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一本书的出版作难了,难到了望洋兴叹的地步!
为了毕生所酷爱的文学,我在执著的追求,苦苦地思索着并无时无刻地不在接受着人世间所能体验到的一切。
站在阳台上,透过玻璃窗,无可奈何地望着初冬的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的雪花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啊!这难道就是铁凝笔下的《哦,香雪》吗!可是,香在哪里?我怎么闻不到一点点雪香的气味呢!在这么想的顷刻间,脑海里闪现出来一个人……于是乎就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大妻哥买德奎的电话:
“喂,大哥你好!我有一事想求你帮个忙。”
“啥事,你说吧!”
“唉,就为了出本书这件事,给人家交出版费,你能不能想法借给我五千块钱?”
“噢,是这样的,你大概也知道,我今年又盖了几栋瓦房,借了一屁股债,还哪有钱呢?”
“那就算了吧,也不麻烦你了,我本打算等书出版了之后,到你家里去,请大哥对我的这本书给予指正呢!顺便还想让你收回一句话……”
“什么话?”买德奎惊奇地问道。
“哈哈!就是你曾经在外甥马方华的面前说的那句——你爹若是这辈子能写成一本书,狗屙到哪里我就吃到哪里……”
“哼,马永祥!你刚才说这话是啥意思?你,你!一个堂堂文人,有那么高的文化素质,怎么就把我比成狗哩?”
“嘿嘿!大哥,这可并非兄弟犯下的错,由此可见,今天的你果真活得麻木不仁了……这‘麻木’二字也是当初你在惠安堡的时候,亲口说给我听的!”当我说到这儿时,买德奎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看这架势他听了我这几句话之后,是生了大气加邪气,怒气冲天了。
尽管我在大妻哥那里碰了壁,但仍没死心,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另辟蹊径,又向三妻哥买德俊求助,但万万没想到,其结果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买德俊不但拒绝了我,而且还装腔作势地说了一些警世恒言:“我哪有钱呢?为了买楼房,欠下了二十万的债,只好从每月的工资中给人家慢慢地偿还呢……你出书有把握吗?我看你别上了当,现在社会上到处都是这种德行,让人防不胜防哩!”
“瞎,三哥你就拉倒吧!如果我连这点智商都没有,还做什么文人呢。由此看来,说我穷,你比我更穷。你纯粹就像西海固的糜子呀——瘪枯了!”
这一回我又撞了个大头钉子。心里面不禁骂了句去他妈的,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我若是求别人而碰了一鼻子灰,不奇怪,但你买德奎和买德俊两个人可是咱的亲人啊,怎么就会这么冷酷无情呢?
第二次求助又失败了。然而,我还是没有完全绝望,把最后的一线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侄女马桂英的身上,因为侄女的家庭条件很不错,也算是个富裕户……英子啊!英子。如果第三次求人,你能给爸爸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我会感激你一生的!
可是,连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这最后的一回求助依然化成了泡影……
“爸,真对不起!我的确有几个钱,但在银行存了死期哩……取不出来!”
“哼!纯属借口。人判了死刑还可以变成有期徒刑呢!你她娘的扯什么蛋……”我心里这么掂量着,紧接着对侄女说:“好了,小英!爸不该给你添这个麻烦,我再想别的办法吧!”
这就是我三次求助的下场!最终得到的结局只有两个字——绝望。
求人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我身不由己地掏了三块钱,买了一瓶“昊王银川白”咕噜咕噜地全部喝了下去……
“哭吧,哭吧!男人流泪不是罪。”自己活得太窝囊,岂能怨天尤人呢!
人一旦穷了,谁都会看不起的。也许,这正应了当今人们所流行的一种说法:“现在是笑贫不笑娼的社会。”这一歪理是否正确暂且不谈,可是,有一种丧失人性的所谓实惠主义的人生观,倒是今日相当一部分人的真实写照!
就在我沉醉了几个小时后,快要清醒的时刻,一个奇迹出现了……
原来,年迈的父亲知道了儿子为出书到处求人这件事告吹后,伤痛欲绝!
他坐在儿子的床边,满含着热泪,很关切地说道:“马永祥,你遇到的难常事,爹都听见了,快算了,谁都别投奔了……爹也知道你是一个最不愿得罪人的人,性格像我。前辈子人早就说了——指亲戚,靠邻邻,饿得肚子拧绳绳……你也再别犯犟了。我在你大妹妹马永花那儿还存了九千块钱哩,你明天去她家里拿来用吧!”
“爹,这不行!我怎能忍心用您的钱呢。”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就别提有多难过了……如同被打翻了五味瓶,所有的酸甜苦辣咸,一起涌向了心头。
“万能的主啊!这叫我该如何是好?”有心接受父亲的这份厚爱吧,心里头总觉得不是个滋味。父亲的存款实属来之不易!老人活了一辈子,勤劳辛苦了一生也从未存过什么钱,只是到了晚年,才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攒了这么一点,一直放在大女儿那里存起来的。除我之外,从没有告诉任何人。
今天,为了儿子能出书,不,确切地说,为了儿子能够出人头地,他老人家才不惜血本,挺身而出!用他全部的父爱来拯救儿子走出困境。
如果,拒绝了这份最为庄重的父爱,这将意味着死路一条!别无抉择。
经过一夜辗转反侧,苦苦思索……
最后的选择是:勇敢地去接受这人间第一情!
第二天,小妹马永霞得知这一消息后,又从惠安堡镇打来了电话,并问候她的小哥遇到了这么大的难处,怎么也不向她说一声呢!
“小哥,我这儿有西麦和穆萨在工地上打工挣下的几千块钱呢,你别嫌弃,千万亲自来一趟,它不添斤还添两哩……”
就这样,我又接受了小妹这份手足之情!
啊!父子情和兄妹情,加起来,是沉甸甸的一万多元哟!
带着这份父爱与小妹的手足情,以及三部长篇自传体小说的稿子,我朝着北上省城的方向出发了……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银装素裹,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这时候,我心中只有一个永远无法改变的信念: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在去出版社之前,首先到镇北堡影视城去拜见张贤亮先生!
这一回若是能见到大师,那将是自己一生的荣幸!
十一月十二日,在一片晶莹剔透的白茫茫贺兰雪的映照下,我来到了闻名华夏大地的西部影视城!
这一刻,时光好像一下子返回到了远古时代……
马路口左右两排木架上悬挂着十几张牛皮招牌,上面写着“镇北堡影视城”几个大字。
路口下方不远处是一座小土城堡,门前刻有“太极府”三个大字,给人一种实属“安心富地”的感觉,回味无穷!
沿着马路往前走,首先穿过视线的就是那特大的巨幅百余位明星图!
啊,张艺谋、巩俐、谢晋、张曼玉、冯小刚、梁小龙、陈国坤、甄子丹……一组组镜头。
一个作家,两座古堡,多少明星就是从这里走向了世界!
哦,前面又是两尊惊天地、泣鬼神的黑色麒麟雕像,巍然屹立在古城堡的最前哨!
就凭这一匠心独运、功到天成的艺术塑造不把神奇的黄土地与古城堡镇守住才怪呢!
再走大约三百米,到达终端地,瞧瞧那座微缩了小城堡!正是张贤亮大师最新小说《一亿六》中描写到的“马樱花休闲中心”啊!
此时此刻,我仿佛真的听见了,如《一亿六》结尾所描写的那样——主人公一亿六和二百五在一片向日葵地里做爱时,吹起了悠扬的笛子声,唤醒了古城中一百多只狗的狂叫……
这一刻,我想到的只是能走进马樱花休闲中心,尽快探望到张贤亮先生的下落,不枉来此一场!
休闲中心的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凡来此观光的游客消费在五十元以上者均可获得由张贤亮亲笔签名的最新小说《一亿六》一书。”
我在“马樱花休闲中心”的门口四下望了一会儿,镇定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揭开了那神秘莫测的古堡门帘,迎面走来了一个非常典雅的招待小姐。她很温柔而又亲切地说道:“欢您的光临!”
“请问,我在这儿能不能见到张贤亮先生?”
招待小姐对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请您到那边柜台,我们经理会告诉您的。”
“先生您好,需要住宿吗?”
“不忙,不忙,我是想请经理小姐指点迷津的,看能不能用什么办法见到张贤亮大师!”
“噢,是这样的,我给您个电话号码,然后您到刚才下车的那个地方,有座和我这儿差不多的小古堡,就是影视城办公室所在地,您进去一问就清楚了。”
呵,这不就是大师亲手绘制的景色吗?同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翠竹森林,一弯流水,两个池糖,游鱼悠悠,奇石横陈,玻璃墙里面镶嵌着皮影,年画,剪纸,刺绣,书法和古代国画……
“谢谢你了小姐!”
“不客气,您慢走!”
就这样,告别了别具一格的古城堡又按原路返回到位于公路旁的那座“太极府”中去了……
在这座小城堡里,依然是充满了古朴气息的一洞天。办公室里的电脑桌前坐着一位女士。看上去很美,端庄大方,温文尔雅,待人很亲切!她的旁边还站着两个男青年,看样子仿佛在查阅什么资料,全神贯注……
那女士见有人进来了,刚想开口问候来客,我便主动迎上去打招呼:“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你能告诉我在影视城能不能见到张贤亮先生?”
“您有什么事要见他?”
“噢,是这样的,我是先生永远的一个崇拜者。今天来是想请先生指点一下我写的书稿。”
“哦,是这事呀!非常遗憾,他从来都不给别人看稿的。来影视城拜访他或打电话写信找他的人有很多,都被一一回绝了!你想想他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为他人做事情呢……更何况在这儿他有时来,有时不来,即使来了也只是住上一两天之后又离开了。”
“那张先生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这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在凤城吧!”
其实,这也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我只得对女士道了一声谢之后,告别了令人神往的镇北堡!
搭了一辆中巴直奔凤城南门广场去了……
我坐在车上便不由自主地展开了联想:真她娘的活见鬼!什么不清楚,你们一个个不都是在人家手底下做差事的工作人员吗!人家又是你们西部影视城大名鼎鼎的董事长,是顶头上司,这天底下哪有下级不知上级领导的家住在何方的道理。
噢,也许正如小城堡里的女士所说的那样——“人家张先生都已是七十多高龄的老人了……”
晚年最需要的就是个清闲与安静,必须将世上一切骚扰因素统统拒之门外,否则永远不得安宁。这样说来,就不得不吩咐他老人家身边的所有员工们,但凡来访者,一律不见、无可奉告!特别是那些让人心烦的文人骚客们,统统给我拒于千里之外……
再见吧,中国西部影视城!
一路上,我联想了一会儿又进入了沉思的状态,心潮久久难以平静,顿时一种油然而生的灵感袭上心头:对了,何不借此机会到文联一趟,看看能不能见上查舜老师一面,让他指点一下,谁说不是一种福分呢!
不料一问看门的马师傅,才知道查老师也是好长时间没来作协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总算在文联书记郑歌平那里打问到了查老师的电话号码后,感到很兴奋,天助我也!
于是就拨通了查老师的手机……
“喂,您是查老师吗?”
“啊,我就是,你是哪位?”
“我是追随了您二十多年的马永祥呀!”
“是哪个马永祥呀,叫这个名字的光我认识的就有两三个哪!”
“噢,您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当您从北京载誉归来的时候,我前去您的故乡《月照梨花湾》第一回拜访老师的情景吗?”
“啊,记得,记得!你找我有什么事?我现在人在北京呢!”
“是这样的,我很想请老师指点一下自己创作的三部长篇小说呢……您不在,那就只好等老师回来后,我再登门求见您好吗?”
“你看,永祥,以我个人之见,你不必去找任何人给自己指点什么稿子……因为人与人之间打交道是带着一种偏见去看世界……与其这样,还不如你亲自同出版家们直接交涉,付了出版费,然后把书全拿走自销去。市场经济社会,道理就这么简单,何况,我现在连自己的一大堆烦心事都玩不转呢,哪有时间给人看稿作秀呢!”
“谢谢老师的指点江山!后会有期。”
我从查老师那儿得到了这么一种人生的启迪!径直奔向凤城的北京东路139号出版大厦……
刚走到出版大厦的电动大门前,一位老保安过来问道:“你有啥事?来这儿找谁?”
“师傅您好!我是来出版社找编辑老师的,不管哪一位都可以……比如像哈若蕙老师就行!请您引见一下好吗?”
“噢,她已调走了,其他编辑这会儿正在开会呢……你稍微等一会儿,看有编辑老师出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就在与老保安说话的时刻,从出版大厦里走出了一位风度翩翩、笑容可掬的老师!
老保安赶紧不失时机地介绍道:“这是杨森林老师,是我们出版社的主任。”老保安转而又对杨森林说:“他要出书,是找你们编辑老师交稿子的。”
“啊,看来你真走运,算你找对人了……来吧,跟我到楼上去……”
来到主任办公室后,我打开装着书稿的黑色箱包,取出了三部共约五十万言的手稿,放在了杨老师的办公桌上……
杨主任稳健而又干净利落地打开盛稿件的牛皮包装盒,将一叠叠沉甸甸的稿子大概地浏览了一下之后,顺便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书。很和蔼可亲地说道:
“来,这是我写的一本薄书!还请马弟指正啊!”
望着这本书的扉页上,森林老师亲手签下的落款,既流利又洒脱!
使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遇上一位既是作家,同时又是编辑家的老师!并且还欣然接收了他所创作的全部书稿……
如此看来这人世间还真有伯乐存在呢!
倘若不是慈祥的父亲伸出厚重的大手拉儿子一把,从而使我摆脱困境……
倘若不是情同手足的小妹那催人泪下的爱的奉献……
今天的我面对如此无情的现实,还能不能继续踏上人生新的征途,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告别了新结识的编辑杨森林老师,在准备上车返回的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长串感叹:
万里长城长城长,
千里黄河黄河黄。
君说狗眼看人低,
狗却比人更高强。
文人自古多磨难,
若走正道任沧桑。
巧遇伯乐一森林,
感恩之心莫遗忘。
我在“人与狗”、“人与羊”、“人与兰”之间能悟出了正确对待一切生命的态度,也是一种大智若愚的人生真谛!
生命的颜色就是“绿”,她如同“梅花竹菊”。
清纯的颜色就是“白”,她犹如“风霜雨雪”。
雪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纷纷扬扬。
潇潇洒洒,不声不响,不求回报。
这不就是生活的态度,生活的过程和生活的本身吗?
——这也是一个普通文人从整个“生命的写照”中领悟出来的最高智慧!
2009年12月修改于富平鸿雁宾馆
2010年4月定稿于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