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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此刻的凉今,似乎还陷在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里不能自拔。仿佛意识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剧变仍处于自行关闭的状态。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用凶器去对付恶势力、保护自己关心的人的滋味,因为这在地球上是犯法的。而如今,他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力量,实现了这个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萧宝所说的“小场面”三个字也如同雾霭,淡淡地萦绕于心。那么往后,对于他这样不谙战事的弱者来说,又会有怎样的考验潜埋在未知的不远处等待他呢?

……

【呓语】

那天晚上,凉今做了一个梦。

他累极了,大概是身体的能量瞬间都在那拼杀的一刀里被耗尽。

梦境里是黏稠得分不开的樱花瀑布。樱树开花的时候固然美雅,但当花瓣以秒速五厘米凋零的时候,则另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感呢。

就是在这样的光景里,凉今再一次被连翘送到似曾相识的地方。他记得那里,曾经是她坐上了那趟连接地球与天马星的飞船,要将他送回那个水蓝色的星球。可是后来在他的恳求下,她终于收回决定,愿意留他在这片坚韧广袤的土地上,并肩行走。呼吸着相同的空气,体悟着另类的生活。

像闯入某种意外,捡拾一些来源陌生的安慰。为了开启下一个梦境,把眼下所有都当作良药,继续拖着疲惫的身躯,前行。

可是才过去短短的十来天,如今的她又再一次反悔了。她说,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不适合你。凯蔚殿下已经发生暴动,叛离组织,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都已经远远出乎我们的掌控和预料当中。

“我不要走,我不想离开大家!”凉今甚至能感觉到梦里的自己是那样铿锵果决。

“够了!许凉今……”连翘大声对少年喝道,“如你所见,我的任务是斩妖除魔,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毕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但……还是想说,真的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呢!”

说完,她转身面无表情地对鱼骑士说,“那么,橙昇,拜托你了。”声音像万年不化的冰川。

橙昇的眼泪滴落在干涸的泥土之上。她真是一个容易哭的家伙。

“走吧,凉今,回归属于你的生活轨迹,去享受我们所不能拥有的一切。其实你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期许物质充盈精神安定的日子,不是吗?”

“放开我!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为什么就要瞧不起我!”

……

男生奋力挣脱的时候,感觉到手臂被手铐般牢牢扣着一般扭痛。原来,这并不是梦。

……

——凉今,不要恨我。能够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明亮幸福地活着,过着安定的没有硝烟和残杀的生活,是我寄予在你身上的,最大的心愿,连同我的那一份希望啊。连翘闭上眼,在心壁盘旋着这样的话语,不忍再多次回想这连日来与对方相处所发生的一幕幕。

大风扬起,连翘清澈的眼神如同雪山一样幽远。

“谁允许你们私自放走我的关门弟子的啊?”

大家循着声源望去,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假面王子,乾罗殿下。如同一棵树一样挺拔地背身而立,不知道到了多久。

“殿下说笑吧,这小鬼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弟子?”连翘抱拳作了个揖后说道。心里一惊的是,乾罗殿下的实力实在是高不可测的强,不然她不会感应不到对方的“气”,以如此之近的距离。

“该从何说起呢……且不提上次他当堂‘出言不逊’顶撞我吧,就从他冲上舞台救下猫骑士和熊骑士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了这块良木呢。所以,很抱歉,他暂时不能回地球了,我看他也已经眷恋上这里的一切了吧。少年的心,总是轻易充满热血和激情,容易对这新奇的、危机与机遇并存的世界感兴趣呢。”

一袭宽大的银袍在他身后猎猎作响。就在此时凉今像断头台前得到了特赦的犯人一般,扑通跪在地上拜谢他的恩德。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传说里因为容颜被毁而吓人的假面王子,面具下线条完美的嘴唇露出的一丝宽宏的笑。那笑意似山涧流泉,鹅绒地毯,轻柔而具备阳刚的力量美,瞬间将男生秒杀。如果说戴着面具的乾罗与凯蔚二人之间有什么具象的区别,那么凉今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嘴形。凯蔚的凉薄,而他的宽阔。

经过刚才的一番挣扎,他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转身对连翘嬉皮笑脸地说,“看来你们暂时还是甩不掉我了,哈哈。”

然而接下来,有那么几天他却被连翘实施了“冷战”,用一种像看到“拖过地但没洗的布拖”那种眼神看他。有时候有问题请教她,也会被她以“幼稚”或者充满偏见的意见驳回。凉今虽然心里觉得委屈,但也只能专心跟着乾罗王子学艺。

百里大叔曾说,乾罗殿下是个通情达理的,几乎对部下有求必应的好领袖。同时,他又非常爱美,几乎每天会换两套以上的衣服。他的衣柜,是专门请上等工匠设计的一个有着八面墙壁的房间,每面墙就像一道门,打开来里面是罗列整齐分门别类的各式衣服。

自从跟他学艺以来,凉今已经见他换过几十套衣服了。

第十三天,乾罗殿下看他步骤有些急于求成,便喊他停下,拿出一幅写得很神乎其神的书法作品——所谓“神”,大概就是对于他这样的肉眼凡胎根本就无法看懂和理解的东西罢了。他从锦盒里将书卷捧出,像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那样将它铺展开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笑吟吟地问凉今。凉今自是不得要领地摇头,“是哪位书法家的墨宝么?”

“是我那个对写字一窍不通的父亲大人呐……”

“啊!”凉今惊叫起来。

“不过确切说来,那是他45岁以前写的。45岁以后的他,竟然会因为这种独创的字体而声名大噪(尽管连此时说话的人也不晓得这字体背后的奥妙之处),以神秘的笔名在民间引起一股收藏热潮,最后总算赢得天下人的敬仰。也是他告诉我说,做人至少必须要有一技之长。软弱无能是一种罪过。”

而当初我也想平步青云地学会这招御风流,仗着自身天生的运动神经和身体素质,硬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以疯狂的速度成长起来。至今依然只能惭愧地说,才参透了其中六七成的奥义。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并且接受一个不争的真理:根本就没有天才这种东西。所有貌似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天资聪颖的家伙,都是靠后天的努力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只不过,他们往往低调地高傲着。

乾罗清澈的声音如同泉眼缓缓流出,让凉今自然而然联想起地球上的生物,黑鱼。自然科学里讲到,这样凶猛的肉食性鱼塘霸主,乐于从摔打自己中练就独特的鲜嫩肉质;就像眼前这个明明不高大和健硕的家伙,却浑身散发出君临天下的强大气场。必定是流过了多少血汗,才能攫取到的收获。

“所以,不着急,你慢慢来,虽然我知道你急于证明自己……特别是在性情孤傲的猫骑士面前。注意,她们体内虽然有着最通晓人性的一面,这一面既是她们最大的优点,但也是最大的弱点。她们会有七情六欲,会意气用事,但是也容易被作为灵兽的成分操纵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你置之死地。”

乾罗王子说得语气极轻,却字字命中要害。仿佛天生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呃……不是的,连翘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

对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作无谓的辩解,自己便退出了武馆。冷静之余的凉今也明白了,自己现在被殿下名正言顺留在这里的唯一使命和缘由就是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虽然这并非自身本意,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所以,他不得不潜心钻研那些比数学公式和化学方程式更令他头疼一万倍的玩意儿。

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同他自己对话:许凉今,你明白生命的意义吗……你想真正地活着吗?那么,就只能入国随俗地遵循着这个星球的规律和要求了。否则,你连自己都没有能力保护好,如何才能变得更强大呢?那只会是荒谬又可笑的伪命题罢了。

——连翘,你还像初见时那样厌恶着我吗?你依然把我当成拖油瓶一样的累赘看待吗?

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会继续努力。

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的,那我更必须振作起来。唯有这样,才不至于辜负了你的赏识。

凉今忽然想起去年他在垃圾站附近撞见的戏剧性的一幕。

虽然那时候,这个叫连翘的女孩尚未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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