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学会隐忍和舍弃,隐忍和舍弃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成就大事业啊。一条涌现不出浪花的河流,定然是没有气势的河流;一个没有星星、月亮和太阳的天空,定然是没有什么希望的天空;一个出不了大人物的民族,是终究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民族。
——查舜
为了寻找离家不归的父亲,为了儿子读高中,也为了我所从事的文学创作更多一些生活体验,我毅然决定携全家迁进了城市。
在吴忠街心广场的东边,清真大寺的对面,已开工的“民族食府”工程的建筑工地上,凭自己以往对事物的观察力,全方位地扫描了一下镶嵌在建筑安全围墙上的各家公司广告——民族风情街,本市最后一块黄金地带。哦!新时代的节奏快得真让人不可思议!一块块设计精美的绿色广告牌,散发着天然的气息。多么亮丽的风景线啊!
也许,这就是文人雅客常说的建筑艺术之美吧!
经过大门,一眼便看见了一片热火朝天,造就未来新世界的感人场面。是啊,一座座新型现代城市的明天,不就是从这每一块小小角落起飞的吗!
在繁忙的人群中,经过询问,我找到了这个建筑公司施工队的马吉广队长。此时,他正领着大伙并指挥着一辆辆车队,往基础坑内回填土方呢。
一副标准的农民出身的“包工头”形象,立马进入了我的视线:无论怎么看,我都认为自己好像和这个马队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第一次见面握手的那一刻,就有一种很特别的亲切感!
“队长,你好,你的工地上还需用人吗?我想找个活干!”
“能行,非常欢迎!我们正缺人手呢,明天早晨七点,你带上工具就来上班。”
“那好,你先忙,明天我准时报到。”
这个队长,留给我第一印象还真不错。他年龄有四十左右,中等身材,标准的北方汉子,一副黑中透红的面容,显示出了他的精明强悍老练,且有派头!我有意识地注意到,在他身上还有一种让人好奇的特征——那就是每当说话或站立的时候,他总将自己的头仰扬几番。
尽管初次打交道,我还不明白,他这一特殊有趣的动作,是仅仅代表着自己神经的一种本能驱动呢,还是一种独树一帜的形体语言——昭示着自己对激烈竞争时代的某种挑战。
或者说是预示着对残酷现实生活不满的情绪发泄,所以才有了傲视一切的真实流露!
嗨,也许是我的神经出现了问题,说不定人家的这种特点仅仅就是生理上的正常条件反射而已……
不管怎样,我首先欣赏他的为人坦诚直爽,干脆利落!
在没来工地之前,我早就听很多人说过:“在建筑工地上打工,干活苦倒不说,最让人痛心疾首的是干完了活之后工钱难要。”这话不无道理,也是社会上普遍存在的最让劳动者感到忧虑的现象之一。
当然,这种现象我坚信不代表全部,关键是看你投身的这家公司,是不是有实力,最讲信誉。并且,从该公司的经理,工程技术人员以及施工队长,是不是值得你信赖……有了这种超前的智慧与胆略,不管在何时何地你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民族食府工程位于原吴忠台站厂院内,西临怡园大酒店,建筑布局呈“口”字形。除紧临胜利东街的后三层结构外,其余均为两层,钢拱廊造型。该工程分一二三四五个段,均为营业用房,建筑面积九千五百七十一平方米,总投资为六百万元。
基础为独立柱有梁基础,主体为钢混土梁结构,一层墙体为多孔砖砌体。二层以上内外墙体为加气混凝土砌体,屋面设珍珠岩保温层,防水聚氯乙稀防水材料……
该工程由吴忠市银南房地产投资有限公司投资建设,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设计院设计,吴忠市银南建安公司承建,吴忠市建设监理公司进行监理。
瞧,我之所以选择了这家公司,首先是因为这项目工程是该市的重点工程;其次,据我了解这家公司的老板曾经是当过老师的年轻人。
他气度非凡,富有魅力,且德才兼备,很会用人。这正合我意啊!
第二天,当我在工地上亲眼见到了这个老板时,顿时,让我联想到了中国歌唱家蒋大为先生。刹那间,《北国之春》的激情又一次荡起了我的心弦!强玉林和蒋大为,简直就是对孪生兄弟!
这个年轻有为的老板,也许是因曾经和我一样:都从事过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的缘故。
头次见面就有一种非常默契的亲切感,印象极佳!
强老板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事业。至于,他为什么放弃了“教书育人”的使命,而神奇般地操起了建筑宏伟大厦的行当,我想不外乎有以下三种可能性:
第一,父亲创造的事业不能没有继承人。
第二,后一种职业比前者更合适他来干。
第三,要以不变应万变顺应时代。
也许,还有更多的可能性,比如说:强老板在选择第二种职业时,可能算过一笔账——培养人才是百年树人,而建一幢大楼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够了。要说讲求高效率、快节奏把握时代的脉搏,不用说,肯定是后者比前者更实际些!
昨天,队长第一次派我和杨福等人到他的家中拉运钢模,今日刚一上班,我又结识了公司的工程师郭会来。他大高个,满头白发,皮肤黑色,油光发亮,形象特征颇像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说话有趣,幽默,大嗓门,铿锵有力,且抑扬顿挫,喜欢与工友们说古论今,时常爱讲一些笑话,不论是古典的,还是现代的,从神话到科学,由武侠到枪战,上至天文,下到地理,不管是人间的七情六欲,还是阴曹地府……他都能即兴发挥,编成一个个小段子,当做笑话讲给大伙听!他的言行举止,豪爽刚毅,颇有一定的哲理性。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那种执著,严谨,认真负责的科学态度与作风,无不令人感叹和敬佩!
在建筑工地的每一天,当人们看到他和技术员马俊夹着一卷工程图纸,手里提着测量仪,忙忙碌碌,奔波在建筑工地每一个角落的时刻,我真的被他的那种沉稳的实干精神所感动!也许,这就是工地所有的人尊敬地称他为“郭工”的理由所在!我认为这个称号他当之无愧!
有一回,我问在工地上常年开塔吊的机长李占财:“郭工是哪所名牌大学毕业的建筑专家?”
他嘿嘿地笑了一声说道:“什么大学呀!郭工是个地地道道干木工活出身的土专家。”
噢,真了不起!土也好,洋也罢,历史上像他这样自学成才的人物确实不少啊!
难怪,有时候工友们背着郭工悄声喊道“快干活,老干探来了”!
我认为像类似这样的称呼不是对人的不礼貌,恰恰相反,是对一个真心实意干事业的人最合适不过的褒奖呢!
一张张建筑工程图,能够在他那架探测仪的照射下,奇迹般地变成了一个个神话:安得广厦千万间。你能不被他的敬业精神感动吗?
是啊,今天像“民族食府”这样的面子工程他照样能吃得下来,运筹帷幄,从容不迫!
最后的事实无一不证明,他的确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工程师,更是一个能迎接新世纪挑战的建筑艺术家啊!
从老板到工程技术人员以及施工队长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中坚力量。
在我来到工地刚开始的几十天中,通过自己亲身经历,耳闻目睹,在不间断地交往与接触中,无一不被他们一串串足迹与动人的光彩所感动!
当然了,深受感动的人物不仅仅只是这些重量级的开拓者,更多的还是与我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工友们哪!
不知是怎么了,“我一向认为我是个永远没有结业的学生”。但凡对一个陌生的世界都充满了好奇心!我总认为,像这样的建筑工地也不亚于一所高等学府——这里也是人才辈出的地方,藏龙卧虎,高手云集呀!
甚至往更远一点想,我觉得这世界上有三个地方最能造就人才:军队,劳改队,建工队。只要是从这些地方进去再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好样的,不是英雄好汉,就是栋梁之才。关键是看你在这些地方能不能经受得起最特殊的考验了……
建在工地中央的就是老板的办公室,除此之外依次就是灶房、库房、烧开水的锅炉房,以及各种建筑用的材料和大小型工具器械。如:钢筋、钢模、木材、沙子、水泥、砖架杆、塔吊、搅拌机等等,无一不放在最合适的地方!
再看那些在工地重要位置上的,各种各样的原料牌和安全警示牌以及施工现场的管理条例牌,有条有理,井然有序……一切工种都在很正常的情况下进行着!它让每一个身临其境的人们,无不觉得有一种自豪的正规感和安全感!
今天和往常一样,在上工前的几分钟里,马队长很干脆利落地就把所有大师傅和小工们,各自所干的活安排结束了。唯独没有我。
正在纳闷时,他突然返过身来对我说:“马老师,你今天就到搅拌机前和小韩两人倒水泥去吧!这是工地上的规矩,凡新来的人必须要经过的一个难关啊!”
“嗨,你就尽管放心好了,我曾经无数回挖甘草所扔掉的土方量,若堆起来可以变成一座大罗山呢!”我很自豪地对他这样说。
“那就好,我们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英雄,不过这种活不是说它有多苦,而是很脏,水泥本身也有腐蚀性。所以有些人一听到水泥就比杀猪还难受呢。呼天哈地的那个熊样……”
是啊,俗话说:“苦难受,屎难吃啊!”
造物主创造了人类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吃苦受罪的,哪有天上掉金子的美事在等你呢!
“来,来!老马,你没个掌握,快把锹扔了,倒水泥!我听大伙说你是个当过老师的人,又是个写书的文人呢,恐怕干这种活你吃不消。不要紧,你别害怕,还有小韩哩,如果倒乏哩,干不动了,我也可以帮帮忙……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搅拌机手马虎龇牙咧嘴的笑着给我打气鼓劲道。
“噢,我就是受苦人出身,什么样的人间苦我都能吃得消,不就是倒个水泥吗,小菜一碟!”
“嘿,没看出来,马老师是条汉子!”马虎带者一种赞赏加不服的口气又说,“去年我在青铜峡工地上干活,有一回,你猜我一气之下倒了多少袋水泥?六百多袋子啊!是三十多吨哪。最后,我倒在工地上睡着了。可我这人就是一个受苦的命,多少年过去了,我还跟着马队长干呢。”
是啊!人来到世上就是接受改造的,不吃苦咋能行呢!
因为,今天干的活是第一层楼的现浇顶,必须得一次性完成任务,所以全队人马加班加点,一直干到凌晨三点才收了工!
由于倒水泥这种活是人与搅拌机在相互运作,没有一种超长的耐力是不行的。并且,同时还真要具有一种不怕苦,不怕脏的精神!
终于熬到下班了,队长让炊事员买来了油炸麻花和饼子,每人分给两个,可是,明明是饥肠辘辘,腹中空空如也,手里拿着吃的东西,一屁股坐在沙堆上,怎么鼓劲,胳膊就是抬不起来,还是休息一会儿再吃吧!
这时候的我已经疲惫不堪,人一旦停下来,此刻才深深感到自己已筋疲力尽了。
刚来工地的那会儿,不管队长让我和马宏国或者杨福,在队长家或郁金楼那边拉钢筋、木板、顶柱子整天跟着材料员马凤兰的屁股转,累死累活都没趴下过,像今天倒水泥这种人见人怕的苦活,我一口气倒了三百多袋没下火线,顺利地完成了现浇顶的任务。此时,我的心里感到踏实极了,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自豪感!
中午休息的时候,筛沙子的老路笑嘻嘻的对我说:“马老师,街心广场正演节目呢,咱们看看去!”
当我和路德来到广场,才知道原来是“人人乐超市”开业的场面,人家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支“黑衣士”乐队,做助兴让利销售为一体的娱乐广告宣传呢!波导手机的电子数码广告漫天飞扬!
瞧,第一位身穿黑毛衣,戴着黑眼镜的歌手。
他那种苍劲,雄宏,豪迈地激情演唱着《向天再借五百年》。
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
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
面对冰刀雪剑风雨多情的陪伴。
珍惜苍天赐给我的金色的华年。
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
……
紧接着又是一个深厚的高原之声,让人仿佛看到了《家乡》唐古拉风暴中的男子汉。
那种刚毅,强劲的独特魅力,是阿勇泽让的化身啊!
我的家乡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
阿妈拉说,牛羊满山坡,
那是因为菩萨保佑的。
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
美丽河水泛清波遥
雄鹰在这里展翅飞过,
留下了那段动人的歌……
离开广场已是下午两点十分,那两个黑衣歌手动人心魄的歌声,仍在我的心中久久回荡,在这美丽温馨的世界里回荡。
二楼的主体工程又起来了,大师傅们从上到下,砌墙的,抹灰的,忙得不亦乐乎,瓦刀灰铲,尺竿,吊线锤,水平尺在他们手中似乎变成了贝斯,键盘,小号,电吉他,架子鼓一样,这不正是汇成中国人类建筑史上无数次演变的伟大奇迹吗?
工程进展到了中期的时候,我和小田还有马永忠三个人正往二楼送加气块,马英祥和马富林两个师傅,异口同声地喊我:“马老师,你过来一下,我们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噢,你们都是大师呀,我是一介文弱书生,有什么可以回答的。”
“你放下老师不当,现在教书的人工资待遇那么高,为什么非要跑到工地上来赚这几个小钱呢?”
“噢,是这样,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各位大师,我这是在体验生活呢!同时也挣几个小钱用以充实光阴!一举两得。是文人总不能整天待在房子里胡编捏造故事吧!我来建筑工地,这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生活体验而已,人世间还有比这更艰苦千万倍的体验呢!”
“哈哈,依我看,咱们快把这手中的瓦刀扔掉,跟上马老师到外边闯天下去,也去体验痛苦生活,说不定咱也能当个作家该多风光呢!”
“师傅,你别忘了自己的名字叫什么,你是马富林,但绝对不是富兰克林呀!所以我才这么说。”
“当一个作家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容易,从某种程度上说搞文学艺术还真不如你们这些搞建筑艺术的大师呢!而像我这样的人拼死拼活也只是挣到你们工资的三分之一。你们所干的事业只需那么几年的工夫就能见到成效,而我所走的这条路是清贫一世,含泪终身!你所付出一生的代价去拥抱它,到头来要想成为大事业家大学问家,恐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啊!所以,我还是奉劝各位大师,请抓好你们手中吃饭碗吧,有了你们手中这套过硬的技术本领,就能无敌于天下,比干什么都强呀!”
“文人无行”这句话就是这个道理。一个连行业都不算的文人,还有什么可值得羡慕的呢!
“大师,你们看是不是就这么个道理!”
“以人为本,安全生产第一”是这个公司最大的理念之一。“以质量求生存”与“不任人唯亲”的原则更是施工队长马吉广一向坚持的工作作风!
在打第三段大柱的时候,队长派他的亲侄子马俊峰,提震动棒,并带一班人马,必须在当日拿下十八根柱子,而且要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任务!
谁知道,第二天一拆模,却发现有一根柱子的中部有很明显的空洞,队长丝毫没有姑息,立刻命令马俊峰拿大锤将柱子砸掉重新浇铸,并且于第二天开会时,以这件事为例,当众严厉地批评道:“我不管你是张三李四王麻子,只要你三心二意,吊儿郎当不把事情当回事,我不但训你骂你,而且还要重重地处罚你,不信咱就走着瞧,看是你日能,还是我牛皮!”
队长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尽管平时说话粗鲁,而且性格也很暴躁,但处人接物却很实在,简单明快,从不隐瞒什么,脚踏实地。按理说,马俊峰也是建安公司重点培养的人物,人很年轻,三十刚出头,骨骼健壮,体重约九十公斤,无论干什么工种的活计,他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是个多面手,是块搞建筑的好料。你别看他平时常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还有那么一些书生的温文尔雅的气质呢!
可是一旦干起活来,你才知道他原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后来,队长用处罚马俊峰的二百元买了羊肉,交到灶上给大家伙改善了生活!
这就是一个施工队队长的品格!在他的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把自己所从事的职业视为生命一样的珍贵!
他同民工们一起摸爬滚打,同呼吸,共命运,没有任何架子,除了没文化挺遗憾之外,我觉得他仍然是个杰出的人物!
他之所以能从乡村马桥一步步走向城市,并奇迹般地变成了一家颇具影响力公司的领军人物,他是凭什么才获得成功的呢?
他凭的就是劳动人民那特有的吃苦耐劳,敢为人先的精神与一往无前、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施工中不计其数的实践经验就是他取胜的法宝和走向成功的钥匙!
谁能说他的成功不是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之上呢!
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建筑物,就是最好的证明,也是他的杰作,更是他为之骄傲和自豪的里程碑!
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奋战,一至五段的主体工程已起来了,然后就是电路工,水暖管道工,粉刷工环环相扣,风风火火,紧锣密鼓地依次进行。
该到了大面积补洞的时候了,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队长派活破天荒地变换了一下人员,让我和马晓晴做搭档,给老杨和赵华两个师傅当差,任务是窗户八角线与几处加气块墙体的过道门洞的工作。
正干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工地管理员丁生俊一瘸一拐地向这边走来,只见他左手提了几根塑料线条,右手则指指点点地笑着对我说道:“马老师,你的人不对呀!敢跟队长的小姨子在一起勾勾搭搭,哈哈!你的艳福不浅啊!”
“嗐,我说老兄,不知是我的人不对,还是你的嘴上差个站岗放哨的,你这不是遭践人吗!”
说句心里话,我跟这个漂亮而又风骚的小寡妇干活真是费劲又劳累,一会儿上楼吊沙浆,一会儿下楼帮她推车子,害得我楼上楼下来回跑趟趟,不过,人家毕竟是队长的小姨子嘛!
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况,我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呢!多干一点照顾一下这个女人,也是人之常情,更是一种本能,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丁生俊从大门口转了一圈之后,又来到我跟前聊开了:“啊呀,马老师,你又不知道马晓晴是怎样跟她男人离婚的,这我最清楚。你不看她整天哪像个寡妇的样子,每天来工地,都要多带一身穿的,甚至连口红、香水都带着呢!你看她那时髦的头发,什么休闲服,牛仔裤,紧紧地裹在身上,圆圆的屁股,高高乳房,棱棱的鼻梁,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总是盯着工地上的男人不放呢!”
“算了吧,老兄,其实你不懂什么是女人,时代变了,人也在跟着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快转你的去吧,马晓晴在楼上呢,不跟你闲扯了!”
六月十五日,就在这项工程接近完工的时候,我病倒了,于是,我便拿起笔来,给公司老板和马队写了一封短信,让兰花亲自送到了工地上。
强老板、马队长:
你们辛苦了!民族食府的工程已接近尾声,我作为一个亲身参与此项工程建设的普通的打工者,今日,病倒了。
两个多月来的打工生涯,让我深深地体验到了人类变迁的艰辛与快乐!
我能从故乡的黄土地上一路走来,投身到城市建设的洪流之中,填补了生活中的一个空白!我如愿了,无怨无悔。
因六月二十五日下班回家之后,突然感觉胸膛针刺般的疼痛,强忍着坚持到第二天清晨,便去民族医院就诊,经大夫检查,X光片显示:“肺叶肿大,双肺纹理增粗,增强,结构散乱……”最后医师告诉我:这是由于超强度的活动造成的结果。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人毕竟不是钢铁一块啊!实事也证明了人还有其软弱的一面。
已过中年的人了,毕竟不是儿时那种总是英雄的梦幻了。
本打算是要在工地上干个一年半载的活计呢!可是,现在看起来不得不暂停一段时间。
我想等恢复了体力后,仍然去找你们!
工程还没完全结束,我就病倒了。两个多月来,我们彼此之间总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与信赖!我真对不起老板和队长的厚爱,给你们添麻烦了,再见!
打工者:马永祥
在家里休息了二十来天,病情大有好转。我又照常返回了建筑公司。
“队长,我又打搅你来了,还要我干活吗?”
“噢,马老师,你的病好了吗?”
“好了,队长,你就给我安排活吧!”
“能行,凡是就像你这样能干的好人,不管啥时来找我都欢迎!像那些个躲奸溜滑,日鬼编圈,好吃懒做的狗二流子,我巴不得他走呢!”
“哼,队长你咋说哩,就像什么的少疤,丁军,杨福这号人你就趁早让他们哪里凉快就到哪里去,每天一干活的关键时刻,不是借故找手套,就是喝水呢,一会儿又上厕所呢,满工地的转弯弯,干活时溜边边,真不是个东西。”开搅拌机的老丁在一旁插嘴道。
老丁是个开搅拌机的高手,论工龄要在马虎之前。他平时就有一个爱说顺口溜的习惯!
在工地上,不知是谁给这个“文革”时期的高中生“秀才”起了很有趣的绰号——“不拉灯”。
可是,后来叫着叫着都演变成了“本拉登”。
因他已是五十岁的人了,头发早已拔顶一片光明,所以,平日里大伙们总爱拿他开玩笑。但他平常喜欢戴一顶太阳帽,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总是笑眯眯的,整天一副说古论今,且玩世不恭的神态,并将人间百态浓缩成顺口溜,一有空闲时间他就给大伙们表演个没完没了,生活中有他这样一个很风趣的人物,也算是人生的一大快乐!
除了民族食府工程之外,公司还承包了一栋“丽友”手套厂王老板的私人住宅加营业性楼层,和食府紧密相连,从外观看完全是一个整体,风格一致,没啥区别。
从今天起,队长给我排活的方法发生了质的改变,不再让我参与重体力活了,而是让我和老路,带上扫帚,每人一把小锤和凿子,还有水桶、洒壶等工具,去清理整个楼层里的建筑垃圾。叮叮当当,刷刷刷刷,尘土飞扬,钢筋混凝土筑起的框架楼中回声荡漾。
“马老师,我看你又成了名副其实的‘垃圾王’了,不过你也苦了几个月了,也该干一些轻松的活儿了,马队长这个人我最了解,不管是谁,只要能在他心目中留下好印象,那毫无疑问就是先苦后甜,先紧后松,给予照顾,我最欣赏的就是他的用人之道!”老丁的这一番高见真是说到了点子上,见识不凡啊!
今天,要给王老板的那栋楼打柱子,由于旁边有一堆拆迁台钻厂时留下的垃圾,施工现场非常的狭窄,队长便命令架子工临时架起了一条便道,上面铺上架板,好用来运送混凝土。
正在这时,马虎那边出了故障,搅拌机突然冲出了运行轨道。
“马虎啊马虎,你可真是个马虎,叫你每天开机之前检查一下,你就好像春风灌了驴耳朵,不知道是个干啥的!”队长闻讯赶来,将马虎训了一顿后,又找修理工去了。
过了一阵,队长慌忙跑来说:“不等修理工了,咱们先用人和混凝土。”
“马万林,马万林哪儿去了?”
“哎,来了!来了!”原来他是乘机子坏的工夫,如同浪人杨福一样,浪性又发作了,一边系裤带,一边系纽扣,慌慌忙忙从厕所那边过来了。
“马万林,别人都和灰呢,你干啥去了?不愿干就回家给婆姨抱娃去!”
“唉,万林啊万林,你也真是的,同杨福是一丘之貉,一棒敲到河里了,没有一个漂的,你纯粹是个韩磊唱的《走四方》浪荡荡。”
“啊,浪荡荡和走四方这两个雅号都是马老师给起的,简直就是天才!”马虎幸灾乐祸地笑着说。
下午时分,队长又派我和小康的媳妇马莉跟着开四轮车的老马祥到城郊一家锅炉厂拉炉渣。
很快就装满了第一车,老马祥拉走了。
“来,马莉,咱们休息一会儿!”我叫她。
这时,马莉以一种柔情似水又略带伤感的口气对我说:“唉,俺爹以前也是老师,现在退休了在家里,可是,我这当女儿的却从没念过一天书!等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就从山里头嫁到川区姓康的家当了媳妇哩,光阴也不行,日子过得太苦了!”
“是啊,马莉,你既没文化,家境又贫寒,一个女人家跑到工地上挣钱,真是不容易!”
“看得出,你是一个勤快、贤慧而又善良的女人,你其实和我的爱人兰花差不多,她也只是上过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回家了。尽管这样,但她却是我的最爱,我这辈子无怨无悔啊!”
“像你这样勤劳的女人,我相信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你看人家马队长不也是没文化吗。可人家不也活得很好吗!有本事的人并不在文化高低上。”
“你先坐着,我到外面买包烟。”实际上我是想去买几个桃子解一下饥渴呢!
“给,马莉,吃个桃子解一解心中的烦闷吧!”
说句心里话,我之所以这样,也不是出于什么所谓的“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非分之想,而是用此方式想缓和一下这女人的情绪。
也算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精神上的安慰吧!
说到开四轮车的老马祥,他也是一个很好的非常有本事的人。
刚到民族食府工地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
中等身材,年方四十开外,头顶穆斯林白帽,全身一素黑色的中山装打扮,皮肤黝黑,说话时最爱睁眼吊脸歪脖子且嘴一努,然后诡秘地嘿嘿一笑,整个脸形活像个紫茄子。
难怪,人们都把他称做“老茄子”呢!
每天上班,只要他开着四轮车过来了,就会有很多人主动跟他开玩笑,茄子长、茄子短的喊着,可他却从来也不在乎什么,他好像成了工地上人们的开心果。
如果,不是这样一种异曲同工的特征!大家伙能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吗。
有一次,我问他太阳穴上为何有一疤痕?他很自然地告诉我说:“几年前,不知咋的,长了一个肿瘤,亲戚都劝我做脑颅手术,这要花很多钱哪!我也知道自己的光阴不行。可是,亲人硬是把我送进医院做了切除手术,出院后,我才知道花了两万啊!钱都是亲戚出的,救我命的人就是今天建安公司的强老板啊!因为我和老板的父亲是表兄弟关系,所以才这样,人都要讲个知恩图报,我那一娘同胞的弟兄又能怎样呢?我住院自己的哥没有掏一分钱,我这个亲哥就是在郁金楼那边看大门的老马啊!我在这个公司干了好几个年头了,从来没有向老板要过什么工钱,你看看,就是这个恩人最近又用公司的人力物力给我在上桥那儿盖了一栋砖房,这些事情我没烦一点心哪!都是人家的主意,所以说我欠人家的情啊。”
“噢,原来如此,你马祥是个有良知的人呀!怪不了,我看你把公司当成了自己的家呢。”
七月底,民族食府工程终于竣工,并且顺利地通过验收合格了!
在新的工程项目还未接手之前,老板为了稳定民工们的队伍,颇动了一番心思,最终想出了一套方案——在吴忠上桥的新民村掏钱买下了一块三亩大的地皮,想利用这衔接的时间,为该公司建一个存放建筑材料的厂房并且顺手承揽了活塞厂重建两栋车间厂房的任务,估计要用一个月的时间。
在动员会上,老板说:“公司项目部为什么决定这样干?原因只有一个,在新项目未落实之前,为了不动摇军心而散掉摊子,也为了大家都能多挣几个钱,有活可干,哪怕我们公司不赚一分钱,也要这么去做。现在存在的问题是,要建公司的这个库房,就必须先拆掉原鸡厂的几十间旧房子后,方可动工。我们现在正争取的这个新项目工程,是红寺堡的电信分局工程,如果能中标成功的话,我们就立刻将人马撤到那里去,这个工程一千多平方米,要赶十一月份给人家拿下来,工期紧任务重,投标公司也很多,但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去赢得每一项来之不易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