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提到了我的父亲和母亲,提到了在情感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对和错,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生活的权利;谈到了无论父母是怎么样的相处方式,都不会影响他们心里对孩子的爱……他用那么坚定的语气和我说,要相信人和人之间的美好、信任和爱,相信未来和希望。
那些话后来像诗歌一样在我的记忆里一遍一遍流淌。我真的不知道,在那一刻我是何其幸福——在我成长的路上,有这么一个人,教你相信爱,相信坚强,相信美好。
回去的时候,我忽然调皮地说:“大爷,做你的女儿真幸福!”大爷一愣,眸子里忽地潮湿了,他伸出手臂轻轻抱了抱我,并且亲了亲我的额头。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是电影场景,让我不知所措,惟一记住的是大爷留在我额头的温度。
等过了五一长假,等单位里的同事谈起大爷都闪烁其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爷早已经是癌症晚期,严重腹水了;而且,来日无多的大爷拒绝再见任何人,他不想让大家看到他的样子伤心。
四月底的那顿晚餐,临别时那个轻轻的拥抱,落在我额前的那个亲吻,是大爷充满仪式感的告别。
那天之前的一周,大爷从医生那里知道自己的癌细胞早已扩散,自己已经不治。
从五月开始,我在花店订了花,每个周五的下午送到他的楼下,让大爷的夫人金姨下楼来取。在花店,小姐问我,卡片上写什么,我想了想,写上了:“亲爱的大爷,我们想念你!周末愉快,下周见!”
对,亲爱的大爷,我想好了,每个周末,我都会把花送到你的楼下,跟你说一声:“周末愉快!”
5月19号的晚上,我接到大爷的电话。
“孩子,我打个电话跟你道一声别!”
这样的一声道别,让我立即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泪眼模糊地站在北京丰联广场的门口,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傻子一样呆立在那里。
“我真喜欢你送来的那些花,也特别感激你的出现。我和你金姨结婚之前我有个女儿,和她妈妈离婚这么多年了她也不肯原谅我,我特别遗憾。你是个奇迹,你弥补了我好多的缺憾!我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谢谢你的信任!我本来希望能够在你人生好多大的事情上给你一些建议,直到你真正成家立业在北京安定下来。但是人生无常,我是帮不上你了。”
大爷慢慢地说着,我的泪汹涌地下。他还说:“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串珍珠项链,是我送给你的,如果不忌讳,你去拿回来,留个纪念!孩子,你要好好努力,我会在天上看着你……”
其实大爷那个时候已经很难有力气说那么多话了,那天晚上,他给自己多打了几毫克的吗啡镇痛,才勉强支撑着跟我说了二十分钟。我举着电话,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生离什么叫死别。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我亲爱的大爷就要被死神带走,可是谁都无能为力。
第二天,我去了大爷的办公室。关上门,静静地看着屋里落满灰尘的一切,我忽然觉得办公室里处处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声音。
打开最上面的抽屉,我看到一个没有名字的信封,里面有一串项链,还有一本翻得很破的学习驾车的心得笔记。我记得他说过,我要学车他有一本“独门秘籍”送给我,他果然实现了他的诺言。
我抱着那个信封,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很久。我把大爷用过的杯子,还有一副陈旧的断了腿的老花镜装在一个小箱子里,放到我的柜子里,也放到我的心里。
我最终也没有见到大爷最后的样子。
父亲节那天,我买了两束花,一束放在大爷的墓前,而另一束,送给我久违的父亲。
亲爱的大爷,你让我对生命充满了深深的感激,让我懂得人和人之间的爱、美好和宽容。在清晨薄雾的微光中,在夜色苍茫的寂静里,在脚步匆忙的行走之间,在人生任何一个时刻,无论欢喜与悲哀,亲爱的大爷,我想念你!
假老爸真父爱
文/田祥玉
莎丽尔终于张开双臂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我第三次见到那小女孩儿时,她依然穿着那套陈旧然而干净的牛仔服。她弓着身子,拿着一块深灰色抹布擦洗着我的车轮,蹲在地上的她显得瘦小单薄。
我以为她是家境困难,想通过这种方式赚点钱。我拍拍她的短发跟她打招呼,她惊恐地站起来,将双手反背在身后,红着脸跟我打招呼:“您好!莫伦先生,我叫莎丽尔。”
我一边打开车门一边掏钱打算付给莎丽尔小费,但是莎丽尔却紧张地摇头说:“莫伦先生,我并不是想要您的钱。”我看着紧张而羞怯的莎丽尔开玩笑说:“难道,你是想跟我交朋友?”她“咯咯”笑出声来:“因为,您跟我爸爸长得很像!”
看得出,莎丽尔说这话的时候积攒了很大的勇气,而且一提到“爸爸”,她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我突然萌生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情愫,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的感情。于是我对她说:“我开车带你兜兜风好吗?”她睁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然后突然雀跃着钻进车里。莎丽尔在车上兴奋地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很快,这个十多岁的小孩子消除了陌生感,打开了话匣。她说她父亲是个非常英俊幽默的男人,在她两岁的时候离家去阿姆斯特丹做生意,说赚了钱就会开着红色跑车回来接妻子和女儿,还要为她们创建一座牛羊成群绿草如茵的大农场呢……莎丽尔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我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母亲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莎丽尔希望找到一个长相和她爸爸相似,而且有着鲜艳跑车和大农场的男人,让妈妈“等到”心爱的男人了无遗憾地离去。“莫伦先生,我在半年内找了许多叔叔,可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的故事。您是最好的!”她还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她父亲十五年前的照片,一个英俊年轻的小伙子,但并不像莎丽尔说的那样和我非常神似。莎丽尔是要我扮演她的爸爸,也就是她母亲的丈夫。
莎丽尔满脸笑容,眼神中映射着无比澄澈的温暖,我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小女孩儿如此善良的要求。
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我载着莎丽尔向霍华德大街的“南茜精神病院”出发了。莎丽尔的妈妈正在熟睡,这个被思念和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却被小小的女儿拾掇得异常整洁。
没想到,莎丽尔的母亲醒来后,突然扑倒在我怀里号啕大哭。她真的把我当成了她苦苦等待的丈夫!看着一旁兴奋激动的莎丽尔,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无比澄澈温馨。
坐在一旁的莎丽尔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好几次悄悄掐自己的手背,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朝她努努嘴:“怎么不叫爸爸?”慢慢地,莎丽尔终于蹭到我身边,迟疑许久,轻轻地叫了声:“爸爸。”我伸开另一只臂膀将她搂进怀里……一小时后,我和莎丽尔将她母亲扶下楼,当她远远看到我那辆鲜红的跑车时,紧紧抓住我的手说:“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终于等到了你。”我当然“回来了”,我甚至也为“妻子”准备了一座大大的农场。整个晚上她都拽着我和莎丽尔在农场转悠。突然间,我领悟到,原来做一个有情又有义的男人可以这样的幸福。晚上十点钟,我开车送她们回医院。我一直等莎丽尔的母亲睡着后才离开。
莎丽尔将我送到病房外面,她说:“莫伦叔叔,真的谢谢你。”莎丽尔不知道,我这个四十二岁的中年人其实早已被她深深感动和激励。
翌日下午,我又开车来到精神病医院。这让莎丽尔感到无比惊喜。我拍着她的肩膀说:“我愿意做你的爸爸,喜欢和一个好孩子陪着她的妈妈。”
半个月后,莎丽尔的妈妈含笑离去了。丧礼结束后,我向莎丽尔张开双臂,说:“孩子,知道我现在最想让你叫我什么吗?”莎丽尔眨眨眼睛没领会过来。
我再指指自己的胸口,莎丽尔终于张开双臂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还钱”背后的深情
文/陈英舒祖共
未来的路还有好长,这目光会一直陪着我走好每一步。
我的叔叔名叫石志义,他是我爸爸的战友。1966年,我爸爸和石叔叔一起参军入伍,在同一个连队当兵,参加了抗美援越。在一次战斗中,我爸爸和石叔叔并肩作战,英勇杀敌,都荣立了二等功。1976年,他俩同时从部队退伍,又分配在同一个工厂上班。为熟练掌握技术,他们既向老师傅学习,又互帮互学,工作任劳任怨,他俩几乎年年都被评为厂里的“先进个人”。几十年来,我爸爸跟石叔叔志趣相投,风雨同舟,情同手足。
1983年3月,石叔叔被一辆货车撞伤,住进了医院,而石婶婶体弱多病,又一直没有生育子女。我爸爸立即向厂长请了长假,在床前送饭喂药,晚上就睡在病房里,精心护理了一个多月,直到石叔叔伤好出院。我妈妈看见出院后的石叔叔身体虚弱,不惜将家里一只正下蛋的母鸡,送给石叔叔补身子。我小时候,对石叔叔又敬又怕。石叔叔非常喜欢我,动不动就买好东西给我吃,节假日经常带我到公园里玩,然而在学习上,对我要求很严格。考试成绩差时,石叔叔就严肃批评我;考了好成绩,他就会用各种方式奖励我。
2000年8月的一天,我接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禁笑逐颜开,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我爸爸、妈妈、石叔叔和婶婶多年的愿望得以实现了。这天中午,我爸爸特地在家里办了一桌酒席,石叔叔和婶婶也来了。石叔叔先向我祝贺,然后跟我说了很多掏心的话:“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只读了一年书,后来在部队学习了一些文化,所以我非常羡慕文化水平高的人。我曾想等自己有了子女,一定尽全力培养,可是我偏偏是一个没有子女的命啊。”这时,石叔叔的眼睛潮湿了,场面有些尴尬。我爸爸急忙打圆场:“我的女儿是你的侄女,是你最喜欢的,也是你的女儿嘛!”石叔叔又喝了一杯酒,说:“是啊,我是把小英当女儿,她终于给咱们争了气,咱们的希望没落空。来,为小英考上大学,干杯!”石叔叔又举杯一饮而尽,平时很少喝酒的石叔叔,这天竟喝了半斤老窖,都喝醉了。我扶他回家,他边走边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喝得再醉,都值!”
天有不测风云,2000年秋,我妈妈因意外不幸去世,第二年的10月10日,我爸爸又患胃癌住院了。我从学校回家,准备请长假护理爸爸,石叔叔却拉着我的手说:“小英,你安心读书吧。我已经退休了,没有什么事,由我来护理吧。”我爸爸也说:“你还是听叔叔的话,万一我的病严重了,我会叫你来的。”我望着爸爸苍老而憔悴的面容,眼里含着泪,点点头。
没过多久,爸爸的病情就加重了。我闻讯急忙赶回家,却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我失去了惟一的亲人,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在石叔叔的协助下,我总算处理完了爸爸的后事。这次爸爸生病,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存款,而且又向几位亲戚借了上万元钱,家里真是一贫如洗,而我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要5000多元,再也不好意思向亲戚借钱了,现在哪有钱上学呢?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彷徨,最终决定退学去广东打工。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石叔叔,他沉思了一会儿,慈祥地看着我:“小英,你不能退学,这事好办。我前几年生病时,曾向你爸借了两万元钱,你还要读3年书,那我把这钱分3年还清,你不就读完了大学吗?”我有几分疑惑,怎么从来没有听爸爸谈及此事呢?我看着石叔叔那诚恳的目光——石叔叔说话从来不撒谎,相信了他的话。但我给石叔叔细算了一下,石叔叔和婶婶的退休工资加起来才1100元,石叔叔患肺病,要经常吃药,而婶婶更是离不开药罐,本来日子过得就紧,如果每年还我6000多元,意味着每月拿出500多元给我,剩下的仅仅够生活了,那石叔叔和婶婶还要不要治病?我于心不忍,还是准备退学。石叔叔一脸严肃地对我说:“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吗?对得起我对你的期望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这么定了。”
我把悲痛埋在心底,努力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而石叔叔每个学期给我3000元学费,每月还按时给我寄来300元生活费。
为增加收入,我的暑假都是在做家教中度过的,只有到了寒假,我才来到石叔叔家过年。我担心的是石叔叔和婶婶有病无钱治疗,还好,我发现石叔叔和婶婶依然坚持吃药,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2003年,我在石叔叔家里过春节,发现石叔叔咳嗽得厉害,一脸病容,就说:“叔叔,你的肺病很厉害,我带你到大医院检查一下吧。”他摆摆手:“不用了,这是老病了,只有慢慢治疗。”
光阴似箭,2004年7月,我大学毕业了,当然石叔叔所欠的两万元钱也还清了。我揣着大学毕业证书,来到爸爸和妈妈的坟前,点香烧纸,默立志哀,告慰爸爸和妈妈的在天之灵。我又来到石叔叔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石叔叔又患重病卧床。婶婶悄悄告诉我:“你叔叔得了肺癌,是晚期,唉,恐怕……”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床边护理石叔叔,石叔叔常让我把那本大学毕业证书拿给他看,他总是用那枯瘦的手抚摸着大学毕业证书,然后欣慰地笑。11月,在一个寒气袭人的黄昏,癌魔终于夺去了石叔叔的生命,我伏在石叔叔骨瘦如柴的身上,号啕大哭。