心地沉浸在补课的氛围中的景楠,总是在想,假期里面,海校长,肖主任,他们都在忙碌着些什么呢。显然,封闭的学校使得他失去了所有的信息来源,除了每天趴在作业本上,的确是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
但有一件事,班主任老师曾经向他们提起过。
原来,就在前几天,海校长接到了一通电话,说是一位学生家长已经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在学校门口蹲守了七天,问他究竟要如何处理。
这是一位来自县城的学生家长,他拿着儿子还不错的中考成绩和三万元钱,冒着夏日的酷暑,从县城里驱车赶到了学校。到了学校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儿子的那所谓“不错”的中考成绩,其实仅仅是过了峡江一中的收费分数线。
但即使是这样,所有的议价生收费录取工作早就在三天前结束了,也就是说,所有的名额都已经满了,即使是交钱,也无法入学。面对着早已禁闭的招生处的大门,这位家长却迟迟不愿意离开,他的唯一心愿便是见到海校长,然后亲自把孩子托付给他。就这样,看着他天天来学校,冒着酷暑坐在学校招生处的门外等候校长的出现,值班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终于联系了校长。结果就是,海皎月同意那位家长拿着钱到办公室里找他。
景楠万分佩服那位家长的耐心,但是,班主任似乎是想告诉他们,在峡江一中学习的机会是多么的宝贵。
也许他宁愿把这机会让给别人,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但事实上,不能够好好睡觉的不仅仅是补课的学生,整个暑假,海校长和肖主任都在忙碌着,目的是与教育局沟通许多事情。
在这个炎热的夏日里,如果只是峡江一中实验班里的学生们,在费尽心计地完成自己的功课、接近自己的目标的话,那么,他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未免就太平淡了。在这样的大都市里,即使像中学校园这样纯洁的弹丸之地,也总能够上演一幕幕未知的闹剧,而这闹剧的总导演,则正是峡江市教育界辉煌事业的开创者们。
渐渐接近八月份,天气的炎热似乎没有一点点减弱的趋势。
窗外的阳光还是那么的毒辣。
整个城市里的空调都在二十四小时超负荷地运转,而峡江一中高一年级的“夏令营”也进行到了一多半。谭熹拼命把自己的心思放在数学竞赛上面,好让自己没有太多的心思再去考虑跟李天宇有关的事情。
现在,最让谭熹感到困惑的事情,是学生中不断流传着的关于要取消竞赛加分的说法。
多少学生为了高考的微弱优势而拼命补习竞赛,而如今,若取消这项加分,那么这些努力在一夜之间就付之东流了,这无疑会引起很大的动摇。
不过,她认为自己对于数学的热爱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减弱的,况且即使不能竞赛加分,只要进入全市的前几名,就有资格进入冬令营,获得保送的机会。
传说越来越像是真的了,市内许多学校已经决定停止竞赛辅导, 但是峡江一中的竞赛辅导的工作始终没有停止,谭熹也只管把自己当成在一位在数学海洋里探索而乐此不疲的人,而从来没有过放弃的打算。
就在那一天,陈晴发出了一条短信,这短信打破了谭熹一贯宁静的生活。
在短信中,陈晴邀请她在下午的自习结束以后见面。
无聊的年轻人,一定会再一次选择用轻松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用泛滥的情感和过分的玩笑来充实自己的少年时光。
夜色笼罩下的校园,宁静中显示出一种压抑的严肃感,燥热的空气并不能改变劳动着的人们的作息时间,只有在短暂的休息中,才能够听见他们稀稀拉拉的笑声,但就是这样的笑声,都被知了拼命的吟唱所遮掩。就这样,原本美好的夏日夜晚,都变成了幻想家拼杀的战场。直到十点半下课的时候,谭熹才步履匆匆地从教室里走出来,赶到约定的地点。她脚步匆匆,只顾埋头走路,在黑暗中借助路灯来到了约好的地方猛然抬头,发现一个黑影已经出现在迷蒙中,那么的有形而性感。
“陈晴,你一定是没有等到晚自习结束就独自跑了出来吧。”
“是啊,谭小姐,我可是等了你很久呢。”
“感谢你的好意啊,我知道你这么晚到这里,就是为了与我谈爱,对吗?”
“哎呀,哪里敢高攀了谭小姐呢,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聊什么呀,找别人去聊吧,我可没有时间了。”说完,谭熹转身就要走了。
“别走啊,我的谭大小姐。”陈晴走上前去,用一只手搭在了谭熹的肩膀上面。
“怎么,你就不怕被你的怀玉看见了。”
“什么怀玉啊,我不认识她……”
“撒谎,你这个大骗子!”谭熹突然发出了一种平时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气,坚决而有力,像一记重锤打在陈晴的心坎上。
“就不怕我说你。”谭熹伸出了右手,用一根指头指着陈晴的鼻子,毫不客气,“你就继续装吧,昨天你给怀玉写些什么了,什么天长地久,谁跟你天长地久呀!”
“哎呀,那是一个玩笑……”
“玩笑,好啊,我现在代替怀玉告诉你,你被这里的所有女生解雇了!”
刚刚说完,谭熹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只留下陈晴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陈晴就再一次和梅歆牵着手站在了一起。
“没有办法啊,几句话梅歆就被他说动了。”那天,怀玉无奈地对着谭熹耸了耸肩。
谭熹抬起她那双白嫩的小手,两只手掌合在了一起,大拇指对着自己的鼻子,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
“可怜的梅歆,但愿不要再发生什么了啊。”
谭熹知道自己那样不会让陈晴死心,更不可能改变梅歆的痴情,她同情痴情的女子,但是她也深深知道,现在这些不应该是她关心的了,她还有更多的情感需要去经历。
夏季逐渐到了最为炎热的关头,景楠拖着极为疲惫的身体完成了夏令营最后的考验。
那次考试的科目虽然只有数学和英语,但是内容却超常的难,让包括景楠在内的许多人感到这一个月白学了。
但最后排名的结果是,景楠离前十名的目标还颇有一些差距。
看到海韵、齐璇、邓洁,她们无论在什么题目之下都能够出色完成目标,景楠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巨大的落差,还有严重的生存危机,这让他感到很难受。
收起书包,迈开步子,走出了那狼藉一片的教室,让自己的思想暂时脱离一下,这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办公室里,肖主任询问了各位老师暑期补课之后的情况,尽管肖主任告诉老师们一定要维持好现有的秩序,不要随便更改学校的思路、放松对学生的管理,但吴毅老师还是不无担心地说:“现在到处都在风传到我们这一届毕业的时候,省教育局会把竞赛加分取消掉的,我们不知道真实情况,心里面就……”
“这不用你们担心,学校敢保证,竞赛加分是不会被取消的,至于外面怎么传说,就让他们传好了,我们,特别是我们的学生,一定不能受到影响。”肖主任的语气十分坚定,表情十分严肃。
老师们还不太清楚,对下一步的安排,学校究竟是如何考虑的,他们只知道,肖主任同样没有因为假期而得到片刻休息,而是不断奔波忙碌着;同时,竞赛辅导也按照计划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平静而又激烈。
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所有人都知道,下个学期,这样的辅导还会占用学生的晚自习和周末的时间来继续进行,而大家的辛苦还要随之继续下去。
景楠夹在离开的人群当中,却突然回想起一件十分纠结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他在课间的时候经常会看见几个人偷偷窜进学校,其中一个人手里面拿着摄像机在他们的教室以及宿舍周围到处拍摄,后来,学校的保安制止了这些人,将他们轰出了学校。
景楠曾经非常不解地去向同学们打听原委,但是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学习中的他们,似乎也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
终于有一天,好管闲事的陈晴神秘兮兮地告诉景楠,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一直与他们针锋相对的木华中学早就发现了这里的动静,他们派出了“间谍”拿着摄像机混入了学校里面,准备把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然后拿出去报导。本来就偷偷摸摸地做着这件事情的肖主任知道后自然就着了慌,连忙叫人把他们赶了出去。
陈晴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景楠说,这件事情过几天就会在电视上有报导的,只要一向社会公布,然后教育局再施压,这次补课就会停止,他们就都会得救了。
景楠猛然意识到,竞争,无处不在的竞争,就是他们生活其中的教育界的本来面目。
他后来才听说,省教育局早就对省内学校统一组织的所有暑期补习班下了封杀令,于是,木华中学想借这事逼迫峡江一中一番,所以拍摄了有关画面,准备送到电视台去作为新闻材料,而省电视台也已准备好要播出了。
可是最终却没有播出,这件事情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一切都结束了。
景楠唯一关心的事情是,如何在剩下不多的暑期时光里提高自己的学习成绩,好为自己未来冲刺北大打下基础。
但晨杰沪却无法那么轻松了,因为他在数学竞赛的考试中排名垫底,整张卷子上就几乎没有拿到分数。
管它的呢,晨杰沪努力使得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把试卷揉成纸团塞进书包里,然后故作镇定,一如既往地嘻嘻哈哈离开学校,但坐在车上,他又忍不住掏出那张烂纸团,捏在手里攥来攥去,心里可不是滋味了。
哎呀,都是理科实验班出来的学生,怎么这么差劲啊!
想到这里,晨杰沪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放假的轻松也抵消不了内心的挫败感,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被淘汰的,他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努力了。
回到家里,晨杰沪觉得不能再这样一脸的不高兴了,否则的话,父亲晨田郅一定会觉察出有什么异常的,要是他来主动打听自己的竞赛成绩,那可就惨了。
“哈哈,爸爸,我回家喽!” 晨杰沪笑嘻嘻地走进家门,“今天还在忙啥啊?”
“儿子回来啦,哈哈,”客厅里,晨田郅站起身,迎到门口,“来,来,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教授。”
晨田郅大手一挥,指着坐在沙发的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这位王教授,是北京大学的数学和物理方面的专家,儿子啊,你应该过来好好认识一下啊!”
“王叔叔好。”晨杰沪笑着走过来。
“听你爸爸说,晨同学过去在新加坡,现在又到了峡江市最好的中学里读书,果然是前途无量啊!”
王教授一番客套的语气,反而说得晨杰沪心里很不是滋味。
“听说你在理科实验班,怎么样,将来有啥打算,想去什么大学读书啊?”
“就是,晨杰沪,你跟王叔叔说一下,将来有啥理想没?”
“嗯,我想去我爸爸所在的大学读书!”
“哎呀,傻孩子,爸爸那大学算啥啊,”晨田郅摸了摸儿子的头,似乎有些不悦,“孩子啊,你要有志气,将来要向王教授学习,考上北大啊!”
北大!就凭我的那个竞赛成绩?晨杰沪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孩子啊,”晨田郅语重心长地说,“这位王教授,在北大从事的是最尖端技术领域的研究,爸爸在峡江大学,只是合作方,帮王叔叔做些功课。爸爸的那所大学,真的不算什么,比起王叔叔的差远了,你啊,千万别把目标定得那么低。”
“哪里啊,”王教授接着说道,“晨老师的能力,在学界也是有目共睹的啊。”
“哈哈,我不行咯,将来还是只有看儿子的啦!”晨田郅看着晨杰沪,继续说道,“儿子啊,你说是不是啊?”
晨杰沪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怎么,没自信啦?你现在竞赛一定要抓紧,因为那个是可以高考加分的,所以很重要,丝毫都不能够放松。这个暑假学校又搞培训了吧,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马上就可以请教王教授啊,”晨田郅又转过头去看着中年人,伸出了大拇指,“王教授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也是全国竞赛冠军,然后保送去的北大读书,真是人才啊!”
“王叔叔真厉害。”说这话的时候,晨杰沪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哪里哟,”王教授有些不好意思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孩子啊,竞赛辅导吃不了苦,没坚持下去,中途退出了一段时间,后来看见同学都在学,就又想去了,哎,断断续续的,耽误了不少竞赛补习的内容,也不知道这次暑假跟着学校培训了一个月,效果如何了。”
“哦,学校里暑假还在上课?”
“是啊,现在都这样,把他们几个实验班的孩子集中在一起,暑假补补,也好,年轻时候努力一下子,现在的孩子都吃不了苦。”说道这里,晨田郅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补课结束,有考试吧,把试卷拿出来,给教授看看啊!”
“这,爸,我想去一个厕所,等会啊!”晨杰沪放下书包,冲进了厕所里
“这孩子啊!”晨田郅摇了摇头。
晨杰沪蹲在厕所马桶上,排风扇的声音盖住了门外的谈话声,灯光照射在小房间里热浪滚滚的空气中,他的额头上冒出汗珠。
这可咋办啊?他在心里不住地问自己。
晨杰沪不想让爸爸知道,自己躲在厕所里只是为了避免尴尬,其实根本就没有便意。
突然,爸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一声追问连排风扇的噪音也挡不住。
“这就是你的竞赛考卷?”
糟了!晨杰沪从马桶上站起来,开门冲进了客厅。
果然,书包被打开了,晨田郅正拿着考卷递给了中年人。
晨杰沪顿时傻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