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二楼独辟了几处小间,分别唤作“陶怡、沁香、天然、悠茗”,茶几对着楼下,用薄纱遮掩着,几位姿色尚可的女子时常侍候在旁。
高长恭几人拾阶而上,楼梯口守着几名面色不善的壮汉,见有人登楼,齐齐往前迈了几步将楼梯堵了个严严实实。
“瞎了你们的狗眼,连皇上面前的红人小恭爷都不认识了?!还不快快滚开!”
手下刚招的一个帮闲汉子在高长恭错愕的功夫,骂骂咧咧地走上去,生怕凸显不出自己的势头,说到“皇上面前的红人”时底气格外足。
看到他们明显一愣神,闲汉更加得意,伸手就要推搡他们让开。左脚刚迈上楼梯口就被居中的大汉一脚踹在胸口打着滚从楼上翻到了下面的大厅里。
楼下的人们听到了动静,纷纷举目观瞧,在这么多人面前手下被人痛殴,高长恭恨不得从地上撕开条缝钻进去。
“君辱臣死”,跟着高长恭进来的那些帮闲们虽然说不出这样的大道理,心底也明白自己的富贵终究是着落在他身上,所以尽管对方一看就不好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去。
高长恭站在楼梯半腰就看到自己带来的人一个个斗志昂扬地上去又像下饺子一样从上面摔到楼下。
这记“耳光”打得响亮,高长恭又羞又气大喊一声:“呀!”握拳低头朝着楼上的人们冲去。
把守在楼上的几人似是知道他身份高贵,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他几拳。
看到对方心存蔑视,高长恭激起了戾气,发了疯地拳打脚踢起来,夹杂着“猴子偷桃”、“撩阴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弄得那几名大汉苦不堪言。
高长恭正打得兴起,突然感觉背后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略带疑惑扭头去看,就见一只拳头在眼前越变越大,接着眼眶一痛金星乱窜。
突遇袭击,高长恭脑袋一懵,翻身正要看看是谁,身上一重,被人骑在胯下拳头像是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双手左遮右挡,到底人小力亏,脸上、身上不断有拳头落下。
过了半天,高长恭觉得身上一轻,停下胡乱招架的两手,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酸痛无比。他抬手擦了擦模糊的双眼,朝着喧闹的地方望去,在那些大汉中间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簇拥着一个锦衣少年,嘴里说着些什么听不太清,就见她们捧着少年的手不停地吹气和擦拭,还有人用手轻轻拍打着少年满是灰尘的衣摆。
少年人举手抢了一块罗帕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扭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高长恭,一脸鄙夷。
高长恭看清少年的面容之后,一口恶气堵在胸间把脸涨得通红。
锦衣少年擦干净脸上的汗珠,揉了揉酸痛的双手朝他吐了一口:“哈哈,小恭爷。今天看在陪你盛爷爷玩得高兴的份上,待会儿赏你杯茶吃。”
茶楼老板接到小伙计的报告,早早就躲在人群里看看是谁在闹事,此时听到少年所说,又想到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内秘事,哪还不明白眼前人的身份,赶紧小跑过去,跪在地上想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磕头如捣蒜,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
少年身边的一个幕僚上前几步,扶起了战战兢兢的茶楼老板,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识相的话就该知道那里坐的是谁了,还不快把那孙姑娘叫来,免得我家少爷发怒。”
老板唯唯诺诺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搀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来到楼上,少女看了一眼衣衫不整身上血迹斑斑的高长恭愣了一下,接着一脸柔软。这一幕没有逃过坐在椅子上的高长盛,他笑容玩味地看着少女,一丝笑容慢慢浮现在嘴边。
孙小花以前见过高长恭好多次,那个鬼头鬼脑躲在台下蹭戏听的小男孩总是神出鬼没把茶楼的伙计们折腾得不轻。她很少在外走动,还没听说他摇身一变成了皇子,所以对他堂而皇之站在茶楼上很是吃惊,直到被爷爷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跟着来到高长盛面前齐齐行了个礼。
老孙头张嘴说道:“各位客官,小老儿携孙女给大家唱个小曲儿助兴,唱得不好请多担待。”
说完在板凳上一坐,将二胡放在腿上,手握弓子轻拉,悠扬的乐声瞬时回荡在整座茶楼。
孙小花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唱,高长盛不合时宜地对着手下的大汉喝道:“留这帮腌臜货在这儿蹭曲儿吗,还不快点扔出去,没得污了小爷的雅兴!”
几个壮汉答应一声,提起重新拥在高长恭身边的那些帮闲,一个接着一个顺着楼梯抛了下去。
临到高长恭,众人犹豫了,虽说有二皇子做主,好歹人家也是皇子龙种,哪是自己等人能够轻辱的。
他们不敢动手,高长恭却自己先发怒了,一瘸一拐地朝着楼梯走去,恨不得立马消失在这个地方。
高长盛赶走了他身边的帮闲,却没有想要放他离开的意思。指使着手下人将他扶到不远处坐定,吩咐老板给他沏了壶新茶。
安排定了之后才要求老孙头开始,老孙头定了定弦,重新开始奏起了乐章,孙小花的歌喉宛转如黄鹂初叫、乳燕新啼,众人情不自禁随着她的歌声而悲喜。
一曲终了,孙小花盈盈下拜,老孙头向高长盛告了个罪便要离开。
高长盛初见如此有韵味的小家碧玉,哪里舍得轻易放人,更何况他心知高长恭和这歌女眉目间颇有些不明,正想要借着这歌女羞辱他一番,转身对小厮说道:“这位老丈琴弦弹得极妙,姑娘的歌喉也是很美的,先取五两银子打发老丈下去吃酒,且让姑娘陪我谈谈心、品品茶,稍后自有人送姑娘回去。”
孙小花一听花容失色,听多了戏子、歌女被富贵人留下陪酒侍寝,听到不放自己离开,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老孙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沙哑着嗓子说道:“小老儿膝下就这一个孙女,求大少爷放过她吧。”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老货,小爷只说了要你孙女陪着喝茶,哪里就到了你说的如此地步,旁人家的姑娘得小爷赏识恨不得烧香磕头拜一拜祖宗保佑,怎得到了你家就好似羊入虎口一般,左右还不快将老人家请下去,没得扫了小爷的兴致。”
幕僚走到老孙头面前,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了一顿,掏出五两银子在手中摩挲了一顿,恨恨地抛到老头怀中,安排手下人将老孙头夹出了雅间。
孙小花看到爷爷被人带走,心中悲苦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人家爷孙两个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不管遇到富商巨贾还是达官显贵都是唱完曲儿就走。你这样仗势欺人,强留孙姑娘算是什么!”
高长恭看不得姑娘受委屈,一时激愤,指着高长盛大骂起来。
“啪!”上好的瓷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溅起的茶水沾湿了孙小花的绣花鞋。怯懦的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高长恭手上青筋暴起,跟只猎豹一样窜向孙小花想要把她护在身后。
两个壮汉从他身边迈出一步,刚好拦在他前进的路上。
“抓住他!”高长盛一声令下,两个壮汉将高长恭胳膊死死抓着。
高长盛在他的瞪视下,走到孙小花面前,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嘴唇慢慢印了过去。
孙小花像只受惊的小兔,轻轻摇着头想要躲闪到一边。这种细微的抗拒更加刺激了高长盛的兽性,他反手就是一巴掌,孙小花白皙的皮肤顿时添了一个红手印。
“你不是喜欢她吗,既然你抢了我的东西,我也要毁了你最爱的!”高长盛直勾勾地盯着高长恭,眼睛里充满了疯狂和得意。
“不要!”高长恭抬起头,素洁的粗布衣裳在他面前化为片片飞蝶,大片大片的羊脂美玉失去了遮挡后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孙小花的双手徒劳地在身前遮挡着,大面积的裸露让大家更想探究她手掌下的秘密。
高长盛粗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脸上,绝望的孙小花两眼一闭,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耳中,连不远处高长恭的怒吼声都变得杳不可闻。
高长恭叫着、喊着,在两个大汉的控制下左突右冲,直到高长盛来到他的面前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银牙暗咬,眼中的怒火想要焚尽这肮脏的一切。
高长盛走到他身边,一脸邪魅,伸出手掌摆在高长恭面前,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小子眼光倒好,可惜了你没这个福分。不过谁叫咱们相识这么多年,我这手上倒还有点她身上的清香,若是赶得及你还能闻到些个。”
茶楼上众人纷纷附和、大笑,一个妖艳的女子大声说道;“到底小爷是怜香惜玉之人,深得独乐不如众乐的真谛,这贱婢能够伺候少爷,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听到众人的颂扬,高长盛得意的大笑起来。趁他不备,高长恭一口咬住他递到面前的手掌,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众人被这突发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看到二皇子痛得扭曲的面孔,两个壮汉赶紧捏着高长恭的下颌将他的手掌抽了出来。
看着掌边那块快要掉下来的肉,高长盛怒火中烧,抄起脚边的一个板凳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打了上去。
“劈啪、劈啪”豆大的雨滴击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阴云密布,不时有一条金蛇撕开乌云发出霹雳声。
热闹的茶楼在阴郁的天气中也陷入了宁静,高长盛在手下的簇拥中划开雨帘钻入车内朝着皇宫飞奔离去。
楼上楼下的客人也走得干干净净,茶楼老板这一天过得心惊肉跳,好不容易盼到这帮祖宗离开,赶紧进了包房,安排伙计叫来老孙头把晕死过去的孙小花带走,怎么处置高长恭时犯了难。
想到二皇子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亲自带着两个小厮把高长恭抬到了门外屋檐下,对着满身血污的高长恭喋喋不休地赔礼道歉。
只是此时浑身伤痛的高长恭耳朵里除了雷声满脑子充斥着只有孙小花苍白的脸色和凄厉的哭声。
一道雷霆闪过照亮了压抑的天地,稍稍恢复了气力的高长恭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准备离开。
“吱呀”不知是哪家的门窗在满天的暴风雨中独开,显得格外刺耳。
高长恭循声望去,茶楼的二层一扇窗户在风雨中飘摇,一个白衣黑发的姑娘从黑黝黝的窗户里一跃而下,像一朵从黑暗里飘落到雨中的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