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娜是一位还在读初中的少女,她性格孤僻,胆小羞怯。她的内心如此封闭是有原因的,在她还不谙世事时,父亲就因故去世了,母亲朵拉将她抚养大。因为贫穷,艾伦娜常常受到许多人的歧视和欺侮,这些都在她幼小的心灵上撒下了浓重的阴影。时间一长,她对母亲也开始怨恨起来,认为正是母亲的卑微才使自己遭受这么多的苦难。朵拉在一家小公司工作,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碌也只能拿到微薄的薪水。看到女儿的性格日益封闭,她心里也很难受,总想做些什么让女儿快乐起来。
2002年2月下旬的一天,朵拉兴冲冲地回家对女儿说,为了表彰她的努力工作,公司要放她一个星期的假,她想带艾伦娜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听了母亲的话,艾伦娜立即兴奋起来,脸上顿时浮现出少有的笑容。
出发前,朵拉特意去商店里买了两套银灰色的羽绒服,因为她觉得这种颜色跟雪最接近,而雪让人想到美丽和圣洁。
母女俩乘车到达了毗邻马特斯堡小镇的五十七号滑雪场。滑雪场俱乐部的老板卡内罗先生看见朵拉和艾伦娜都穿着银灰色的羽绒服,于是劝她们更换服装。他担心万一发生意外事故时,救援人员难以在雪地中发现她们的身影。当朵拉得知租用俱乐部的服装还需要交纳一笔不少的费用时,一向节俭的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谢绝了卡内罗先生的好意。
朵拉和艾伦娜母女俩并不会滑雪,卡内罗先生派了一个教练教了她们足足两个小时的滑雪技巧。同时,教练再三警告她们,在适合滑雪的地段都插上了许多彩色的小旗,滑雪者只能在这些地方滑雪,而不能擅自偏离路线,否则容易迷路或是遭遇雪崩、棕熊等意外危险。但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母女俩根本就没有把教练的警告当回事,她们的心完全沉醉在阿尔卑斯山那美丽而壮观的雪景中。
2月20日下午3点,朵拉和艾伦娜兴冲冲地出发了。她们的滑雪技巧并不好,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的快乐心情,她们不停地在雪地里滑行、打滚、唱歌,仿佛完全忘记了贫穷生活带给她们的苦难和屈辱。
她们越滑越兴奋,不知不觉地就离开了插满彩色小旗的安全雪道,来到了一片没有任何标志的荒僻的雪坡。
这时,朵拉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夜晚八点钟了,朵拉决定和艾伦娜返回滑雪场俱乐部。但是滑行了一个多小时后,她们却惊恐地发现根本找不到来时插着彩旗的雪道。这一个多小时内,她们自始至终只是在雪坡附近徒劳地兜着圈子。她们迷路了!
朵拉开始害怕起来,她和艾伦娜一边滑雪一边大声呼喊,希望有人能够发现她们。但对雪地环境缺乏经验的母女俩不知道声音正是滑雪者的大忌。在滑雪时,必须得注意避免发出较大的声响,否则就有可能引起可怕的雪崩。
突然,艾伦娜感觉脚下的雪地在轻微地颤抖,同时她听见一种像汽车引擎轰鸣似的声音从雪坡的某个地方越来越响地传来。几乎与此同时,朵拉也感觉到了异常,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冲女儿大叫:
“糟糕!我们碰上了该死的雪崩!”朵拉的话音未落,一座小山似的巨型雪块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朝她们站立的位置飞速扑来,在雪块接近身体前的短暂时间里,朵拉扔掉滑雪杆,拉着女儿的手连滚带爬地奔向雪坡中部的一块巨大的岩石,她希望借助这块岩石的阻挡能够使她们不被大雪埋葬。但即使有巨石阻挡,狂暴的雪崩还是将躲在岩石后面的母女俩盖住了。几秒钟后,艾伦娜就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从身体上方传来,让她的五脏六腑都疼痛欲裂,紧接着,她昏迷了过去。然而,不幸中之万幸的是,由于那块起阻碍作用的岩石减小了雪压,并在母女俩的前面形成了一个大气空间,因此她们还不至于马上窒息,身体也能够轻微地动弹。
艾伦娜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她发现四肢还有知觉,而且可以轻微地移动,看来压在身上的雪不是太厚。她记得雪崩爆发前,她和母亲一起滚到了岩石后面。可是,现在她却不知道母亲在哪里。由于担心雪水融化涌进肺部而导致呼吸衰竭,艾伦娜不敢张嘴叫喊,她只是拼命地用手指刨开自己身体四周的雪,以便自己有更多的活动空间。
随着空间的拓展,艾伦娜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她将原本仰放着的头侧倾着,这样雪粒就不那么容易掉进嘴里了。接着,她开始呼喊母亲,最终她还是听到了回音。她悲喜交加,再次用尽力气呼喊着:“妈妈,你在哪里?”这次,艾伦娜不仅听到了更清晰的回音,而且感觉身体右侧的雪块在活动。原来,朵拉就躺在离女儿不到一英尺远的地方。艾伦娜奋力向右挪动身体,然后艰难地伸出右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刨着雪。终于,她握到了另一只冰冷的手!尽管母女俩都看不清彼此的脸和身体,但能够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就令艾伦娜的心踏实了许多。
因为朵拉和艾伦娜的身体并不能自如地活动,所以她们刨雪的进度很缓慢。艾伦娜的十个指头都僵硬麻木了,可她还是没有看见一丝亮光,仿佛她们正呆在黑暗地狱的最底层。就在艾伦娜快绝望时,她的右手突然触到了一个鸡蛋粗的坚硬东西,凭感觉,她知道那是一棵长在雪地的小树。
艾伦娜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母亲,朵拉惊喜不已,她要女儿用力摇晃树干。如果树干能够摇动,那就说明大雪压得不是太深。艾伦娜照做了,树干能够摇动。朵拉又叫她握住树干使劲往上挺直身体,但艾伦娜这样做似乎很困难。
她使出浑身力气一次次地尝试,终于随着一大片雪哗啦啦地掉下来,她看到了亮光。艾伦娜艰难地站直身体后,赶紧将母亲从雪堆里刨出来,然后母女俩筋疲力尽地坐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由于滑雪杆早就不知扔到哪儿去了,留着雪橇只会增加行走的困难,朵拉和艾伦娜松开绑带,将套在脚上的雪橇扔掉了。休息了一会儿后,她们决定徒步寻找回滑雪场俱乐部的路。但是,令母女俩没有想到的是,因为缺乏野外生存技巧,她们辨识不了方向,她们这一走就是三十几个小时!白天,朵拉发现一架直升飞机在山顶上空飞过,她立即和艾伦娜欣喜若狂地朝飞机挥手、叫喊。但是,由于她们穿的是和雪色差不多的银灰色的衣服,再加上直升飞机驾驶员担心飞得过低,螺旋桨的气流会引起新的雪崩,所以飞机飞得较高,救援人员没有发现朵拉和艾伦娜的踪影。
其实雪崩刚一发生,滑雪场附近的雪崩观测站就已经测量到了相关数据,并测算到了雪崩发生地的准确位置,那是位于离滑雪场大约四十五英里的费拉茨谷地,是一个雪崩多发区。这次雪崩不是一次孤立的雪崩,它产生了连锁反应,由一次小型雪崩引发了一系列大型雪崩,受灾范围很广,所以要想找到失踪者的准确位置非常困难。自从朵拉和艾伦娜母女俩迟迟未归后,滑雪场俱乐部的老板卡内罗先生就意识到她们出事了,于是赶紧报警。
又一个寒冷的黑夜降临了。在白天,母女俩发现了四五架救援直升飞机从天空掠过,但是都没有人发现她们。朵拉很后悔穿那套银灰色的衣服,但是她又不能脱下来,因为她外套里面的衣服同样是浅色的,而且女儿的内衣也是浅色的。在这种极寒的雪地环境里,只要将保暖的外套脱下来数分钟,人就会冻得失去知觉。母女俩跌跌撞撞地在深可没膝的雪堆里艰难跋涉着,饥饿和寒冷的痛苦紧紧纠缠着她们。起初,她们还能够说话,但渐渐的,她们每说一句话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为了保持体力,她们大部分时间只好沉默。夜晚,她们就相互依偎着在岩石旁打个盹,她们不敢睡着,害怕一睡熟就再也醒不过来。
当迎来又一个白天的时候,母女俩又开始了跋涉。走着走着,体力不支的朵拉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脑袋碰着了一块埋在雪地里的石头,鲜血立即涌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一小片雪。朵拉抓起一把雪抹在受伤的额头上,然后在艾伦娜的搀扶下站起来。突然,她的目光似乎被脚下那一小片被鲜血染红的白雪吸引住了,她怔怔地看着,若有所思。母女俩继续在雪地里走着,但她们的体力变得越来越虚弱。艾伦娜终于走不动了,她和母亲彼此依靠着坐下来,极度的疲劳和饥饿使她很快就伏在母亲的腿上进入了梦乡……
艾伦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她起先还以为是梦,但医生告诉她这是事实。她昏迷在雪地里,被救援人员发现并紧急送到了红十字医院。医生还沉痛地告诉艾伦娜,真正救她的其实是她的母亲!救援人员在朵拉的遗体旁发现了一块染满鲜血的锋利的岩石切片,而她的左手动脉被切开了。事后经过法医勘察现场,推测是朵拉自己用岩石切片割断了动脉,然后在血迹中爬了十几米的距离,目的是想让救援直升飞机在空中能够发现她们的位置,而救援人员正是因为看见了雪地上那道鲜红的长长的血迹才意识到下面有人……
医生的话还未说完,艾伦娜就痛哭起来。
在这次雪崩灾难中,在迟迟得不到救援的生死关头,母亲以一种感天泣地的行为,用自己动脉里流淌的鲜血为女儿指引了生命的方向!
天下母亲,又有谁不为了子女爬过了一座座人生的高山呢!而为了子女所流出的泪水和汗水,又何尝不是母亲的鲜血?比水更浓的是血,比血更浓的是人世间最珍贵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