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看你紧张的……草木皆兵了都。你应该感激我,帮你吸去了身上残留的毒气。”安特小姐悠然自得地指出,“你确实很卖命,为了打败那三个骑士连名都可以不要了。水属性的橙昇偷偷将铃铛里的毒粉溶解在了你的身上,如果不是遇上我,你早就没了狗命。”
“这群骑士也太狡猾了!我原本打算跟他们同归于尽的。”
“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还不够资格。”
“怎么?不过你好像很了解她们?”
——何止是了解,根本就是缘分深不可测啊……安特转过身去,心里默想。
“小少年,你又在懊恼些什么呢?赶紧去吃东西吧。”萧宝看着凉今瘪得像漏气足球般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听我说,除了筷子,没有什么值得你拿得起放不下。”
“这一路上遇到的怪物魔头那么多,什么时候才打得完啊?”
“可是就算你担心得病倒,他们的数量也不会因为你而幻灭的吧?”橙昇放下茶杯接话。
“不,他说得对,敌人太多,我们现在必须有一个行动。让我们的人手更丰足起来。”
冷冰冰的连翘第一次站在凉今这边,让他受宠若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橙昇,还记得我们上次交谈时无意中提到的吗?冰雪消融时,那些被释放而得到赦免的囚徒们纷纷出来帮忙敲碎冰块,清扫大街……自古以来,军中最精锐的人员只会在两个地方。一是最精锐的特种部队,二就是在重犯监狱。牢狱之灾锻造了他们顽强的斗志,另一方面也让他们得以养精蓄锐,择日爆发。”
“所以,我们要去找他们帮忙吗?”
站在浩大队伍组成的义工队面前,连翘握着手中泛光的兵器,说了一句话。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的动机非常单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是啊,重拾你们的勇气,为迎来光明的未来浴血一战吧!”
带头的居然是那个混黑道的大叔,花月神社掀桌闹事的那位。他举着铁毡,带头喊起了口号。“不管这场圣疆星的战斗跟我们有什么瓜葛,但你们应该知晓它的意义,就是保卫我们自己的星球。我们这帮从地球上被奴役来的家伙,不能光看热闹,看你们为我们而战。”他对眼前的几位战士拱手道,“我叫魏赫,请记住我的名字。之前多有冒犯,请见谅。”
凉今听得热血沸腾,差点就扑上去认亲了。
“喂,你有点节操好不好?见一个爱一个,百里大叔知道会哭死的好吗?”
萧宝的吐槽让魏赫摸不着头脑,凉今却只能无奈地表示适应。
通往那座孤岛必须经过一条栈道。栈道只有一条索桥,被陡峭的崖壁夹在中间,过索桥的人若无娴熟本事或者一个大意,便会碰到壁上的利器,毙命跌入河中。
当好不容易通过的时候,连翘发现集中的队伍人数已剩六七成。
“这里七拐十八弯的,萧宝你记性真好。”凉今绕得云里雾里。
“执行任务多了,认路也就仿佛变成了身体里的一项本能,这没什么。我们兵分三路,就在这里分头吧。”连翘抢过话头。
“那边好像有人在打架。”
是内讧。因为分赃不均,头发卷得如同钢丝球而浑身像块石岗岩的肌肉大汉与身形瘦小的伙伴正在激烈地争执,手下也分成两个派别,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看来这里离凯蔚的住处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然他们也不敢这样喧哗。”萧宝在心里这样判断道。
青筋喷薄的犄角大汉将巨斧架在了小不点身上,忍不住得意地笑,“你看上去好像一脸惊恐呢!”
“你的智商是掉阴沟里了么?不妨先看看你脚下再说吧!”
犄角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用透明的细丝绕了一圈!
“只要我轻轻动一动手指,你这两条健步如飞的美腿可就遭殃了。”
犄角在脑海中闪过它们鲜血喷溅断成两截的样子,汗涔涔地放下了巨斧。
只一个眼神游离的功夫,小不点就已经一个分身绕到自己身下并且绑好了炸药,这样的速度根本就是鬼魅!他只好违心地奉承道,“不愧是风影术的不二传人呐……”
“等等,这里……好像有其他的声音?”
“是你放了一个屁吗?”
“笨蛋,我是说除了你和我之外,有点不和谐的声音啊……”
“正好被你发现了,也懒得我出声打招呼啦。”
作为第三分队的小队长,萧宝光明正大亮出长剑,出现来引开他们的注意,以确保连翘她们的偷袭能按计划照常进行。
“熊骑士之前不是被我们的鹿先生软禁起来了吗?怎么,刚刚养好伤就来羊入虎口,这可以算作‘自杀’么?还有你身后那一群小喽啰是怎么回事,来给你陪葬的?不需要兴师动众,今日就我跟你独斗吧!”
“值得喝彩的斗志,可惜你的斗志也只能撑到这里了!”萧宝表现出反常的沉默,跳上去便是一阵电光火石的攻击。
两个人的力气都极大,看上去势均力敌,但明显持久耐战力方面是犄角更占优势。
定住武器对峙的时候,萧宝忽然从身下拔出一只短剑卡在巨斧的空隙里,长剑迅速抽出之后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胸膛。
“什么……”
犄角一脸还没尽兴就已经魂断剑下的不甘,“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双剑的啊……从来就没听过啊……”
“人人都知犄角大王有一把力量无穷、足以开山破地的巨斧,不过杠杆原理你听过吧?一根铁锹可以掀起一块地皮呢……”萧宝冷冷回应,熊骑士擅长近身攻击的本事从来就名不虚传。
萧宝此刻享受着轻易到手的战果的同时,内心也在忧虑:不知道橙昇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是的,在她心里,丝毫不怀疑连翘的战斗力和判断力。她的反应能力更是骑士军团里独一无二的。她永远那样处变不惊,让人安心、信任。至于橙昇……平日里脾性良好。一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活像家具售卖场的温柔女骑士……在险恶男恶魔的世界里总要吃尽苦头的吧!
——库洛德,那个时候你的心情,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犄角的身子像一尊巨大的雕像那样倒下,激荡起一阵尘烟,甚至地面微微震动了。
当初的过气拳击手,因为太过渴望成功,不要命地喝下增强力量的药剂,超负荷地在拳击场上工作,最后差点暴毙。听说当时的情形十分可怖,他虽然倒下了,但身上的筋肉一直剧烈地跳动着,让对手以为是诱招,丝毫不敢靠近。
要不是凯蔚派当时仍然健在的蝙蝠怪及时救了他,他现在的尸骨恐怕早已成为“龙潭考”里苍鹰们争相瓜分的美食了。
不过听说交换条件是他接到了无人知晓的隐秘任务。附在耳边的耳语,凯蔚的神态看上去像一个刚刚恶作剧得手后正在与同伴分享的小孩,天真里带着几分淘气。
——“我知道你渴望力量,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给我搞有趣点,拜托”。
凯蔚一边展示出少有的几分尊敬,带他来到试衣间挑特制的大号衣服,“这身行头够酷吧?就知道你会喜欢。”
话锋一转,“但是,当你厌倦了战斗的时候,我却必须收回你的力量,怎么样?这可是一个赌注哦。”
——“这非常有趣,殿下。我愿意接受”。
顺从和圆滑,不就是他的处世之道嘛?不像自己,横冲直撞,到最后头破血流也没有葬身之地。
而另一边,领着凉今的连翘刚来到后院的时候便听到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说怎么现在的人都这么没脑子的,直接就闯入敌营来了,也不怕中了埋伏?”
凉今正在脑海里搜索这嗓音曾在哪里听过,就听见侍婢回复道,“安特小姐你又在打什么哑谜了,我没发现哪有敌人啊。”
“就你这察觉能力,凯蔚那混蛋还安排来做我贴身部下是想害死我吧!”一副居高临下的教训口气,“很多事情不是靠眼球看的,眼睛是五官里最会骗人的,要学会用嗅觉和听觉辅助它们、修正它们。好了,你先退下吧!”
“浪……”连翘的眼神里有不可置信的光芒,凉今发现此刻的她竟失了态,迅速蒙上一层泪膜。
“请叫我安特伯爵。”对方出现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地毫无温度,“如若还一如从前地信任着我,如若想取凯蔚首级,就跟我来吧。”
浪习!浪习不是死了吗……凉今当场愣住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的人,除了装扮变得妖艳诡谲,其他地方根本就跟浪习无差。他听见那个自称安特伯爵的女人继续说,“这里有条密道,可以绕开很多士兵,终点即是凯蔚的卧室。”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凉今平时只在神话小说里才会看到。
“让我这个‘敌人’来帮你们虽然有点丢脸,但你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带上那么多帮手吧!不过,比起一路斩杀到他那,直接用全部的精力取他性命后再回头来对付这些小喽啰,效率要高很多吧……”
“浪习……”连翘的目光里上一秒还荡漾着温柔的期盼和感激,下一秒却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俯身轻轻吹灭第三根蜡烛、然后是第一根、第二根、第五根……像完成一套神秘繁复的公式那样,仅剩最后一根蜡烛的时候,一扇石门轰然降下,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除非你们能在这根蜡烛烧完之前将我打倒,否则就永远也别妄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浪习嘴角含笑地嗅着自己胸前光泽鲜亮的皮草,殷红的唇膏里反射出青幽的哑巴,在众人的惊愕中打破沉默,“凯蔚殿下可真是坏透了,竟然要求是一根,我觉得就算这根蜡烛永远烧不完,你们也只能坐以待毙吧……不过相比之下,更坏的应该是乾罗吧……居然让你们几个势单力薄孤军去送死,自己坐享其成……啧啧。”
“浪、浪习,告诉我……你是在同我们开玩笑的,对吧?”
猫骑士的眼神里不仅有破碎的希望,还有接近恳求的索取。那是她在索取一个抚慰心灵的答案。
“那么就让你尝试一下‘玩笑’这玩意儿的威力如何?”
“如何”的尾音因出招而变得急促潦草,浪习眼角波光一紧,召唤出墙上镂刻的图腾里沉睡的灵兽——麒麟!
得到解封的麒麟张牙舞爪,居高临下地朝连翘的身体扑过去!
有个壮丁与她近身,迅速地挥着大刀朝麒麟身体砍杀下去,却只看到眼前一团黄色雾气倏忽而散,再晃过神来时,后脑勺已经被抓破,留下五个爪印。
所以,连翘的那句“当心”还没来得及发出,他已经命丧于原地。
凉今又心酸又惊喜地发现,连翘此刻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说明她已经正式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可以战斗。
但这是促狭而隐蔽的空间,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以至于风空系的她根本就没太多发挥的余地。对付麒麟的时候,根据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难推断出,它已经左右流窜连续咬伤了不少人。
“你们先分散退后到各个墙角,”连翘一边急促喘息一边嘱咐道。
蜡烛已烧至近半,连翘的汗滴到紫金色的铠甲上,在高温烘焙下很快就结出淡淡的白色盐巴。
“没用的!这里是至阴至冷的瘴气之地,靠吞噬热量为生,平日都要靠关进一些俘虏来满足她们。就算你的正面能量再强大,也会在时间和无形的流质里被腐蚀、摧毁,以自杀式的速度最快达到临界点。”
浪习轻扬着脸,像在观瞻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须臾间,连翘也感到自己的手臂酸胀得像被击中神经,有什么力量正在缓缓流散。
她不免暗想:所以,这个地方会是凯蔚那浑蛋的练功房吗?他所摄取的力量增强剂,莫非就是这些?
“我们强大又高傲的猫骑士啊,剑宗堪冈谷前辈入学第一年便纳为入室弟子,怎么会如此不经打呢?还记得你曾表演过身体悬浮在一片半空中的树叶上的惊艳绝技,也曾以超音速的换身术打败绿巨人,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我的事你全都知道,可是我的心意你却好像变得一无所知,无法感应……”
就在她专心对付麒麟的时候,地面上的浪习突然消失,化作一道极其刺眼的光芒出现在连翘的身后。一旁的凉今愕然发觉,连翘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像被弄脏的玻璃窗那样,形态飘忽不定,极其妖魅。
凉今暗想,那会不会是她被凯蔚操纵了心智的元神也说不定……
嗯,只有被抽空灵魂的傀儡,才会视多年的感情于不顾吧?
只有傀儡,才会放弃尊严和梦想,过着别人规制好路线的生活。
也只有傀儡,才能睁着如同深睡永不醒的瞳仁,用阴暗的手段去填补内心失去的空缺,用戏谑的调侃代替无保留的倾诉。
就如同他曾经,也有过堕落消沉的一小段时光。
“对不起啊,我的好连翘。现在整个圣疆星都知道我们骑士团里有一个被敌人秒杀的骑士了,我已经沦为笑柄。而当笑柄得以披上新的皮囊苟延残喘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有人取代她成为新的笑柄!以现在的局面来看,那个人,必须是你!”
“既然今天无法不各自占据敌对的立场,那我也需要劝你别太天真了。我自行发明的那些新招式,也不见得就会输给你!”连翘此刻冷静地回应道。
此刻,就在凉今分神之际,许多细微的光团,聚在一起,如同蓝的、红的星辰,以百鸟归巢的姿态迅速吸附到浪习身上每一处毛孔。她的背后衍生出一对自由扇动的巨大翅膀,折射出半白半黑的幽光。
浪习微笑着回应道,“你确定自己摸清底细了么,以前的我已经灰飞烟灭,现在的我哪是你能掌控?”
仿佛是在呼应她强烈的需索那样,身体深处竟然爆发出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流窜于四肢百骸,像在急于寻找某处突破口。足以令她摧毁一切。眼前鸦黑的敌手在她眼里已经变成渺小的一粒沙,一颗苹果树上摇摇欲坠的果实,她只需轻轻一捏,便可汁液四溅。
于是,几个满脸震怒和不屑的凡人首先就成了试验品。浪习享受地看着他们,被自己青袖一挥间灰飞烟灭。
“连翘!小心她、她已经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浪习了!”
“唔?”像灵敏的猎犬发现蛛丝马迹般,浪习的脸上写满了魅惑的妩媚感,“这个小孩好像很眼熟哦,而且活得不是很耐烦嘛……”
“浑蛋,既然目标是我,那就只管冲着我来好了,欺负手无寸铁的孩子算什么英雄?搞笑。”连翘硬撑着气场强势起来。
“不好意思啊,要让你们的性命结束得这么狼狈,还是有点愧疚感呢!”浪习悠悠地舔了舔手指。
猫骑士才刚刚使出“吟啸斩”,就被她断了后路。
“这样就对啦,拿全力应战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呐,师出同门就是有这个好处,你接下来要干吗我全都了然于心了。”
最让连翘震惊的是,举手投足间,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雍容和镇静,格斗技巧也成倍提高了。她无需任何利刃,左手边的火翼鸟与右手边的冰翼鸟齐齐上阵,前后护航,根本就无任何纰漏可突破。
“我只不过是稍微加快了一点速度你就累成这样了,你这体能,还算得上是以速攻术为主修课的风空系骑士吗?”
凉今在下面看得眼花缭乱,想帮帮手都找不到任何罅隙,只有干着急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