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到来,让这座城市的夏意日渐浓厚。
中午回到寝室休息的同学,大多早早地打开了寝室内的空调,可是选择在教室里的我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中午的时间是不允许使用空调的,所以教室里格外炎热。根据自己的报名而确定下来的名单,教室里大约有十五个学生固定上自习,并且每时每刻都要接受班干部的监督,这当然也是陈老师的规定。仿佛是大家约定好的,要一起忍受这越来越热的天气一样,每天都不会有人迟到或早退,这在无形之中更增加了教室里的闷热。
不久以后,景楠只好把座位搬到走廊上面,这样似乎会稍微舒服一些。
但李天宇就不用享受这些待遇了,因为他有了一件比每天上自习更适合自己的工作来完成。
六月份正是接近期末的时候,但是大家常常不能够看见李天宇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这几天究竟在忙些什么,但坐在他旁边座位上的景楠,终于可以利用这空出来的地方,好好伸展一下已经被挤得僵硬的胳膊,并且把一些没用的教材和参考书移到他的桌子上面,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轻松了。
六月十二日这天是个星期一,景楠一大早就走进闷热的教室里面,却看见李天宇已经早早到了教室,并把那些教材和资料重新扔回了他的桌子上面,弄得到处都是,在这样燥热的环境中让他的心里顿生不快。
“哎呀,不是好几天没见你了吗,今天怎么又来了啊?”景楠有些不高兴,“别回来了啊。”
“呵呵,一切都搞定了!”李天宇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所以必须回来啰。”
“怎么了,有什么好事情吗?”
“就是那个出国交流项目啊,你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原来,学校新成立了一个专门负责国际交流项目的机构,就是由学校的李主任牵头进行的,而
据说,上次带队去美国的张辉老师也被编入了这个机构,并在里面担任职务,而就是那次美国之行,景楠被他带着,折腾了一大圈,但是更具体的细节,景楠也就不太清楚了。
为了防止李天宇的喋喋不休,景楠决定不再继续和他攀谈了,于是,他打开英语书,准备记忆一下单词,没想到李天宇真的又开始没完没了了。
“呵呵,那些报名的人真是垃圾,没几个回合就被我完全淘汰了。要知道这次是前往美国的斯坦福大学做国际交流,不是去搞中学生夏令营的,那些人就以为是去玩玩闹闹吗?才不是呢。这次不但有中美学生的交流活动,更有一场发生在中美学生之间的辩论赛。学校国际活动中心专门选拔了四名学生参加全省的比拼,结果就只有我一个人过关了。要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水平呢。呵呵,下一步我还要参加全省的培训呢,我估计这几天是上不了什么课了。哈哈,正好可以暂时逃出这个鬼地方……”
“行了,要说你就出去说!”
不知不觉中,李天宇逐渐抬高的嗓门就引来了不满,齐璇的突然发难让教室里突然沉默,没有了一点声音。
“你不就是前几次都考进了前几名吗,有什么好得瑟的!”李天宇也火了。
“那就是比你强,咋了?”齐璇毫不示弱。
大战一触即发。
“哈哈哈哈……”
就在这个时候,陈晴的一阵大笑,搞得大家真正是莫名其妙。
“哎呀,我说暑假的时候,我们也别闲着了,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出去玩玩吧,累了一个学期,出去旅游一下有什么不好啊!”陈晴提议了。
“就是就是,我觉得这样挺好。”齐璇附和得飞快,“我们大家都可以去,就是不要李天宇了哟!”
“你什么意思!”在一片闷热中,李天宇的确是急了。
“呵呵,李大帅哥,你不是马上就要去国外叱咤风云了吗,还用得着我们跟你一般见识了吗?”齐璇毫不客气,“可不要让我们搅扰了你的行程哟。”
齐璇怪声怪气的说话搞得李天宇顿时没有了语言。
不过陈晴不是瞎说,他们几个人似乎真的要组织出去玩玩了;整天就听见他们几个人在谈论着这个话题,事情似乎还真的有些眉目了。
期末考试就要到了,景楠对李天宇所说的那个国际交流项目没有兴趣,更不愿意跟陈晴他们搅在一起谈论玩耍的问题,期末考试之后,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严格按照成绩进行的班级调整,也就是说,在这个班上,一些人会离开,而另一些人可能会补进来。
竞争永远都是残酷的,而学校也不例外,它正处在漩涡之中。
显然,谁都期待自己不要被分出去。
但景楠更希望,在这个班上坐着的人能够少一点,以便大家的位子能够宽敞些。
毕竟,教室里的空间太压抑太苦闷,教室里的空气太污浊太难闻了。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景楠在食堂里面偶然碰到了李天宇,好奇心正强的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于是问李天宇道:“你知不知道谭熹决定转走的消息啊?”
“哼,她要转走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啊?”景楠冲着他调皮地笑了笑,然后两眼直直地盯着他,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好,好,有关系,你们什么都懂,我佩服,还不行吗!”
“别这样嘛,平时你的话不是挺多的吗,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情啊,既然你都觉得正大光明的,那为什么还遮遮掩掩的啊?”景楠已经有了几分期待了,“八卦一下啦啊!”
“哎,我才没有遮遮掩掩的呢。实话实说吧,她的确是在追我。”
“噢噢,女追男哟!”景楠禁不住笑了。
“才不好呢,有什么好的啊,这种无聊的事情我从来就没有兴趣,追来追去的烦不烦人啊!”
“怎么了,那么好的一个小女孩,长得又漂亮,人也很聪明,为什么不追啊?”我还不放过他。
“哎呀,不和你说了,没志气的人!”
“怎么了!”我不高兴了,我一向很讨厌这种搪塞人的说话方式。
“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还要跟她谈情说爱,像什么话啊。我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知道吗,我要像那些大大的英雄人物一样,年轻时就要放弃自己的那点感情,全身心地投入伟大的事业,还有……”
“好好,你厉害,不听你的那些什么伟大啊,崇高啊之类的废话了,”景楠忽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虽然满脸闪着金灿灿光,但却华而不实,于是插话说,“我问问你啊,你耽误了那么多课程,打算怎么弥补呢?你担不担心期末考试呢?”
“哎呀,几个考试有什么了不起啊,考试天天有,活动不一定有啊。告诉你吧,我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人呢,最重要的是培养自己的综合素质,而不要总是只会考试。”
“好好,我知道的,但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没有办法呀。”他下意识地朝着李天宇耸了耸肩。
李天宇低下头去,默默地舔干了碗里的饭,看来,这次谈话又要不欢而散了。
六月天气真的是令人感到无比的烦躁,而日复一日的生活则是折磨。
尤其是到了每天晚自习之前的时候,总是刚刚吃饱了晚饭就坐在那里。血液还在大脑和肠胃之间徘徊不止时,闷热的空气,汗水,古怪的味道,弥漫回荡在明亮但狭窄的教室里。为了准备考试而挥汗如雨的人,就像是误入垃圾桶的苍蝇一般,被牢牢束缚在某个角落里,前后左右所面对的,不是高高矮矮的桌椅,密密麻麻的人群,便是坚硬的水泥墙壁,以及永远都看不完的书本,所以根本就没有了可供手臂舒展的空间。
景楠总是把胳膊肘悬在空中,保持着练习气功一般的姿势,然后把眼睛死死盯住课本,一刻都不能够离开,而李天宇则喜欢若无其事地靠着低矮的椅背,或者墙壁。
这天下午六点整,陈老师的如期出现完全抵消了学生们完成作业的劲头。景楠并不习惯在老师说话的时候去做自己的事情,那样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达不到学习的效果。所以,他不得不抬起头,可惜,在作业和听讲的纠缠中,我并没有能够听清楚她究竟在讲些什么。但是,中间的一段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同学们,你们现在正处于十分关键的时期啊,千万不要被外面的一点点风吹草动所干扰哟。现在,学校的领导对我们这个年级的事情非常重视,今天下午的时候,海校长专门来到了我们年级,对全体老师反复强调,不要受外面那些东西的影响;因为中国的招生考试制度短期内是不会发生根本变化的,所以现在要做的只能是维持传统。这是对我们老师说的话,但也要转告给大家;所以啊,同学们,珍惜时间哟,不要去干那些没用的事情……”
当她的讲演结束之后,教室里面再一次被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住了,哪怕连一点小声的议论都听不见。在这样的季节里,安静,意味着寂寞甚至苦闷。坐在那里,景楠的脑子里还回响着那句话,他真的不明白,所谓的“风吹草动”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是,他却为此而在心里面感到很不舒服。
周末回到家里,景楠本来打算再复习一下历史书,可是长久的疲惫让他完全失去了继续学习的热情。在经历了内心反复的煎熬和斗争之后,景楠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坐在计算机面前,他把那个没有灵魂的机器当成了发泄的对象,因为这个时候,只有它才是个可以尽情倾诉的情绪垃圾箱。
但休息始终意味着由衷的罪恶感。因为,陈老师的学习时间表就放在旁边,白纸黑字之下是不允许任何人此时放松的警告。桌子上黑压压的一片还没有翻动过的考试书籍,教室里面正在热火朝天地复习着的住读生,还有竞赛培训教室里面的理科生,这些都在告诉景楠,不能休息!
想着想着,他的手都开始不听使唤了,窗口被打开之后又马上被关上了,鼠标就在计算机显示器上面没命地晃动着,这样的漫无目的持续了很久,终于,一个互联网窗口跳入了他的眼睛。
原来,高考改革已经开始在上海市推行开了。复旦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在本地开始试验完全自主招生,最后有六百名学生非常幸运地通过自主招生而非全国统一的高考进入了自己理想的学校。
周一开学的时候,景楠问李天宇。
“嘿,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没有开始全省培训吗?”
“没有呢,怎么,你不想见我了?呵,等我开始培训的时候,你就不那么容易见到我了哟!”
“哎呀,我会想你的,呵呵——对了,你知不知道复旦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招生方式改革的事情啊?”
“哎……”他并没对这条新闻表现出什么兴趣,相反,他的脸突然阴沉了下去。
“没用啊!”一阵很深很沉的叹息从他口中传了出来。
“怎么了?”景楠很不解。
“年初的时候,就有人大代表在两会上面对教育问题发表公开看法,此举引起了全国范围内的教育热……”
“那和自主招生有什么关系啊?”景楠打断了他的话,他不喜欢他谈话中那些冗长的背景介绍,而喜欢直接听到想要的信息。
“算了,和你也说不清楚。我这么给你说吧,这些改革的最根本目的并不在于如何改进选拔人才的方式,而应该在于转变基础教育领域内的状况。可是你看看现在,啊,这些改革还被校长、老师们说成是‘风吹草动’,他们根本无视这些有利于观念和制度变革的东西,仍然坚持过去传统的教育方式,究其根本原因不过是因为那样更能够给他们带来现实利益。这样,教育改革无论如何推进,跟在后面的都永远只是那帮峡江省教育领域内的顽固派,我现在真的是替那些改革感到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